正文 第十四章

他們讓哈瓦斯在馬廄上面的一個小套房裡休息四個小時。農場大門口的警衛裝備精良,警戒措施嚴密,從這些情況來看,他們目前所在的地方應該是「埃塔」的某個戒備森嚴的據點。

在這個小套房的廚房裡,木頭餐桌上已經擺好了一個人的餐位。桌上有一隻有缺口的杯子和半瓶酒。爐子上燒著巴斯克傳統風味的扁豆,裡面加了火腿和口利左香腸。

吃完之後,哈瓦斯睡了一覺。他緊緊握著手槍,其間不時驚醒。

太陽還沒有出來,皮奧神父就來敲門了。「早上好。」說著,遞給哈瓦斯一個裝滿咖啡的大保溫。神父身上的法衣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藍色牛仔褲、長靴和深綠色的抓絨夾克。神父的肩上背了一隻小包。「睡著了嗎?」神父問。

「睡了一會兒。」哈瓦斯說。

「好。需要精力的時候還在後面呢。路很難走。可以出發了嗎?」

哈瓦斯穿上自己的皮夾克,拿起背包。「我們會回來嗎?」

「不回來了。而且,我們已經達成的共識是,我們沒來過這裡。」

「明白。」說完,哈瓦斯跟著神父進了過道,踩著一段木樓梯下了樓。

走到外面,有兩匹馬已經備好了鞍,正在外面等著他們。天很冷,馬鼻子呼出的氣變成了一股股白煙。

皮奧遞給他一副皮手套。「戴上這個,在馬上可能會舒服些。」

哈瓦斯走到一匹馬旁邊,輕輕地拍著馬脖子。「神父,我喜歡動物啊。我和人相處卻常常遇到問題。」

「你和尼古拉斯相處有問題嗎?」

「尼古拉斯是小偷。」

「可你卻走了半個地球來幫他。」

「我來是尋找答案的。」

「我們所有人都在尋找答案。」

「我覺得你我的問題不一樣,神父。」

「哈瓦斯先生,答案會讓你感到驚訝的。」

哈瓦斯喝了一小杯咖啡,將保溫杯收到背包里,騙腿上馬。神父在前面領路,他跟在後面,朝著山的深處走去。

山道狹窄,容不下兩人並排騎行,他們只好一前一後,這樣交談就不方便了,但哈瓦斯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好的。神父身上有某些地方他摸不透。在弄清楚之前,他寧願不要和他走得太近。

哈瓦斯的馬跟著前面的馬走,並不需要他太多的指引。也許是它已經習慣了跟著神父的馬,或者它此前走過這條路。哈瓦斯覺得這兩種可能都存在。

小路上有很多從山上滾落下來的大小石頭。兩人經過一處陡坡,陡坡的一邊是尚山,另一邊是懸崖,腳下的路很窄,路基也不牢固,哈瓦斯真擔心馬能不能走過去。馬有兩次蹄下打滑,人和馬都很緊張。

兩個小時後,腳下的小路終於變寬。他們走出了山隘,看到下方有一處山谷,裡面樹木鬱鬱蔥蔥,一條河溪穿過谷底,在河溪的旁邊有一座被燒毀的農舍。

「那裡就是尼古拉斯遭遇攻擊時待的地方。」皮奧說。哈瓦斯趕著馬向前緊走幾步,和皮奧並肩而行。

「是有人故意縱火嗎?」

「應該不是吧。尼古拉斯的卧室明顯是用蠟燭來照明的,在打鬥的時候,可能有哪根蠟燭倒了,引燃了毯子。」

山谷對面的一處陡坡上有一座修道院模樣的建築。「那裡是——?」

「那是尼古拉斯現在的住處。」神父說,「聖方濟各·沙勿略 修道院。」

兩人下行到山谷里,經過那座被燒焦的農舍時,哈瓦斯注意到農舍旁有柴油發電機的殘骸和太陽能採集板的碎片,還有幾根從河溪的方向延伸過來的電線,哈瓦斯估計這些電線是連接那裡的水力渦輪發電機用的。

他們穿過河溪,上了山谷,朝修道院走去。一名修士在半路上迎接他們,牽走了他們的馬。皮奧領著哈瓦斯走上了一段通往修道院的之字形小路。

儘管修道院的結構簡樸,但在比利牛斯山深處一個與世隔絕的山谷中修建如此庇護所,必然是一項巨大的工程,這讓哈瓦斯驚嘆不已。所有的建築材料看上去很可能直接取自山谷之中。

修道院里莊嚴肅穆,置身其中,彷彿來到了一個巨大的穹頂之下,唯一的聲音就是他們的腳步聲了。修道院里有一股炊煙和辛辣的味道。

修道院的過道不長,走到過道盡頭的一個房間前,皮奧在門上輕輕地敲了兩下,裡面的狗叫了起來。哈瓦斯知道,他終於到目的地了。

開門的是一名年輕的修士,神父與之用巴斯克語簡短交談之後,年輕人就退出了房間,皮奧扶著門,準備讓哈瓦斯進來。

兩條巨犬立即朝皮奧跑來,但它們接著又認出了哈瓦斯,又轉而朝哈瓦斯跑去。哈瓦斯撓撓它們的耳後,走了進去。

尼古拉斯躺在床上,身上蓋著一床舊羊毛毯,那樣子似乎被飛機的螺旋槳絞過。有人給他縫了不少針,針腳粗糖不平。

「是刮鬍子的時候弄的?」哈瓦斯拖了一把椅子在床邊坐下。

尼古拉斯抬眼看看他,笑了。「我以後恐怕再也不能參加選美大賽了。」

「是啊,反正你本來就不是個大美女,對吧?」

「說得太對了。」尼古拉斯哈哈大笑。「謝謝你能過來。」

「別感謝我,你還是感謝美國政府吧。哦,想起來了:你有權保持沉默,但是你所說的每句話將成為呈堂證供。你有權——」

「你是在對我宣讀『米蘭達警告』 嗎?」

哈瓦斯聳聳肩。「我們現在為每個人提供這樣的服務。」

「哪怕是恐怖分子?」

「我的朋友,你在山裡待的時間太長了。我們在兩年前就宣告了反恐戰爭的失敗。我們現在甚至都不用『恐怖行徑』這個詞,只說一些『被誤解的』,沒有發言權的『人引起的』人為災難。

「實際上,我經歷的那些高強度訓練讓我更能理解你此刻的感受。我並不是在保證我們會成功,但是,如果你能讓我相信你對以前的罪惡表示懊悔,我可以給你一個警告,然後就放你一馬。」

尼古拉斯看著他,問道:「你不會以為我和羅馬爆炸案有關吧?」

「他媽的,當然不會。」哈瓦斯說著轉過身。「對不起,神父。」

「別擔心。比這難聽的話他聽得多了,對吧?」

神父微微點頭,朝門口走去。「我覺得我還是知趣一點,讓你們倆有時間好好聊聊吧。如果要什麼東西,請告訴我一聲,和別的修士說也行。」

「謝謝。」哈瓦斯說。

「再增加一點帶寬怎麼樣?」「巨魔」在他身邊的筆記本電腦上敲了幾下。

「耐心一點吧,尼古拉斯,修士們正儘力從農舍里搶救東西呢。」

尼古拉斯絕望地舉起了手。神父離開了房間。尼古拉斯的手上纏滿了繃帶和紗布。「我一頭霧水。我渾身沒一塊好肉。農舍被燒之前,我上傳文件的速度還說得過去。現在,有點信號我都要謝天謝地了。我不禁暗想,他們是希望我和外界斷絕一切聯繫。我覺得他們是在擔心我,擔心我和外界重新取得聯繫之後,也許我還會遇到不測。」

「你到底怎麼了?」

「一個女人想殺了我。」

「你惹怒人的本事的確非同一般。」

尼古拉斯的臉上沒了表情。「她不是一般的女人。她是專業殺手。她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她還不是太專業。你不是還活著嘛。」

「也許是上天有眼吧。在最後一刻,我感到情況不妙,她要割我喉嚨的時候,我躲開了,但我真正要感謝的是那兩條狗,要不是它們撞破了門,我就死了。它們阻止了她繼續行兇,把我從火海里拖了出去。」

哈瓦斯靠近了一些,細細看著那些傷口。「她用的什麼武器?刀嗎?」

「老式摺疊剃刀。」

「你怎麼會讓一個人拿著剃刀接近你呢?」「我以為能相信她呢。我錯了。」

「這個女人是誰?」哈瓦斯問。他從背包里拿出裝咖啡的大保溫杯,給尼古拉斯倒了一杯。

「她是交際花。」尼古拉斯說。他謝絕了哈瓦斯遞過來的咖啡。

「你的意思是,她是妓女。」

「我們就不要較真了。隨你叫她什麼吧。她做的是有償陪侍,很貴。」

「你是怎麼找到她的呢?」

「通過一家中介。」

「中介叫什麼名字?」哈瓦斯問,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我不知道他們的銀行結單後面是怎麼寫的,但在這家中介的客戶圈裡,大家都稱之為『研究院』。」

「中介是怎麼運作的?」

「他們在網上有設置了密碼的備選目錄,如果你看到目錄中有感興趣的人,就向他們發去請求,然後,『院長』聯繫你看中的交際花,如果交際花同意了,你就和她通過Skype網路電話建立聯繫,相互了解一下情況,然後商定價格和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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