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六

查德用火柴點著一支煙,然後甩滅火柴扔進煙灰缸里說:「是的,是斯坦利·布查德告訴我關於那個地方的事。」他停了下來想著。

路易斯沒怎麼喝啤酒,他那天下午跟史蒂夫玩完球後去餐館大吃了一頓。吃飽了後,他對小貓的回來感覺好些了,他覺得這事有些希望,但他還不急於回到自己那黑暗的、空蕩蕩的房子里,小貓丘吉可能在家,管它在哪兒呢,總得面對事實。於是他去了查德家。

諾爾瑪和他們坐了一會,看著電視織毛衣。她說這是要賣的,聖誕節前一周有一個教堂購物活動,通常是一個很隆重的盛會。今晚她的關節炎幾乎讓人看不出來了,她手指靈活,毛衣針拉來穿去地織得挺快。路易斯想也許是天氣的緣故,雖然很冷但很乾燥,她的心臟病已好了許多,看上去也年輕了許多,路易斯覺得那天晚上他看到了諾爾瑪年輕時的樣子。

差一刻10點的時候,諾爾瑪向他們道了晚安去睡了。此刻只剩下了查德和路易斯,而查德也不再說話,沉思著,看著煙霧不斷地上升,像看著理髮店裡紅白兩色的旋轉招牌的孩子在納悶那些紅白條紋去哪了似的。

路易斯輕輕地說:「是斯坦尼·畢嗎?」

查德眨了一下眼睛,似乎又回到了現實世界,他說:「噢,是的,路德樓鎮的人都叫他斯坦尼·畢。那年,我的狗斯波特死了,我是說第一次死於1910年,那時斯坦尼已是一個老人了,有點瘋瘋癲癲的。這還有別的一些人也知道米克邁克墳場在哪兒的事,但我是從斯坦尼·畢那兒聽說的。他是從他父親那兒知道的。他們全是地道的法育加拿大人。」

查德大笑了起來,啜了口啤酒,接著說:「我好像還能聽到他在講那斷斷續續的英語。他發現我坐在牲畜的草料棚後面大哭,牲畜棚以前就在第15號公路上。因為斯波特不是自己死的,他是追兔子時撞上了生鏽的帶倒鉤的鐵絲,傷口感染後,我爸爸把它殺死的。我爸爸讓我去查看一下要買的雞飼料,其實我們根本不需要雞飼料。我很清楚他為什麼讓我走。」

「他要殺死你的狗?」

「我爸爸知道我對斯波特有多好,所以殺狗時要把我打發走。我去看了雞飼料,然後就回來了,坐在那個過去在那兒的大輾盤上哭起來。」

查德慢慢地、輕輕地搖搖頭,不過還是笑著說:「然後老斯坦尼·畢走了過來。鎮里有一半的人覺得他挺溫和的,而另一半人覺得他可能很危險。他爺爺是19世紀初期的一個大皮貨商,他走遍了這一地區收購皮貨。他駕著一輛帶篷的大馬車,篷上全是十字形,因為他是個徹頭徹尾的基督徒,不過車棚上還有印第安人異教的標誌,因為他相信所有的印第安人都屬於《聖經》里講的丟失了的以色列族。他說他認為所有的印第安人都該下地獄,但他們有魔力,在某種奇怪的方式上,他們也和基督徒一樣。」

「斯坦尼的爺爺從米克邁克人那裡買毛皮,他們的交易做得不錯,大多數皮貨商都不做了或是去西部做生意了,但斯坦尼的爺爺又跟米克邁克人做了很多的生意,因為他買賣公平,價錢合理,這是因為他對《聖經》的領會很深,米克邁克人喜歡聽他講《聖經》的故事和教義。」

查德停了下來,路易斯耐心地等著他繼續講。

「那些米克邁克人告訴了斯坦尼的爺爺關於那個因為被溫迪哥幽靈糟蹋了他們再不用了的墳場,還告訴了他那個小神沼澤以及石台階的所有的事。」

「溫迪哥的故事在北部鄉村到處流傳,那個故事,我想跟我們的《聖經》中的某些相似。要是諾爾瑪聽見我說這些,她該罵我了,說我褻瀆神靈,但路易斯,這是真的。有的時候,要是冬天格外的長,生活艱難,食物短缺的話,有的北部印第安人就會挨餓,直到餓死,要不然他們就得想些別的辦法。」

「吃人?」

查德聳聳肩說:「也許。也許他們挑個年老無用的人來燉著吃了,這樣就可支持一段時間了。但他們得編個故事來掩蓋事實,於是他們就編出溫迪哥幽靈來到他們的村子,在他們睡覺的時候摸了某些人,人們說溫迪哥摸過的人就會吃人的。」

路易斯點頭道:「說是魔鬼使他們吃人的。」

「對,我猜這兒的米克邁克人在某個艱難的時刻也這麼做過,他們就把他們吃過的人的骨頭,可能是一兩個,也可能是十個八個呢,就把這些人的骨頭埋在山上的那個墳場中。」

路易斯輕聲說:「然後他們認定這個墳場變壞了,土地發臭了。」

查德接著講他的故事:「我那天正坐在牲畜草料棚後面大哭呢,斯坦尼可能要來這裡喝一壺酒。他那時已經老了。他爺爺死的時候人們說他擁有百萬家財,但斯坦尼不過是當地的一個收破爛的。他問我怎麼了,我告訴了他一切。他看我痛哭流涕的樣子,告訴我有個補救的辦法,不過我得膽大些才行。我當然想救活我的狗,就對他說只要能讓斯波特活,他要什麼我給他什麼,我問他是否知道某個獸醫能救活斯波特。他說:『不知道。不過,孩子,我知道怎麼救活你的狗。你回家告訴你爸爸把狗放進麻袋裡,但你不打算在家附近埋了它,不埋在家裡!你要把它帶到寵物公墓那兒埋它,先把它放在那個大枯木堆下。然後你回來告訴我。』我問他那麼做有什麼好處,他告訴我晚上別睡,他會用石頭打我的窗戶一下,然後我就出來。『孩子,是半夜的時候,你要忘了我說的,睡著了的話,那我就不管你了,你的狗就沒法救活了!』」

查德看著路易斯,又點著了一支煙說:「我就按斯坦尼安排的去做了。我回到家裡,爸爸告訴我他給狗的腦袋吃了顆子彈,狗以後不會再遭什麼罪了,我還沒提寵物公墓呢,爸爸就問我是否斯波特不願意讓我把它埋在那兒。我說斯波特會願意讓我把它埋在寵物公墓的。於是我就把狗裝進麻袋,要把它拖到寵物公墓里去。我爸爸問我要不要幫忙,因為我記得斯坦尼說的話,就沒讓爸爸幫忙。我那天晚上躺在床上一直沒睡,時間好像過得很慢。你知道時間對於孩子們來說總是過得很慢。我感覺都快到早晨了,可鍾卻只敲了10下或11下,有兩三次我差點睡著了,不過每次我都又馬上醒過來了,就好像有人在搖晃著我,對我說『查德,醒醒,醒醒』似的;好像有什麼東西一定要讓我醒著似的。」

路易斯聽到這兒皺起了眉頭,查德聳聳肩膀接著說:「那天夜裡當樓下的鐘聲敲了12下的時候,我就起床穿好衣服坐在床上等著。月光透過窗戶射進屋子。我等啊等,先是鐘敲了半點,後來又敲了一點,可斯坦尼還沒來。我想,那個該死的法裔佬,他都忘了我了吧!我正要脫衣睡覺,聽到有石子敲打窗戶的聲音,幾乎要打壞玻璃了。有一塊石子確實把玻璃打裂了一條縫,不過我是第二天早晨才注意到的,我媽媽是第二年冬天才看到,她還以為是霜凍的呢。我跑過去掀開窗子,但有格柵擋著,發出了咯咯的響聲。你知道對於一個孩子來說,半夜要開窗出去會有什麼感覺——」

路易斯大笑起來,雖然記不得自己10歲時是否有深更半夜要出去的感覺了,不過他相信,那時白天里從不作響的窗戶對孩子來說半夜裡也會發出聲響的。

「我猜我父母一定會以為有小偷闖進來了,但等我鎮靜下來後,我聽到爸爸還在樓下卧室里打著呼嗜呢。我向外一看,見到斯坦尼站在我家車道上,正抬頭看呢。他身體搖擺,好像有大風吹著他似的,實際上只有一點微風。路易斯,我本來以為他不會來的,你想,對一個醉鬼來說,清醒的人是不會把他說的話當成一回事的。他好像大聲對我喊——我猜他自己以為是在小聲說呢——『孩子,是你下來、還是我上來領你?』」

「噓——我對他說。心裡怕得要死,因為我怕會吵醒爸爸。他才不管我有多小,都會狠勁地鞭打我的。『你說什麼?』斯坦尼問,聲音比原來的還大。要是我父母住在這邊靠路的房間里,我會嚇跑了。不過他們住在我和諾爾瑪現在住的房間里,靠著河邊那邊,因此他們可能沒聽見。」

「我敢打賭你匆匆忙忙地跑下了樓梯,」路易斯說,「查德,你不再喝一杯?」路易斯已經比往常多喝了兩杯了,但今晚似乎沒事。今晚好像多喝是盡義務似的。

「再來一杯。你知道啤酒在哪兒放著,你去取吧。」查德邊說邊點了一支煙。他抽煙等著,直到路易斯坐下來才接著說:「不是。我可沒膽量從樓梯下去,那樣得經過我父母的卧室門口。我順著葡萄架一下下地儘快溜到了地上。我跟你說,那時我嚇壞了。不過更怕我爸爸,雖然跟斯坦尼去上山到寵物公墓也挺令人恐懼的。」

查德吐了口煙霧說:「我們兩個上了山,一路斯坦尼踉踉蹌蹌,他肯定又喝了許多酒,聞著像掉進了酒桶里似的。有一次他差點讓一根樹枝刺穿了喉嚨,不過他帶了鍬和鎬。我們到了寵物公墓後,我想他可能會扔給我鍬和鎬,讓我給狗挖坑,然後他自己會醉得暈倒了呢。但是他好像清醒了些,他告訴我說我們還得往上走,翻過那個枯木堆,走進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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