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幕 魔法之臉 第二十五章 燃燒的女人

屋外狂風呼嘯肆虐,已轉為大地震動般低沉的隆隆聲,透過厚牆穿透進來。不知何處的遮雨窗掃鎖壞了,不斷發出啪啪的劇烈敲打聲。牆上與美術燈上的蠟燭火焰,時而像是快被門窗隙縫吹入的強風吹熄似地,事實上就真的有一些火焰被吹熄了。雖然黑田管家團團轉地四處點燃牆上燭台的燭火,但房間里卻逐漸變暗。

中村探長稍露憤怒地瞪著征一朗,「你該不會要我們自己去挖那座大理石噴水池吧?」

老人像借來的貓兒般乖乖搖頭,「不,沒必要!那女孩說的沒錯……那座噴水池的確就是他們的墳場。」

蘭子沒再開口,等待老人繼續說下去。

征一朗低垂肩膀,表情茫然地靜靜開始述說:「這些話我從來沒對任何人說過,或許你們打從心底也不會相信……不過,或許算得上是餘興節目。」

「我們會默默聽到最後。」蘭子懇切回應。

征一朗慢慢地開始了自己的敘述——

該從什麼地方說起……

對了,這一切都要從一個叫卡爾·史奈德的中年德國人開始說起,這個人最先對恩格爾一家人的身份起了疑心。他是納粹情報員,以特使身份派駐我國陸軍,一定是奉他們國內高官的命令,搜查潛伏於其他國家有實力的猶太人。

戰爭期間的某一天,史奈德與一位高階警官木村弘造前來找我,同時命令我查探恩格爾一家人的身世底細。

史奈德身材高大、短髮、眼神冷漠,是國粹主義的偏執狂,他一開始就認定恩格爾他們是猶太裔的德國人,抱持敵視態度。我因為具有軍人身份,不得不尊重高階警官的立場,於是開始調查大學方面和他們身邊的人。

結果發現,他們的身世與來歷太不明確了,因此連我也很詫異。還有一點,不知是在大正哪一年,當這座『Arrow館』落成之後,他們的女兒奧嘉就幾乎從來不在人前露面。

不久,史奈德開始常常單獨前來拜訪我,他將私下正在調查所獲之事偷偷告訴我,亦即,自稱是恩格爾女兒的那個奧嘉,真實的身份是哈布斯堡王朝的後裔,或許是法國國王路易十七的後代,如果屬實,德國希望以他們為人質,在完全控制了法國之後,就會像日本利用傅儀建立滿州國一樣,扶植奧嘉為女王,讓法國成為德國的傀儡國家。

我向岳父傳右衛門坦白說出此事。想不到他立刻滿臉怒氣地,反而命令我絕對不準接近恩格爾家人,也絕不可採取任何行動。

我完全不明白原因何在,多次追問理由,不僅沒得到答覆,最後還引起他的不高興。事實上也沒錯,是傳右衛門先生邀請恩格爾投資武藏野醫科大學的,所以關於恩格爾一家人,他一定知道些什麼才對。

不得已,我和史奈德便採取隱密的行動。

那時候,日本已走向敗戰之路,而在歐洲,德國敗戰的局勢也逐漸明朗。六月登陸塞班島的美軍,七月攻陷馬里亞納群島,然後轉向攻擊菲律賓。而在歐洲,盟軍也成功登陸了諾曼底。

某日,史奈德說了一些奇怪的話。他談到的是為了讓路易十四歡心而獻上的『月光之滴』十二顆巨大鑽石的去向。他猜測,那些鑽石很可能是由恩格爾他們藏匿,也就是說,奧嘉若真的是路易十七的後裔,持有這條國寶級項鏈的可能也極高。

我們暗地裡打探恩格爾家的動向,終於在某一天,展開了一直懸而未決之事。我帶著足堪信賴的部下,會同史奈德一起強行進入『Arrow館』,然後強迫羈押這對夫婦。由於當時的時勢,日本戰敗跡象很明顯,『Arrow館』中已經沒有傭人,恩格爾他們三個人自己打理生活。

當然,當時我們的目的已經不只是調查他們的身世,那都無所謂了,我們更感興趣的對象是難以估計價值、幾乎是無價之寶的那些鑽石。但一進入『Arrow館』,卻發現一件非常令人吃驚的事情,因為那是太不可思議的現象了!這該怎麼說呢?完全無法以常識來判斷。

我們在別館的一個房間里發現了奧嘉,她躺在床上睡覺,就像剛剛才閉上眼睛的樣子,靜靜地睡在漂亮的薄棉被中。

問題是,無論我們如何叫醒她,她絕對醒下來。恩格爾說她生病了,說是罹患了昏睡症或嗜睡症之類的,被歸類為嗜睡性腦炎的新型病例。但是,最令我們驚愕的還是奧嘉的外貌!

據我調查,奧嘉與恩格爾前來日本時,應該才十六、七歲,當時的照片還保留在大學的資料室里,然而,我們發現她時,她還是維持當時完全相同的年輕模樣。她的臉、肌膚的艷麗光澤,根本就是十幾歲少女才可能擁有。儘管都已經歷了三十年以上的歲月,她的容貌卻完全沒有變化。

這是令人無法柏信的事!難道我們見到的完全是另一個不同的女子?

不管怎麼說,這個沉睡中的美女實在是太美麗了,全身散發出神聖的光輝,看著她雙眸緊閉的臉龐,不禁讓我想起了西洋女神的雕像。我和史奈德逼問恩格爾夫婦,最初是要求他們說出真實的身份,但恩格爾的口風很緊,堅不吐實,只是頑固地說奧嘉是他女兒,妻子席拉菲娜也由史奈德用德國話訊問,但她幾乎不吐出一句話來。

我命令隨身部屬,給予恩格爾和席拉菲娜肉體上的激烈痛苦,對於老人家而言,那絕對是過度殘酷的體罰。後來,轉而逼問鑽石的去向,但情況仍舊一樣,恩格爾和席拉菲娜也只是堅稱他們不知道什麼鑽石。

最後,他們的身世來歷如何?鑽石如何?都無所謂了,盤據在我們心中的獸性被解放,尋求的只是嗜血的殺戮與刺激。我們將恩格爾和他妻子幽囚在別館的一個房間,長達數日的拷打,不給他們食物和飲水,也不讓他們睡眠,持續對肉體施加暴行,潑水、棒毆、拳打腳踢。

即使如此,他們仍不屈服!

我逐漸感到不安了,心想,他們或許真的是毫不知情。

然而,史奈德的瘋狂卻不斷膨脹,對於自己祖國接近崩潰的他來說,最後是以倚恃的,只有那些鑽石的價值,他喪失了理智,軀體里只剩下粗野的暴力衝動。

我忘不了那個昭和十九年八月二十五日。那是地獄般酷熱的日子,既是我的生日,也是孫女茉莉和沙莉的生日。

我們如往常一樣,繼續折磨著恩格爾夫婦。我的部下拔掉了席拉菲娜的指甲,用鐵棒敲碎恩格爾的腳趾甲,可是他們仍舊不願屈服。我們都知道,那天已經到達了臨界點,因為,精神上的耐性已經完全消失。史奈德粗暴地告知恩格爾說,如果再不說實話,他會當著恩格爾面前,一個一個殺死他的女人,也就是他妻子和奧嘉。

恩格爾當時也知道史奈德真的會這麼做,那張因為不斷承受暴行而傷痕纍纍、滿是血污的臉龐霎時變色,淚流滿面地要求我們放了他們。奇怪的是,他懇求著說,他絕對不是為求自己夫妻的活命,而是求我們千萬不要對奧嘉下手。

史奈德問,為什麼?因為她是路易十七的後裔?

恩格爾喘息回答,不是的,因為奧嘉是「魔女」。史奈德大叫,你說什麼?

恩格爾灌注全身之力回答說,奧嘉是個被封印的軀殼,在她體內密封了『邪惡之物』,她真正的身份就是魔女,如果傷害她的肉體,解除封印,那麼這個世界將會瀰漫災禍。奧嘉之所以容貌未變地持續沈睡,主要就是因為她自己施展魔法的結果。

我心想,恩格爾終於因遭受嚴刑拷打而精神出毛病了。

史奈德聽了也是吃吃大笑問他,你到底是誰?

恩格爾無法忍受身體的痛楚,彷佛快斷氣似地回說,我是魔法師,使用魔法抑制了象徵惡兆的魔女力量,趁隙密封起來,讓魔力無法離開軀體,被封印在她體內的,是這個世界上各種災禍根源的地獄詛咒。

在西歐,有職司保護並恢複超自然界秩序的魔法師,他說他就是屬於極少數的後裔之一。

據他說,魔法師或古代的神父,是以星體運行為媒介和天上的神溝通的:而魔女或惡魔,就是統治黑暗、崇拜穢物、潛伏在世界背面的邪惡。從遠古時代,他們魔法師一族就存在於人類不可見之處,與魔女一族反覆進行悲壯的戰鬥,目前在西歐抬頭的納粹恐怖主義,在日本抬頭的軍閥風暴,都是基於惡魔或魔女的指示而出現的。

他們煽感人類陷入戰爭災禍,在暗處操控、破壞地球,而你們軍人只不過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受到他們玩弄……

但是,我們不相信這種可笑的鬼話。史奈德感覺納粹受到冒瀆而非常憤怒,於是用皮鞋踹恩格爾的臉,恩格爾因雙手被綁在背後,所以一直滾到牆角,牙齒斷了好幾顆,口中噴出鮮血。

最後,史奈德對那個老人提出最後通牒,快說出鑽石藏放何處,否則把你們三人全都燒死。我向史奈德建議說,對了,本館地下室最合適,在那裡面,就算將這些傢伙活生生燒死,也不會有任何人知道。

史奈德瞼上露出殘忍的笑意,表示這個點子不錯。

我們把半死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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