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幕 火刑之炎 第十六章 那個女人復活了

移出美園倉郁太郎的屍體後,石砌地板上就留下白色粉筆畫上人體形狀的線條。頭部位置飛濺即將凝固的黏稠黑血,血跡並未擦拭,監識人員彷佛在四周爬行般地檢視指紋和遺留物。

抬頭往上看,「惡靈公館」恐怖的鐘塔突出於藍天之中,彷佛要撲向我們似地聳立。白色無情的數字盤上,毫無意識地持續移動著指針。時刻是上午九點十八分。短針指著「Ⅸ」,長針的針尖位在「Ⅲ」與「Ⅳ」之間的黑點。

從裝置大時鐘的塔頂到底下的地面為止,牆壁皇垂直矗立,下方設有玄關,但是,設在凹陷處的大門,從剛才開始就有好幾位警察頻繁進出。比我們更早被叫來的波川醫師,已經將驗屍結果向大森警視報告了。

我輕呼一口氣,環視已拉起封鎖線的周邊狀況,巡邏車、監識車、救護車等等,雜亂地停在通往大門的小路旁。太陽雖然已經燦爛高照,但我們的心情卻比冰塊還冰冷,內心盤旋著各式各樣的疑惑,不安的情緒不斷攀升。

他是死於意外?自殺?或者又是一起殺人事件?

如果是殺人事件,會是先前密室殺人的延續嗎?假設是,那麼兇手到底是誰?是穿藍白髮亮禮服的女幽靈?盔甲亡靈?還是戴著非洲原住民雕刻面具的惡魔?

不,在那之前,郁太郎為何會挑選在黎明前,天色未亮的時候爬上鐘塔?他到底想要在那兒做什麼?謎底完全無法揭開!

昭和四十三年八月二十八日,星期三。

一大早,我和蘭子就在場見證「惡靈公館」發生的第二幕慘劇。

「怎麼可能!昨天才跟他談及鐘塔的話題,今天他竟然就從塔上跌落致死……是因為話題中隱藏著奪走他性命的危險內容嗎?或者鐘塔確實隱藏了什麼秘密?」

我陷入絕望的自我厭惡,胸中如潮水般湧上無處發泄的沸騰怒火!

蘭子一句話也沒說,只是坐在大理石噴水池邊等待監識工作結束。她身穿素色的深藍色無折洋裝,應該是顧及對死者的哀悼吧!兩頰燃燒著怒火,色澤深濃的眼眸更是漆黑髮光。

中村探長戴著白手套的手上有幾個塑料袋,從本館走出來,跨過封鎖線,走向我和蘭子。

「我有東西給你們看。」他把塑料袋放在大理石上,取出四折的一張紙條,「很怪的留言。我們搜查他的房間,在書桌上發現的。我很在乎是否與事件有關,所以帶過來。」

紙條上用鉛筆寫著如下的文句:

那個女人復活了?

鐘塔——M·艾倫比——時鐘師傅

凡爾納的確有王后的項鏈

甲變成舍利

福在內,鬼在外

殺人會以兩人死亡而結束?

蘭子凝視著紙條內容,無意識間,開始用左手搔抓如葡萄串般捲曲的頭髮。

我抬頭望著中村探長,「這是怎麼回事?」

中村探長聳聳肩,發出不愉快的聲音說:「我怎麼知道!但是,上面提到鐘塔的部分,或許前半部與他自己的死亡有關吧!」

「後半部支離破碎的!『甲變成舍利』這句話好像聽過,意指堅硬的甲殼碎裂變成舍利,應該是比喻非常罕見之意吧?」

「的確是這樣。」

「那個女人又是誰?是指身穿藍白亮光禮服的女人嗎?」

「王后的項鏈?」蘭子喃喃自語,「不幸的王后……那個女人?時鐘師傅……卡貝……」

「凡爾納又是誰?是那個寫《環遊世界八十天》的儒勒·凡爾納嗎?」我直接問道。

蘭子費力地集中焦點,茫然凝視著我,反覆念著這個名字,「凡爾納……沒錯,但《王后的項鏈》這部小說的作者是大仲馬啊!內容王要描述的是造成瑪麗·安托瓦內特(Marie-Antoie:路易十六之妻)被送上斷頭台的項鏈失竊事件。」

中村探長搓揉著濃濃的鬍髭,「其他還有叫做凡爾納的名人嗎?或者是指稱這個事件與凡爾納這個人有關?」

「在『惡靈公館』的歷史中,並末出現有這個名字的人。」蘭子回答之後,繼續搜尋適當的辭彙,「不過,或許重要的是『甲變成舍利』與『福在內,鬼在外』這兩句話。你們還記不記得二十六日那天晚上,我們第一次詢問郁太郎的時候,他就表示那起密室殺人是個忠告,還說出『福在內,鬼在外』之類的嗎?」

「啊,我記起來了,我還用很無禮的態度責備他。但現在看來,或許他真的是深思熟慮。」

就在同一瞬間,我也想起一件事。郁太郎給我們看的黃金雕像黑白照片背後,也寫著與郁太郎紙條上相同的兩句話!

我驚訝地對蘭子說:「如果『福在內,鬼在外』表達的是那起密室殺人,那麼,這次的事件會不會是『為了某種必要的殺人』?」

「這個……」她彷佛沒完全聽進去似地點頭。

「所謂『為了某種必要的殺人』意思是……?」中村探長挑高一邊眉毛問道。

「若要說白了的話,例如像推理小說中經常會有依詩句、童謠或類似的語句而進行殺人的裝飾性內容。最具代表的就是范達因的《主教殺人事件》,這就稱為『為了某種必要的殺人』。另外還有劇本或小說型態的腳本,依其內容逞凶的情況,這種則稱為『擬定情節的殺人』,代表性作品則是艾勒里·昆恩的《Y的悲劇》。」

「太可笑了!兇手為什麼要這麼麻煩?」

「有各種不同的理由,可能是自我顯示欲、復仇的警告,也可能是為了享受殺人樂趣,但無論什麼樣的理由都行。」

「蘭子也支持『為了某種必要的殺人』這種論調嗎?」

她露出思索的神情,「我聽田邊律師說過,志摩沼家有所謂『幸福之證』的傳家寶,是七福神中其中兩位的雕像,這個傳家寶好像是我們正在尋找的傳右衛門之妾或她小孩所持有。」

「我實在不懂,這和『為了某種必要的殺人』又有什麼樣的關係?」

「『幸、福』與郁太郎留下的紙條字句最上面兩個字『甲、福』的發音相同,難道這會是偶然的一致嗎?」

我告訴中村探長有關田邊京太郎給我們看過的照片之事。

中村探長受到打擊,兩眼直盯著蘭子。

她接著說:「也就是說,所謂的『幸福之證』,就是依照最上面的文字開始的前綴進行殺人的方法,用來表明她或她小孩復仇的染血證物。」

中村探長降低聲調說:「你真的這麼認為嗎?而且會像文字上的意思那樣,針對將會再度出現的另一樁殺人事件提出警告?」

「這是其中一種可能。」蘭子自信滿滿地回答。

中村探長搖搖頭,堅持反駁道:「我不相信!若真發生這種事,那也太扯了。最重要的是,初步可以判定郁太郎的死和『甲變成舍利』完全無關!原因在於,舍利乃是遺體火葬焚化後殘餘的骨頭,與焚屍或類似的殺人行為,在內容上完全不同。」

「或許他的死並非兇手最初的計畫,而是在逼不得已的情況下採取的行動。對了,我想請教波川醫師驗屍之後的意見,結果怎麼樣?」

「應該沒什麼關係吧!」

「大森警視已確認是他殺了嗎?」

「不,還沒有,依屍體的情況,若未經解剖,是無法做出任何肯定的判斷的。」

這時,波川醫師正好走向我們所在的噴水池前,見他布滿血絲的眼睛,很明顯是睡眠不足,連刮鬍子的時間也沒有,甚至頭髮也未梳理,看來他正打算陪同屍體前往醫科大學。

「有外力造成的外傷嗎?」中村探長面對白髮蒼蒼的特約醫師問道。

波川醫師似乎非常疲累,並未以一貫的嘲諷回報,「目前未發現摔落致死以外的情況,若是未發生先前的命案,很容易就能以自殺結案,實在是很遺憾!」

「推估死亡時刻?」

「目前可以確定符合巡邏警察發現他墜落死亡的時刻,是在凌晨四點前後。」

「沒有藥物中毒之類的跡象?」蘭子語調平靜地問。

「你的意思是……?」

「有一種可能是,安眠藥之類的藥物導致意識朦朧,結果失足從屋頂摔落。」

「屍體表面完全未出現顯著的變化,除非解劫,否則難以斷言。」

「喔,對了!」中村探長說,「這個東西掉落在屍體旁,我忘了給大家看。」

他從塑料袋裡取出長約二十公分的大型螺絲起子,黃色塑料制握柄。

波川醫師將眼鏡湊近,動怒似地問道:「這個人有在半夜修理時鐘的興趣嗎?」

「本館三樓沒派人監視嗎?」蘭子詢問中村探長。

「從東翼二樓上到三樓的樓梯口有人……但如果郁太郎是從西翼趁著監視空檔上到三樓,我只好承認我們的人員調派有疏忽。但畢竟這是廣闊的西式宅邸,若要監視所有地點,就算人員充裕,我想還是不太可能的。」

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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