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 惡靈之館 第十章 展示室的盔甲

「……這裡就是『盔甲室』。」

房門沒上鎖,美園倉郁太郎推開兩扇大門,輕微響起門把的鏽蝕聲音。進入房內,立刻開啟旁邊柱子上的開關,緊接著,淡淡的冰冷燈光全部亮起。

沿著走道前進,隨即進入展示空間。在刻意挑高的天花板中央,共有三盞形狀怪異如倒吊傘狀的美術燈,而沿著左右側牆壁,還等距懸吊了小型燈泡。或許是因為關閉時間太久,進入房間時,就感覺到冰涼的空氣彷佛黏貼在皮膚上,還有嚴重的刺鼻霉味。

展示盔甲相武器的迴廊很狹長,幾乎佔據了本館西翼一樓。每扇窗戶的厚窗帘都拉上了,遮雨窗也緊密關閉,泛黑的深紅色壁紙和地板的暗紅色地毯,醞釀出沉悶的氣氛。

展示室有四扇房門,一扇是北側禮拜堂的房門,一扇是禮拜堂正對面小廳的門,另外在南北狹長的迴廊東側,距離相當的間隔,分別有兩扇平行與走廊相通的房門。

只有房間中央走道區域未鋪上地毯,走道兩側則排列著各式各樣的盔甲與展示箱,展示箱上擺飾了短劍或石弓等武器,牆上也掛有旗幟或鋒利的刀劍類,內側並排的高大玻璃櫃中,也像上吊的自殺屍體般,弔掛甚多的盔甲。整個展示室呈現的就像西洋美術品博物館一般。

我們從北側的房門進入,但我忽然想起就在這個入口前的昏暗走廊上,有人目擊倒吊在天花板上的盔甲亡靈,便不禁背脊發冷。

我甚至產生了彷如我讀過的卡特·狄克森(約翰·狄克森·卡爾)在《弓弦城謀殺案》中描述的某個場景,自前方暗處衝出鬼魅般的矮小老人不停奔跑嘶喊的幻覺,那老人大喊:「我要我的護腕!知道嗎?我要護腕!」

第一次踏進「盔甲室」的中村探長,興緻高昂地環顧四周,房間中央可以見到和擺放在玄關一樣佩帶武器的高大騎馬人像。

「一共有多少副盔甲?」蘭子走進盔甲室時,詢問郁太郎。

中年紳士郁太郎輕敲身旁的金屬護盔,反射銀色鈍光的盔甲未有任何反應,原諒了郁太郎自以為是的無禮態度,那是個有漂亮的雕刻裝飾卻無內部支撐的站姿盔甲。

「唔……我也沒實際算過,但以整棟宅邸來說,完整的盔甲大概有四十具吧!其他只有護胸或護腕的不完整對象,左邊的收藏室有很多。」

「我無法給你預先準備,」蘭子望著對方,「但你能否大略看一下,注意看看是否少了什麼東西?或者有任何異狀?」

「喔!」身材修長的郁太郎令人驚訝地點頭回應,「你是指插在屍體上的長劍吧?應該只要檢查掛在牆上,以及佩帶在盔甲腰際的刀劍就可以確定了。」

他從胸袋掏出煙斗,點燃之後,開始在盔甲之間踱步。

右側牆壁正中央有個好像近年來完全沒使用的大壁爐,上面掛著有裝飾框的四方形鏡子。蘭子用這面鏡子映照自己的臉,一邊假裝拂整凌亂的頭髮,一邊斜眼觀察郁太郎的舉動。

有些是日耳曼大軍進攻時代的單純鎖鏈片盔甲,也有十五世紀哥德式的金屬板盔甲,裝飾最亮眼的是十六世紀馬克西米連式盔甲,這種盔甲的表面雕刻有許多紋路,除了裝飾的意義之外,更具備了強化韌度,以及減輕重量的功能。

郁太郎自言自語似地說:「關於盔甲的歷史,最初是始於皮革製作,大概就是在身上裹著幾張動物獸皮之類的,接下來則演變為將金屬片像魚鱗一樣串在一起的麟狀盔甲與連綴式盔甲。之後,歐洲出現以十世紀的小鎖鏈大量相綴而成的鎖鏈盔甲,但由於武器的發展,也就是石弓與長弓的出現,導致鎖鏈盔甲喪失保護作用,所以才出現了金屬板的盔甲。當然,到了槍械武器一出現,這種盔甲也失效了。」

蘭子在一具閃現銀光的盔甲前開口,那是一具像電影「Metropolis」 中曾經出現過的鋼鐵機器人「瑪莉亞」的盔甲。「金屬板盔甲持續發展,最後成為如此完全武裝的盔甲?」

「是的,從十五世紀到十六世紀的百年之間趨於完成。但是,後來卻逐漸從戰爭的防身護具變化為單純的裝飾虛榮品,然後隨著戰爭的變化,急速喪失了實用價值。」

「那是因為戰爭不再是個人對個人作戰,而是變質為集體殺戮。」

「嗯,其中已經不存在人性的驕傲、尊嚴與實際存活的理由,有的只是大量流血和國家、民族、宗教等意識型態的自我主義,既不優美,更無意義,只是在報出彼此姓名之前,就從遠處使用來複槍『砰』的一聲結束一切,到了最後,更像是使用殺蟲劑驅除白蟻一般,用炮彈將敵人一掃而光。」郁太郎遺憾似地點頭,忽然在牆邊停住腳步。

我們也同時停止不動。

「蘭子小姐,你看那個箱型櫥櫃,裡面放了一些盔甲碎片和幾把長劍,如果有遺失的,一定就是其中的對象,我想這是最簡單的方法!」

我和中村探長也朝他指引的方向走去。

右側牆前排放三口箱型櫥櫃,郁太郎說的就是最前面的那一口,裡面擺放的是全長八十至九十公分的「直劍」。

「幾乎全是中世紀後期的東西,」郁太郎將煙斗拿在手上,「也有人稱為戰劍,通常是在騎馬作戰中砍殺或是刺殺敵人,並非用來切割。」

「美園倉先生,這些櫥櫃一直都沒上鎖嗎?」中村探長抬起臉詢問。

「當然,為什麼問?」

「會被偷走呀!」

郁太郎在回答之前,先深呼吸一口氣。

「你說的沒錯,探長先生。」他用手摸著下巴,「但很奇怪,長劍是一把也沒少!」

蘭子忍住笑,「事實上,插在死者身上的長劍是掛在大廳樓梯下的盔甲腰際之物,這一點我們早就知道了!」

「哦……」郁太郎凝視蘭子,接著突然轉身,回到禮拜堂門前,再次觀察左右兩邊的盔甲,同時快步走向對面房門前。

「原來如此……」他咬著煙斗點頭,緩慢走回我們這兒,「原來足這麼回事,我明白了?消失的是盔甲本身三具、不,是四具盔甲從這兒消失。因為是逐步移動展示位置,所以我也因此忽略而未注意到。」

蘭子顯得很高興,「沒錯,那些盔甲在榮莉小姐的房間里。」

中年紳士臉上出現前所未有的嚴肅神情,喃喃說道:「看來並非單純的離奇事件!」

「有哪些盔甲消失了?」

「胸前有薔薇圖案雕刻的馬克西米連式盔甲,腰際有折草布的紅色文藝復興式盔甲,另一款同為文藝復興式盔甲,但護盔後腦部有紅色與白色羽飾,至於最後一具則是……」

「那些盔甲上都有繫上名牌嗎?」

「在足下的台座後面都有名牌,依年代順序和國別編號,黑田保管紀錄簿,只要問他,應該就可以確定!」

「騎刺槍如何?」蘭子以目示意郁太郎身後的牆壁。

靠著牆,擺放了幾根長兩公尺以上的長槍。槍通常雖然總稱為「史比亞」,但騎士使用的卻特別稱為「藍斯」。

郁太郎走近,瞇起眼睛。「好像也少了幾根,大概兩、三根吧!正確如何就不知道了。」

「盔甲都握住騎黥槍,其中一根上面還系了十字軍的旗幟。」

「是嗎?……表示如今已經淪亡的清凈騎士道精神嗎?」中村探長邊摸鬍髭,邊盯視郁太郎的表情。「這個房間的房門,平常都是敞開的,任何人都可以自由出入嗎?」

「是的,既無必要封藏在內,又是傳右衛門留下的搜藏品,屬於整個志摩沼家族的財產,大家都有觀賞的權利。但是,反過來說,對這種都西有興趣的人,也只有我一個人,連黑田管家也都只是在執行職責。」

「你見過盔甲的亡靈嗎?」蘭子像是突然想起似地問道。

「沒有。太可笑了!我是現實主義者,所以幽靈也不會在我面前出現,這種事是聽誰說的?女傭嗎?或足本館的哪位女士?」

「你認為兇手從這兒攜出盔甲或刀劍之類的武器和防身器具,原因何在?」

郁太郎毫不起勁地聳聳肩,「這……找出其中理由應該是你們偵探的工作吧?與我無關。」

中村探長看著他,語氣憤慨地說:「像這樣毫不管理武器之類的物品,等於是違反了刀械槍炮管制法,尤其是將長劍和盔甲共同擺飾在玄關大廳,根本毫無道理可言。」

「這種事對我說也沒用,一切責任都在征一朗身上,等他回來,你們再對他說好了。」

「居然在太平洋戰爭期間可以不必供出。」

「什麼人走什麼樣的路!」郁太郎輕笑,看著我說,「二階堂家有兩個人絕對了解內幕,因為傳右衛門先生和征一朗在軍隊里非常吃得開。」

我則曖昧地回應他。

這時,傳來有人敲門的聲音,所有人都回頭。

「中村探長在嗎?」門開了,原來是村上刑事。

「在這裡!」中村探長在走道中央舉手,「村上,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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