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五章

斯特雷特也聽到了警笛聲。他簡直無法相信,這麼快,他的一切就全見鬼去了。真是他一生的縮影啊。他用槍頂住克萊爾的腦袋,掏出堵住她嘴的東西。剛才他已經給她鬆了綁,讓自己不用老扛著她。

「恐怕你得當我從這兒逃走的門票了,女士,光憑你說不定還不夠。可就算這樣,你也別抱太大希望,要是他們看上去想搞掉我,我會先打死你。」

「為什麼?」克萊爾無望地哀號一聲。

「我氣壞了,這就是為什麼。操勞個半死一無所獲,這就是為什麼。現在給我走。」他拽著她走向馬場,那裡還有些卡車,他可能,僅僅是可能,開車逃出去。他們從東邊走向馬場中心,看到那個大草倉的尖頂時,斯特雷特竟然笑了。牧場很大,地形複雜。警察肯定會從前門進來,而斯特雷特則從後面溜走。

他們爬上一個緩坡,下坡朝馬廄走去。黑影里閃出一個人來。斯特雷特先還以為是梅西,可雲層散去,月光下照著的是比利·坎菲爾德,手裡一枝霰彈槍。斯特雷特一把將克萊爾拉到身前,槍頂著她的太陽穴。

「讓開路,老頭,我沒功夫跟你耗。」

「為什麼?因為警察來了?你沒錯,他們來了,我報的警。」

斯特雷特搖著頭,一臉兇狠。

「你幹嗎這麼做?」

「我不知道你到底一直在我的牧場搞什麼名堂,可我的確知道你一直在跟我妻子睡覺。你肯定覺得我腦子不好使還是怎的。」

「這個嗎,總得有人搞她,比利,你又不肯干。」

「這是我的事,」坎菲爾德吼道,「關你屁事。」

「哦,真成了我的事,好吧,告訴你,滋味還蠻不錯,你真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好東西。」

坎菲爾德端起霰彈槍。

「好啊,來呀,開槍吧,比利。就憑那把獵槍,你非把這位女士一塊打死不可。」

兩個男人默默瞪著對方,斯特雷特終於完全意識到自己的優勢。

他仍將克萊爾當做盾牌,手槍瞄準比利,準備開槍。

「比利!」

斯特雷特及時回頭,正好看見格溫騎著男爵朝他直踏過來。他尖叫起來,推開克萊爾,飛快開了兩槍。緊接著一顆子彈打中他的頭部,當即將他打倒在地。

韋布衝出樹林時當即認清局勢,立即開槍,打死了斯特雷特。男爵直立起來,落地時前蹄正踏在斯特雷特屍體上。

韋布衝到克萊爾身旁。用不著檢查斯特雷特,他知道那人已經死了。

「你還好嗎?」他問克萊爾。

她點點頭,突地坐到地上,哭了起來。韋布擁抱了她一下,抬頭看去,見比利·坎菲爾德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到一堆黑色前,跪了下來。韋布站起來走到他身邊,看著倒在地上的格溫,她胸口上一攤血。斯特雷特的子彈,至少有一顆打中了目標。她抬頭看著他們倆,呼吸變成了一陣陣痛苦的喘息。韋布跪下,扯開她的襯衣檢查傷勢,又重新遮好她的胸膛,望著她。他的表情已經向她說明了事實。

她抓緊他的手。

「我害怕,韋布。」

他跪得離她近了點,比利只蹲在那裡,凝望著他垂死的妻子。

「你不會孤單的,格溫。」他只能想起這一句話。他希望自己能恨這個女人,因為她對自己所做的事,對泰迪·賴納,還有其他所有人。可他做不到。不單是因為她救了他的命,還有克萊爾和凱文的命。還因為韋布不知道,換了他是格溫,仇恨在胸中鬱積多年,他會做出些什麼。也許會做出同樣的事。他只能希望自己不會這麼做。

「我不是怕死,韋布。我怕再也見不到大衛。」血從她嘴裡滴下,她的聲音也有些模糊了。可韋布懂得她的話。

或是上天堂,或是下地獄,是這樣嗎?再沒有別的選擇了,也許連二者之間的煉獄都不可能。

她的眼神漸漸渙散,韋布感覺到她的手慢慢鬆開。

「大衛,」她微弱地說,「大衛。」她望著天空,「原諒我,我們的父,我有罪……」聲音漸漸消失,她抽泣起來。

韋布知道,如果她還有力量,爬也會爬到那個小禮拜室去。他瘋狂地四下搜尋,想找到什麼,什麼都行,結果在僵直著腿朝他們走來的羅馬諾身上找到了他要找的東西。他是開著游泳池旁那輛掛在牽引拖車上的卡車來的,車胎被打爆了,都是韋布乾的好事。

韋布沖向他,看看他血糊糊的腿。

「你還好嗎?」

「擦破點皮,謝謝關心。」

「保利,你能主持格溫的臨終懺悔嗎?」

「什麼?」

韋布一指躺在草地上的格溫。

「格溫快死了,我要你去聽她的臨終懺悔。」

羅馬諾後退一步。

「你瘋了不成?瞧我的模樣,像個神父嗎?」

「她快死了呀,保利。她不會知道的,她覺得她會下地獄,再也見不到她兒子了。」

「就是這個女人策劃消滅了C小隊,你卻要我跟你一樣,原諒她乾的這些事?」

「對,這很重要。」

「讓我做沒門。」

「別這樣,羅馬諾,你這麼做又死不了。」

羅馬諾抬眼望了望天。

「你怎麼知道我死不了?」

「保利,求你了,我知道我沒權利要求你,可求你了,時間不多了。這麼做是對的。」他絕望地補充了一句,「上帝會理解的。」

兩人對視了很長時間,羅馬諾搖搖頭,一瘸一拐走過去,跪在格溫身旁,將她的手握在自己手中,朝她畫了個十字,問她是否願做臨終懺悔。她用微弱的聲音說願意。

臨終懺悔完成了。羅馬諾站起身來,走到一邊。

韋布重又跪到格溫身邊。她的眼睛開始漸漸失去光澤,可有短短的一刻,她的眼睛又能凝視著他,甚至還給了他一個虛弱的微笑,可同時,隨著每一次呼吸,更多鮮血湧出她的身體,她的傷口與她兒子驚人地相似。

她忽地湧出一股力量,緊緊抓住韋布的手,說出一句話來:「我真抱歉,韋布,你能原諒我嗎?」

韋布望著那雙美麗的眼睛,隨著每一秒鐘過去,它們越來越黯淡無神。從這雙眼睛和這個女人的五官里,他看見了另一個人的面容,那個信賴韋布卻被辜負的小男孩。

「我原諒你。」他對這個垂死的女人說,他希望冥冥之中,通過某種方式,大衛也正對他說出同樣的話。

說完這句話,韋布退後一步,將她的手交給比利。比利握住這隻手,跪在妻子身邊。韋布看著她的胸膛起伏越來越快,然後,終於,停止了,手也無力地垂下來。比利在妻子身邊無聲地啜泣,韋布扶起克萊爾,一隻手伸到羅馬諾胳膊下攙扶著他,三人走開了。

霰彈槍的轟鳴嚇得三個人都跳起來,他們轉過身時,正看到比利從斯特雷特屍體旁走開,槍口還繚繞著一縷青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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