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一章

克萊爾耗盡了精力,雖說心裡充滿恐懼,還是沉沉地睡熟了。可猛然間,她突地驚跳起來,覺得有手指觸上她的皮膚。她正想反擊襲擊者,對方的話讓她住了手。

「是我呀,克萊爾。」凱文一面說,一面替她摘掉蒙眼布。

房間里沒有燈,等克萊爾的眼睛適應了房裡的光線,她低頭看著凱文。凱文正坐在她身邊,兩手鼓搗著將她鎖在牆上的手銬。

「我還以為你也被捆上了。」他笑起來,舉起一小段金屬。

「本來是,可我從他們給我畫畫的記號筆上取下了這個,把鎖撬開了。我的手靈得很。」

「我看出來了。」

「再給我一分鐘,我就能把你也解開。」

還沒到一分鐘,凱文便給了她自由。她揉著手腕坐起來,四周望望,又盯著門。

「我想門是鎖上的吧?」

「總是鎖上的。不過這會兒說不定沒鎖,他們只當咱們給銬上了。」

「有道理。」她站起身來。好長時間雙腳沒踩地了,加上一直關在黑暗裡,她過了一會才找回平衡。她再一次四下看看。

「有什麼東西可以當武器嗎?以防萬一門那邊有人。」她悄聲說。

凱文走到他的小床邊,把床側翻起來,旋下兩根金屬床腿,自己拿一根,另一根遞給克萊爾。

「你朝他們上面打,我朝底下打。」他說。

克萊爾點點頭,卻沒多大把握。她不敢擔保自己能朝人砸下去。

凱文好像察覺到她的不安,又加上一句:「他們想傷咱們,咱們才打,對嗎?」

「對。」克萊爾說,語氣堅定多了。

他們一步步挪到門邊,試了試門,是鎖上的。他們緊張地傾聽,卻聽不到外面有任何人聲,就連機器的響動好像也沒那麼大了。

「我想咱們出不去了,除非他們放了咱們。」克萊爾說。

凱文盯著門,又向後退了一點。

「我以前怎麼從來沒注意到。」

「注意什麼?」

「門合頁是在裡頭。」

克萊爾滿懷希望地看著門,不過只看了一眼。

「可咱們需要螺絲刀、鎚子,才能把合頁卸下來。」

「嗯,鎚子咱們有,」他舉起床腿,「那邊就是螺絲刀。」他走到剛才把克萊爾銬在牆裡一個大螺栓上的手銬旁。兩人合力,總算把螺栓從牆裡旋出來。凱文從上面棄出手銬,他舉起一個銬圈。

「邊很薄,跟螺絲刀一樣。」

「你又想對了,凱文。」克萊爾不由得頗為佩服。看看她自己,完全束手無策,而凱文卻像個魔術師似的,不斷從帽子里變出花樣來。

做起來很費時間。他們常常停下休息,聽有沒有人過來。合頁的螺絲總算起出來了。他們終於撬開門,溜了出去。外頭也很黑,兩人一路跌跌撞撞,摸索著窄過道的牆壁朝前走。氯的氣味現在更濃了。前頭又是一扇鎖著的門擋住去路,可凱文用他的鋼筆扣撬開鎖。又出現一扇門,謝天謝地,幸好沒鎖。

克萊爾深深吸了口氣,凱文也一樣。他朝她笑著。

「總算出來了,感覺真好啊。」

「嗯,得趕緊走,別等他們回來再把咱們鎖回去。」

他們從蓋上蓋子的游泳池上走過,躡手躡腳溜進樹叢,又走過一條彎彎曲曲的草徑。眼看快到草徑盡頭,克萊爾望見前面遠處有一座建築。就是那幢石頭大廈,她上次來拜訪時瞥見過。他們竟然是在東風牧場!

「我的上帝呀。」她驚叫起來。

「噓。」凱文說。

她在他耳旁悄聲道。

「我知道咱們在什麼地方了。這兒有我的朋友,咱們只要找到他們就行。」問題在於,四下里黑壓壓的一片,很難辨認出韋布和羅馬諾住的房子在哪個方向,哪怕有那幢大廈作為標誌物。

「他們要是在咱們被關起來的地方,你怎麼知道他們真是朋友?」

「我知道,來吧。」她拉起他的手,兩人朝克萊爾覺得是車房的方向前進。離那兒還有老遠,他們突地僵住了,傳來一輛車開過來的聲音。兩人轉身逃進樹叢,朝外面窺探。克萊爾的心沉了下去。是輛卡車,不是韋布的野馬或羅馬諾的克爾維特。她倒吸一口涼氣:卡車停下了,幾個帶槍的人爬下車來。顯然他們的逃亡被人發現了。兩人朝樹林深處逃去,克萊爾最後完全喪失了方向感。

他們終於停下腳步休息,好緩過氣來。凱文四周張望。

「我從沒在一個地方看見這麼多樹,瞧不出從哪兒出去。」

克萊爾劇烈喘息著,竭力讓自己的肺和神經都別崩潰了。她點著頭。

「我懂你意思。」她研究著陌生的地勢,極力想搞清下一步該朝哪兒走。正在這時,他們聽見了腳步聲。克萊爾把凱文拉到身邊,兩個人低身蹲在灌木叢中。

那人從小路上走來,與他們擦身而過,卻沒發現克萊爾和凱文。克萊爾向外窺視。她不認識格溫·坎菲爾德,當然更不知道這位身穿紅色長裙的女人為什麼在這個時候光著腳走過厚密的樹林。克萊爾想過要不要朝她呼救,又決定不這麼做。她一點兒也不知道抓他們的人是誰,這個女人也可能是他們一夥的。

格溫一走出視線,克萊爾和凱文便又開始前進。他們來到一座黑黢黢的房子附近,房前停著一輛卡車。克萊爾正猶豫著該不該冒個險,溜進去用電話通知警察,一個男人奔出房子,跳進卡車,轟隆隆開走了。

「我猜那個人剛剛聽說咱們逃掉了,」她悄聲對凱文說,「快來。」

兩人朝房子跑去。克萊爾剛才留意到那個男人走得匆忙,門開著沒鎖。他們正想進屋,忽然傳來一個聲音,嚇得克萊爾的胃部猛地抽搐了一下。

「他又回來了。」凱文喊道。兩人轉身奔進樹林。在他們身後,卡車猛追不舍。

他們推開厚厚的灌木奪路而逃。克萊爾不久便丟了鞋,她和凱文的衣服也被荊棘和粗硬的樹枝扯成一條條的。他們來到一小塊空地,剛想停下喘口氣,重新拔腿逃命——身後傳來踏過灌木的腳步聲。

兩人衝出樹叢來到一片空地,克萊爾望見前面黑暗中陰森森聳立著一幢房子。

「快,」她對凱文道,「進去。」

他們爬上一個卸貨平台,從牆上一個洞鑽進猴房。克萊爾和凱文望望屋裡四周堆放的廢棄物,發現鏽蝕的鐵籠時克萊爾打了個寒戰。凱文捂住鼻子。

「該死,裡頭臭死了。」他說。

人聲越來越近,現在又加上了狗吠。

「上去。」克萊爾慌忙道。她爬上一隻盒子,頂著凱文鑽進一個洞里,可能過去是裝通風扇的地方。

「趴在裡頭別出聲。」她囑咐他。

「你去哪兒?」

「就在附近不遠,」她說,「如果他們發現了我,別出來。不管他們說要把我怎麼樣,一定別出來。聽懂了嗎?」

凱文緩緩點頭。

「克萊爾,」他說,她轉過身,「千萬小心。」

她勉強笑笑,使勁捏捏他的手,爬了下去。她朝四處張望了一會兒,從後牆一道裂口爬出去。一到外面,狗吠聲聽來更覺驚心動魄。他們準是讓那些畜牲聞了什麼沾著她和凱文氣味的東西。她撕下一縷衣服,抓塊小石頭裹在布條里,用盡全力扔出石塊,離猴房越遠越好。她再一次鑽進樹林,從一段路堤滑到堤底。她四面張望,極力想辨別人聲狗吠聲的方位,可由於這裡的地形,聲音四處回蕩,難以確定方向。克萊爾涉過一條小溪,中途摔了一跤,全身上下都濕透了。她爬起來,掙扎著爬上對岸的河堤,發現上面是一片平地。她累極了,只想一頭躺倒,任由他們找到。但克萊爾還是強打精神,支撐起來,繼續跑。她奔到一處陡坡,折下一段樹枝,拄著它爬到坡上。在坡頂,她俯視著這一片地區,遠方有一處燈光,又是一處,還有一處,每處燈光都是一對對的。一條路。她深深喘息幾次,堅定地朝那邊緩緩跑去。腳磨破了,流血了,可她忍住疼痛,絕不停步。她一定得找到救兵,她一定得找到救兵救出凱文。

人聲狗吠聽不見了,她心裡升起一線希望,說不定自己真能成功逃出去。路就在前面。她緩慢地走過最後幾英尺,在路溝里坐了一會,淚水止不住地淌下來——由於精疲力竭,由於恐懼,也由於爭得了自由。她聽見一輛汽車開過來時,跑到路中間,揮舞雙臂,高呼救命。

那輛車最初好像根本不打算停下來,克萊爾意識到自己的模樣一定像個瘋子。汽車終於放慢速度,停下來。她奔向客座一側,拉開車門。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凱文,坐在前座,堵著嘴,綁著手腳。她看到的第二個人是尼莫·斯特雷特,用一枝槍指著她。

「你好啊,大夫,」他說,「想搭個便車?」

他伸直長長的身軀,禁不住打了一陣寒戰。夜晚太涼了點,還有潮氣,好像滲進了他身子里。他將身上的毯子裹得更緊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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