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萊爾的車停在辦公樓地下車庫裡,她正朝車子走去,一個身穿套裝、體格壯實的男人走過來。
「丹尼爾斯大夫嗎?」她警惕地看著他。
「我是。」他掏出證件。
「我是美國聯邦調查局的菲利普斯特工。我們想和你談談——就現在,如果你方便的話。」
克萊爾迷惑不解。
「誰想跟我談?」
菲利普斯特工轉身指指車庫門外停著的一輛黑色大轎車,車窗不透明,引擎也開著。
「會有人給你解釋的,夫人。」一隻手輕輕托在她肘下,「請這邊來,大夫,不會耽擱很長時間,一談完我們馬上把你送回這裡。」
克萊爾順從地讓別人把她領出車庫,菲利普斯替她打開車門,自己爬上前座。還沒等克萊爾坐定,大轎車便加速開走了。
坐在她對面、面朝車後的那個人傾過身子,嚇了克萊爾一跳。
「謝謝你同意和我們談話,丹尼爾斯大夫。」
「我沒同意和任何人談話,我連自己為什麼在這兒都不知道。」
她留意到將車後與前座隔開的玻璃分隔窗是升起來的。
「你是誰?」
「我的名字叫約翰·溫特斯,美國聯邦調查局華盛頓外勤辦公室主任。」
「溫特斯先生——」克萊爾開口道。
「朋友們都叫我巴克。」
「哦,溫特斯先生,我不知道你想跟我談什麼。」
溫特斯向後__靠。
「哦,我認為你猜得出來,你是個聰明女人。」他拍拍身旁一份很厚的文件,「你的履歷讓人印象深刻呀。」
克萊爾盯著那份文件。
「我不知道是該因為恭維而高興呢,還是該大為惱火,因為你調查我。」
溫特斯微笑起來。
「至於現在,咱們先假定應該高興吧。你必須認識到,處在你的位置,你替局裡很多人看過病,還有他們的配偶、他們供養的人。」
「我的安全許可證全都沒有過期,我也接觸不到任何絕密材料,所有文件給我之前你們都徹底檢查過。」
「可人的思維我們無法檢查,丹尼爾斯大夫。」
「我的病人告訴我的任何情況都是絕對保密的。」
「哦,這個我相信。我還相信,那些不堪壓力的人,那些精神、情緒方面出了大毛病的人,他們多半把心都交給你了。」
「有的人說得多些,有的人說得少些。你到底想說什麼,溫特斯先生?」
「事實是,丹尼爾斯大夫,由於你所處的位置,有些比較脆弱的人會把一些相當重要的情報告訴你。」
「我完全意識到這一點,這些情報絕不會傳出我的辦公室。」
溫特斯再次傾過身子。
「你目前的病人中有一個是韋布·倫敦,對不對?」
「這個問題我不能回答。」
溫特斯笑道:「別這樣,大夫。」
「我說過不會泄露患者的情況,我說到做到。這些情況中也包括誰是我的病人。」
「好吧,不知你意識到沒有,作為華盛頓外勤辦公室主任,我知道局裡誰在看精神病大夫,行了嗎?」
「我們更願意被稱為『心理醫生』,至少稱為『精神健康護理專家』。」
「我知道韋布·倫敦在你這兒看病,」溫特斯說,「我也知道他以前還請這裡另一位心理醫生看過幾次病,一位埃德·歐班倫。」克萊爾還是什麼話都不說。
「有件事我想知道,就是他為什麼換了你做他的醫生?」
「我再說一遍,這些問題我不——」
溫特斯在她注視下從身邊那份文件里抽出一張紙,他把紙遞給她。這是一張由韋布·倫敦簽字、經過公證的許可狀。除套話外,這份文件表示,為韋布·倫敦提供心理治療者可以與一位約翰·溫特斯,華盛頓外勤辦公室主任,討論有關他的診斷與治療的問題。克萊爾以前從未見過這種文件,可這是一份原件,印在調查局的正式信紙上。
「現在你沒什麼顧慮了吧。」
「這份文件從哪兒弄來的?我怎麼從來沒見過?」
「這是一項新政策。事實上,韋布這次是我們頭一回運用這項政策。我提的建議。」
「這是對醫患保密原則的侵犯。」
「患者自己放棄了保密原則,也就算不上侵犯了。」
克萊爾又仔細讀了一遍文件,讀得極其仔細,花了很長時間,溫特斯最後忍不住發起火來。她將文件還給他。
「好吧,我看看你的證件。」她說。
「請原諒?」
「文件上說我可以將某些情況透露給華盛頓外勤辦公室主任約翰·溫特斯。我不知道你是誰,只知道你坐一輛大轎車,自稱約翰·溫特斯。」
「我還以為我的助手向你出示過證件。」
「他出示過,可你沒有。」
溫特斯笑了,掏出證件出示給克萊爾。克萊爾檢查了很長時間,其實用不著,只不過藉此告訴此人她絕不願意透露患者情況,也不會輕輕鬆鬆隨他擺布。
他向後一靠。
「現在,談談韋布·倫敦。」
「他選擇我,因為當時歐班倫大夫不在。我們那次療程進行得不錯,於是他決定一直跟著我。」
「你對他的診斷是什麼?」
「我還沒做出什麼診斷。」
「你有沒有提議採取什麼治療措施?」
「現在就談治療措施未免太不成熟了。」她冷冷地回答,「我連診斷都還沒下呢。那種做法就好像還沒做檢查就動手術。」
「對不起,可我認識的大多數精神病大夫——請原諒——心理醫生,他們只開些葯就行了。」
「這個嘛,我想我跟你認識的那些心理醫生不一樣。」
「你能告訴我那個院子里他究竟出了什麼事嗎?」
「不,我不能。」
「不能還是不願意?」他舉起那份許可狀,「我們可以讓你高高興興地說,也能讓你非常難受地說,反正你得說。」
「這份文件上面說明,我有權拒絕說出患者告訴我的情況,以及我基於這些情況所做出的診斷結論,只要——根據我的專業判斷——泄露這些情況會對患者造成傷害。」
溫特斯從對面座椅上移過來,坐在克萊爾身旁。
「丹尼爾斯大夫,那個院子里出的事,你明不明白?」
「我知道,我讀過報紙,也和韋布談過。」
「你瞧,這遠不只是六位特工被謀殺,儘管事件本身已經是一場可怕的災難。這次事件沉重打擊了調查局的立身之本。沒有這個,那便一切都沒有了。」
「我不懂,有人伏擊了一隊美國聯邦調查局特工,這怎麼會損害美國聯邦調查局的立身之本。要有什麼的話,這次事件應該激起大家的同情才是。」
「很不幸,我們工作生活的這個世界裡,情況與此完全不同。我來跟你說說那次伏擊的後果。首先,消滅了我們一支精銳的打擊力量,犯罪分子們於是認為我們在各個環節上都不堪一擊;其次,新聞界對這次不幸的意外事故大肆張揚,用了極富煽動性的語言,公眾對我們的信心因此大為動搖。那些國會山上的議員們本來應該比一般人更有見識,現在就連他們都對我們產生了懷疑;最後,因為這次事件,調查局作為一個整體,其士氣已經下降到有史以來的最低點。這次事件真的對我們造成了三重打擊。」
「我想我明白了。」克萊爾謹慎地說。
「所以,這次事件越是儘快解決、我們越是儘快掌握事情到底是怎麼發生的,我們就越能儘快地恢複過來。我肯定你不想讓這個國家的犯罪分子覺得他們能肆意踐踏正直的公民。」
「我相信這種事是不會發生的。」
「是嗎?」他盯著她,「告訴你,作為一個身處局中的人,我可不像你那麼有信心。」
這人的話讓克萊爾背上起了一陣寒戰。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
「現在,根據你的判斷,在不違背職業準則的情況下,關於韋布你能告訴我些什麼?」
克萊爾慢吞吞地開了口,對這一切打心眼裡厭惡。
「他有一些問題,我相信其根源可以追溯到他的童年。這類問題經常如此。他在小巷裡僵住了,這個情況他肯定在美國聯邦調查局向事件調查員彙報過。」她看著他,等他點頭確認,可溫特斯沒上這個鉤。
「接著說。」他只簡單地說了這一句。
克萊爾詳細敘述了韋布在那條巷子里的所見所聞,包括凱文·韋斯特布魯克對他說的話、那句話對他產生的影響、隨之而來他感到的癱瘓麻木、他又如何奮力掙扎、最後終於成功戰勝了癱瘓感。
「他成功了,沒錯,」溫特斯道,「機槍剛要開火他便倒下了,最後還能活著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