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章

韋布沿著通往母親房子的那條街駛著,到現在他還是不知道該拿它怎麼辦。如果要賣掉,他就得先做一番修繕,還必須自己動手,他銀行賬戶上的錢不允許他舒舒服服地雇專門做這種工作的人。可另一方面,在那個地方,他連上緊一道鉸鏈、更換一片木瓦的小事都不願做。

韋布到這裡來,是因為他忽然想到,如果要在牧場呆一陣子,他還需要些衣服。目前他不想回自己的家,記者們可能還釘著那兒呢,幸好他在媽媽的房子里也放了些衣服。另外,他還想把裝著哈里·沙利文生平資料的盒子放回閣樓。現在他不停地換地方,他不想哪天把盒子遺失了。該怎麼對待父親他也拿不定主意。

他正想著父親的事,電話鈴聲打斷了他的思緒。是克萊爾。聽聲音她有點緊張,不過很堅決。

「韋布,關於咱們的療程我想了很多,我覺得咱們應該改一改方法。我對你的很多事情非常好奇,我覺得,這些事換一種方法處理效果好得多。」

「說得太模糊了,克萊爾,你到底想怎麼做?」

「韋布,從我們迄今為止的討論看,我認為你的很多問題源於你和你母親、繼父之間的關係。上次療程里,你告訴我說你是在母親的房子里長大的,最近又從她手裡繼承了那所房子。」

「那又如何?」

「你還說你永遠也不想住在那兒,還有,你繼父也死在那裡。」

「還是那句話,那又如何?」

「我覺得那裡可能還埋藏著別的什麼。你還記得嗎,我說過我從病人的陳述中聽取暗示?嗯,從你的話里,我聽出了一個很明顯的暗示。」

「一所老房子和我的問題有什麼相干?」

「不是房子本身,韋布,而是可能發生在房子里的某些事。」

他固執地說:「會有什麼事?除了繼父翹了辮子,此外還有什麼事會影響到我?」

「這隻有你自己知道。」

「我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你了。我在那個院子里僵住,在那所房子里長大,我真看不出這兩件事有什麼相干。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人腦會把某些事情層層包裹長期保存,直到某一天才爆發出來。保存時間之長,韋布,你絕不會相信的。你在巷子里遇上那個男孩,這可能是某種契機,觸發了某件事,而這件事正好植根於你的過去。」

「好吧,告訴你,這件事是什麼,我一點兒也不知道。」

「如果我沒弄錯的話,韋布,你知道。只不過你的意識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他翻著眼珠。

「這都是些什麼心理昏話?」

克萊爾的回答是:「韋布,我想對你用催眠術。」

他大吃一驚。

「不。」

「催眠術真的會對我們有幫助。」

「趁我不清不醒的時候讓我學狗叫,會有什麼幫助?」

「被催眠狀態是一種強化的清醒狀態,韋布。身邊發生的一切你都會清清楚楚,你完全可以控制你自己,我不能讓你做任何你不願做的事。」

「不會有什麼幫助的。」

「沒做你怎麼知道。催眠可以解決一些正常狀態下你會迴避或者抑制的問題。」

「我腦子裡的東西,也許有一些我不想弄得那麼清楚。」

「可你現在並不知道呀,除非嘗試一下。請考慮考慮吧,啊?」

「你瞧,克萊爾,你手裡肯定還有不少瘋瘋癲癲的傢伙等著你幫他們,幹嗎不多想想他們呢。」韋布掛斷電話。

韋布把車駛上車道,走進屋子,裹了一包衣服,接著又站在閣樓梯子前躊躇不決,胳膊底下夾著哈里·沙利文的盒子。其實沒什麼大不了,他告訴自已,閣樓不過就是閣樓罷了。和他跟克萊爾說的不同,這所房子里確實有某種東西讓他內心深處惶恐不安。他終於伸出手去,拽下拉繩,拉下梯子。

上了閣樓,他放下盒子,摸索著燈繩,忽地又縮回手。他窺視著各個角落,尋找可能的威脅,這已經成了一種強制性舉動,更多地出於本能而非習慣。

靠門邊的地方以前放著大堆衣服,現在那裡空著。從前繼父大發雷霆時,韋布常常跑到這兒來,在身後關上閣樓門,藏在衣服垛後面。繼父擔心妻子發現他的毒品好酒,於是把這些東西藏在這裡。斯托克頓真打他時,韋布會跑去找媽媽,可媽媽多數時候不在,不能安慰他。她經常晚上開車出去,直到早上才回家,那時韋布為了避免跟老傢伙在餐桌上相對,早已穿好衣服,自己吃完飯,早早趕往學校去了。直到今天,腳步踩在地板上發出的吱呀聲仍然讓他心神不定。他閉上眼睛,呼吸著涼颼颼的空氣,腦海里浮現出那座陳舊的早已不見了的衣服垛,向空中越升越高。就在這時,一道紅色一閃而過,還有聲音,猛地湧進腦海。韋布睜開雙眼,轉身逃下樓梯,關上通往閣樓的門。這場景曾無數次出現在他眼前,可他一直想不通其中的緣故。他所看見的東西,他其實並不想解開其中的謎團。可是現在,出於某種原因,他感到自己比以往更加接近其中真正蘊藏的含意。

他坐進默寇利,掏出手機和大F前一晚給他的紙片。他看看錶,正是紙上所說的通話時間。他輸入號碼,電話馬上接通了。有人給了他一系列指示,接著便掛斷電話。這夥人至少效率還蠻高。嗯,晚上可有得忙了。

駕車離開時,韋布將戰術行動中心那句,恆久不變的台詞做了點改動:「韋布·倫敦呼叫全人類,誰也無法控制局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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