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八章

又是一家破舊便宜的汽車旅館。天色還早,韋布泡在浴缸里,全身沒有一處不疼。胳膊和腿上的擦傷處好像緊貼著熾熱的烙鐵,一陣陣燒灼般的疼痛。腦門撞上垃圾桶的地方鼓起一個大包,正常的那半邊臉上划了條大口子,裡面說不定還擦進了些瀝青顆粒。唉,真是老嘍。也許他該離開調查局,試試男模特之類的行當。

電話響起來。韋布伸過手去,抓起聽筒。是貝茨。

「一個小時後我來接你和你的哥們,在羅馬諾家。」

韋布一聲呻吟。

「怎麼啦?」貝茨問。

「昨天睡晚了,現在頭疼得要命。」

「哦,真為你難過,韋布。一個小時,要麼在那兒露面,要麼另找個星球住去吧。」貝茨掛上電話。

不多不少一個小時後,貝茨載上韋布和羅馬諾,朝弗吉尼亞牧場區駛去。

貝茨看看韋布新掛的彩。

「到底出什麼事了?」貝茨問,「最好沒再毀了一輛車,告訴你,要是再弄壞那輛默寇利,往後你只能騎自行車了。」貝茨掃了一眼韋布停在路旁的車。

「從浴缸里出來時滑了一跤。」

「滑一跤就摔成這樣?」貝茨顯然不相信。

「知道人家怎麼說的嗎,貝茨?絕大多數意外都發生在家裡。」

貝茨盯著他看了很長時間,最後決定不去深究。他的待辦事務單上的事還多著呢。

一小時後他們駛下公路,在彎彎曲曲拐來拐去、兩邊簇擁著茂密樹叢的小路上開了幾英里。肯定在什麼地方轉錯了一個彎,這才駛上這條跟車子差不多寬的土路。韋布看著一道歪歪斜斜的金屬門,門邊的標示牌上寫著:東風牧場,嚴禁狩獵釣魚,嚴禁非法闖入,違者將依法嚴懲不貸。

他們知道,東風正是坎菲爾德牧場的名字。韋布估計他們準是繞到後門來了。讀著標示牌,韋布忍不住好笑。嘿,該死的,這些人可真小瞧不得,都快把他嚇得發抖了。他望望羅馬諾,他也正看著標示牌,滿臉笑意,大概跟他的想法一樣。圍欄是用木板釘在樁子上做的,很矮。這個地方四周一片荒涼。

「只要是個懂行的,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跳過圍欄,進入正房,殺了坎菲爾德全家和其他所有人,然後喝點酒看看電視。別人恐怕只能等到春天雪融時才知道出了事。」羅馬諾內行地評論道。

「是呀,還有,標示牌上也沒列出謀殺這條罪名,」韋布補充道,「我估計殺了人沒事,人家不會依法嚴懲不貸。」

「少說廢話。」貝茨喝道。韋布看出他也很擔心,這地方太容易遭襲擊了。

他們總算髮現該在什麼地方轉彎,來到東風牧場的正門,其形狀讓韋布想起白宮大門。不過其他地方就那麼大敞著,光一扇大門,從安全形度上說簡直是個笑話。大門上端呈弧形,裝飾著漩渦形花飾,大寫字母拼出牧場名稱。還有,大門居然敞開著!門邊有一個通話盒,貝茨按下通話鍵,等了一會才有人拿起話筒。

「聯邦調查局的貝茨特工。」

「進來吧,」那個聲音說,「沿大路走,向右拐就是主宅。」

貝茨朝前開,韋佈道:「沒有閉路電視監視,就算我們是殺人魔王查利·曼森一夥他們也不知道。」

他們一直向前,極目遠眺,一片起伏的綠色草地向天邊延伸,視線所及,大部分地區都圈在圍欄中。地上放著大捆乾草,路邊還有一個小池塘。大路鋪著柏油路面,向前筆直地伸展,過了一會轉向右邊,路旁是成行高聳的橡樹與山核桃樹,中間夾雜著低矮的松樹叢。透過樹木他們看見那邊立著一座巨大的建築。

韋布向前望去,眼睛都瞪圓了:前面矗立著一座他平生所見最大的宅第,完全由大石砌成,六根粗大的圓柱支撐著巨大的門廊。

「該死的,」羅馬諾說,「看樣子跟調查局的胡佛大廈差不多大。」

貝茨在門前停住,開門下車。

「這是幢家宅,羅馬諾,把你的舌頭放回嘴裡去,盡量別給調查局丟人現眼。」

厚重的大門打開,一個人站在門口。

比利·坎菲爾德老多了,韋布心想。

他仍舊高瘦精幹。韋布記得他來醫院探望他時還有寬闊的雙肩、厚實的胸膛,可現在都癟下去了。頭髮稀疏了許多,幾乎完全成了灰白色,臉上比原來有更多的皺紋。坎菲爾德朝他們走來時,韋布留意到步子有些瘸,他的一隻膝蓋比常人更向內彎。他現在的妻子是第二任,名叫格溫,比他年輕得多,兩人結婚已經十五年了。他和第一位妻子生的孩子們都已經長大成人,和格溫也生了一個男孩,就是那個在里士滿學校被自由社團殺害的十歲孩子。韋布至今還時常夢見大衛·坎菲爾德的臉,內疚感不僅沒有隨時間減輕,反而越來越重。

坎菲爾德的眼睛在濃密的眉毛下嚴厲地挨個打量著他們。貝茨左手掏出證件,伸出右手——調查局的傳授,韋布注意到。

「坎菲爾德先生,我是美國聯邦調查局華盛頓外勤辦公室的貝茨特工,謝謝您同意我們來。」

坎菲爾德沒理會貝茨,朝韋布看過來。

「咱們好像認識,對不對?」

「我叫韋布·倫敦,坎菲爾德先生。營救隊的,那天也在里士滿。」他又添了句客氣話,「您到醫院看望過我。我希望您知道,我非常感激。」

坎菲爾德緩緩點了點頭,朝韋布伸出手,韋布和他握握手。

「嗯,謝謝你那時做的一切。為了我的孩子,你冒著生命危險,盡了最大努力。」他停下來看看貝茨,「可我電話上跟你們說過,這兒沒出什麼事。那個狗雜種真要衝我來,他就死定了,沒別的路可走。」

「這我非常理解,坎菲爾德先生。」

「叫我比利。」

「謝謝你,比利。但是你得知道,跟里士滿那所學校事件有關的人已經有三人被害,說不定是四個。如果背後主使是自由社團——我得向你說明,這方面我們目前還沒有直接證據。可如果真是他們,你極有可能成為刺殺目標。我們就是為這個來的。」

坎菲爾德看看錶。

「什麼?想把我鎖起來?我還有個該死的馬場要管呢,告訴你們,馬場可不像飛機,沒有自動導航那一套。」

「我能理解,我們可以採取些不顯眼的措施——」

「你要是還想說什麼,跟著我邊走邊說,我還有事。」

貝茨同韋布和羅馬諾交換了一個眼色,聳聳肩。他們跟著坎菲爾德來到一輛墨黑色陸虎車前,上了車。

坎菲爾德沒等繫上安全帶便一踩油門飛馳而去,韋布挨著他坐在前座,車子一邊開,他一邊巡視牧場。

「上一次我聽說你在里士滿開一家卡車公司,現在怎麼在福基爾縣經營起馬場來了?」

坎菲爾德從襯衣口袋裡拈出一支煙點上,搖下車窗向外噴了口煙。

「格溫不准我在屋裡抽,只好有機會就來幾口。」他解釋道,「對,這個問題問得真好,韋布。怎麼不搞卡車弄起馬來了,我時不時也問自己,常常想要還在搞卡車生意就好了。我在里士滿出生,在里士滿長大,喜歡那兒。我血脈裡頭就是個城裡人,管它是好是壞。城裡好壞兩面我都見過。

「可是格溫一直喜歡馬,她是在肯塔基一家農場里長大的,我猜農場那套也生在她血脈裡頭了。可這一套放在我身上只讓我血壓高得衝破屋頂。不管怎麼說吧,我們打定主意干,可幹得怎麼樣現在還看不出來。該死的,我掙的每一毛錢都砸在這兒了,所以說,至少,干好的動機是有了。」

他們來到一個建築群,包括穀倉、馬廄和其他設施。坎菲爾德從一座拱形的三角牆下駛過,他說這座牆是依照喬治·華盛頓的維農山莊式樣修建的,只不過花錢更多。

「這裡就是馬場中心,馬廄、大型草倉、經理辦公室、馴馬手工作中心、洗馬棚、騎乘圈,諸如此類。馬場要是有靈魂的話,這個小地方就是——靈堂。」坎菲爾德說罷,大笑著從陸虎車裡下來,美國聯邦調查局特工們也跟著下車。

有個人正和一群韋布看來是農場工人模樣的人說什麼,坎菲爾德沖他喊道:「喂,尼莫,過來一下。」

這人走了過來。他跟韋布差不多高,更魁梧一些,有著靠體力過日子的人那種結實身板。彎曲的黑髮理得很短,靠太陽穴的地方稍稍有些灰白。身體強壯,五官英俊。一身牧場打扮。

「這位尼莫·斯特雷特是我的牧場經理。尼莫,這幾位是美國聯邦調查局來的,到這兒告訴我我有危險,因為他們讓殺我兒子的混蛋越了獄,他可能會來打死我。」

斯特雷特以極不友好的眼神瞪了他們一眼。

韋布伸出手去。

「我是韋布·倫敦特工。」

斯特雷特握了握他的手,韋布覺得這人有意加了點勁。尼莫·斯特雷特是個很有力氣的人,顯然他想讓韋布明白這一點。韋布發現他打量著自己受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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