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3

四個成排的公共電話,沒一個在電話亭里,因此毫無隱秘性可言。只見喬咬牙切齒的在鍵盤上按下芭芭拉的電話號碼。他多希望能集中精神好好思考一下該如何開口,但實在沒時間來深思熟慮了,但他又不能直接了當的跟她明講,深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會替芭芭拉惹來殺身之禍。

就算前一晚芭芭拉的電話沒被錄音,但現在一定是在他們的監聽之下。他的任務就是要警告色芭拉目前她所面臨的危險,同時又要使竊聽者相信,她並未破壞保持緘默的承諾,以維護她與丹尼的安全。

當科羅拉多那一端的電話響起時,喬朝那說故事的人瞟了一眼。他正站在機場入口外面的一個報攤邊上,不時緊張地調整著他的巴拿馬帽,跟一個身穿褐色短褲、綠色襯衫,頭戴一項道奇隊棒球帽的拉丁美洲人交談。

喬透過來往旅客的人牆,裝著沒在注意他們,他們也裝模作樣的不看他,但實在太不謹慎了,因為過於自信,所以沒作到他們應該具備的審慎小心。雖然他們認為喬夠聰明,但基本上還是認為他只不過是個死老百姓,只不過腦筋轉得比一般人快一些罷了。

喬的確是如他們所想的那樣,但他希望他們相信的不止如此——他是一位因父愛的驅使而身陷險境的人,他是一個滿腔熱血、充滿正義感的人,然而身處在把廉價的道德視為唯一道德的社會中,他只有被看作是異類一個的份。

電話鈴響到第五聲時,芭芭拉拿起了話筒。

「是我,喬卡本特。」他說。

「我正要——」

在芭芭拉未說出任何會穿幫的話之前,喬趕緊說:「聽著,我要再次感謝你帶我去墜機地點。雖然不好過,但那是我必須要做,必須得看的事,如此我才能安心。如果我纏著你問飛機失事的真正原因而造成你的困擾的話,我很抱歉。

我想,我是有點瘋狂,由於後來發生的一些奇怪的事,使得我胡思亂想。你說得對,大多數的事情,就如它們表面所題示的那樣,只不過很難接受就是了,一個人失去了所有家人的原因,竟然只是因為意外、機械故障、或人為因素等這些不是理由的理由,難怪會覺得應該有比意外更重大的理由。

因為……呢,因為她們是如此的重要。當然會認為一定有人在搞鬼,那不可能是命運,因為上帝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可是你說的話讓我開始思索這個問題,你說『壞人只在電影上才有。』如果我想恢複正常,我就必須接受這些已發生的事實,不能怨天尤人。生命本來就是冒險,對不對?上帝讓這些無辜的人死去,讓孩子們死去,事情就這麼簡單。「

喬緊張地等待著,看她如何回應,芭芭拉能體會他竭力地用這種非直接的方式,所要傳達的緊急訊息嗎?

芭芭拉稍微猶豫了一下說:「我希望你能求得平靜,喬。

我真心希望如此。對你而言,到墜機地點去,需要極大的勇氣。而要面對沒人可以埋怨的結果,則需要更大的勇氣。只要你始終卡在認為某人有罪,或某人需接受法律制裁……那麼你滿懷報復的心,將永不可能有癒合的一天。「

她了解了。

喬閉上眼,試著將他鬆散的神經再緊束起來。他說:「只是……我們生活在這麼個怪異的時代,什麼事都很容易泛陰謀化。」

「相信它比面對困難的事實容易得多。你真正要抗議的,不是機長和機員,也不是航管人員或造飛機的人,你真正該抗議的是上帝。」

「那我就贏不了啦。」

報攤前那個說故事的人和道奇球迷已談完了話,匆匆先行離去。

「我們並不了解為什麼,」芭芭拉說:「我們只能抱持信心,相信其中必有道理。如果你能學習接受這一點,那麼也許你就能真的求得平靜。你是個非常好的男人,喬。你不該受此折磨的。我會為你祈禱的。」

「謝謝,芭芭拉。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

「祝你幸運,喬。」

喬幾乎也要對她說同樣的話,但又擔心會讓監聽者有所驚覺,所以他改口說:「再見。」然後掛上電話。

只不過是到科羅拉多去敲芭芭拉的門,就讓她和她兒子全家陷入危險中——雖然他無法知道,這是不是就是他拜訪的後果,但現在任何事情都有可能降臨在她身上——或什麼事都沒有——喬感到無比的自責。

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因為去了一趟科羅拉多,使喬知道妮娜仍可能活著,這使得他願意為數百名乘客之死負責,來換取再見到妮娜的一面。

喬知道把她女兒的生命看得比其他幾百名陌生人的生命珍貴,是多麼荒誕的一件事,但他管不了那麼多了,他甚至會殺掉其他人來救她,殺掉任何擋他路的人,不管有幾個。

這不就是人類自相矛盾的地方嗎?夢想成為大同社會的一份子,但當面臨死亡的威脅時,總是把個人及家人擺在第一優先?他就是如此,畢竟他只是一個人。

喬離開公共電話,沿著通道往出口走去,走到電扶梯時,他回頭望了一眼。那個道奇球迷在他身後有段距離地跟著,他的衣著舉止很不顯眼,所以技巧的混進人群中,避免成為醒目的焦點。

下了電扶梯,喬頭也不回一下,反正不是道奇球迷會在那裡,就是另一個特務來接替。

以他們龐大的資源,機場一定有他們的行動分遣隊,喬是無論怎樣都逃離不了他們掌握的。

和黛咪的約會還有一個小時,他希望能經由她而見到杜蘿絲,如果不能及時趕到約會地點,那他就無法再和這個女人聯繫上了。

他的喜美車還停在原來的位置。

雖然停車位里大都是轎車,但有三輛貨車都停得離他不遠。一輛老舊的福斯迷你巴土,窗子裝有窗帘。還有一輛改裝的露營車。喬看都不多看它們一眼地打開自己車的後蓋,迅速察看了一下備胎底下的錢。喬帶了二千元去科羅拉多,剩餘的錢全藏在車裡。還好它安然無恙地在老地方。

喬將信封塞在牛仔褲的腰帶下,他考慮把小手提箱也帶著。但如果將它帶到前座,監視他的人絕不會被這種小把戲愚弄的。於是喬在駕駛座里把信封從腰帶里取下,將百元大鈔分裝在他燈心絨夾克的各個口袋裡,然後把紙袋折好放進置物箱內。

當他將車朝出口駛去時,並沒有可疑的車輛立即跟隨上來。他們其實不用那麼匆促,只要將另一具訊號發射器藏在他車內某處,就能輕易追蹤到他。

離場車輛都在收費站前停下車,當喬隨著車隊緩緩前進時,他看見那輛改裝成露營車的貨車,赫然出現在與他相隔六部車的後面。

離開機場後,喬將車速降低至速限以下,他不想將跟監他的人之間的距離拉得太遠。喬朝著城市的西邊駛去,一條街接一條街的駛過破舊的商業區,他一路苦思著一個可供他解套的辦法。

忽然,他一眼瞥見舊車買賣店,喬心想這不正是他所要的嗎?

於是將車停在路邊一家傳動系統修理店的前面,幸好它今天沒營業,他可不希望這時候有技術精良的技工跑過來救援什麼的。

跟蹤的貨車尚未出現,喬急忙走到車前打開引擎蓋,老實說,這輛喜美對他已無用處。這一次,他們一定會把發射器藏得很好,讓他根本沒時間找,喬總不能開著它到西屋咖啡店,引領他們找到蘿絲吧,但他又不能幹脆把車丟了,因為這樣他們一定知道他已發現他們了。

喬要把車子弄得不像是破壞,而是機械故障造成車子不能發動。那些跟蹤他的人,最後一定會掀開引擎蓋。而如果他們發現有火星塞不見,或分電盤的蓋子沒了,那麼他們鐵定知道被愚弄了。

如此的話,芭芭拉的處境就更危險了。他們一定會想到,喬在飛機上早已發現了說故事的人,那麼他一定也知道他們跟蹤他到過科羅拉多,那麼他在電話中告訴芭芭拉的每一句話,都是在向她示警,並且想誘導他們相信芭芭拉並沒告訴他什麼重要的事。

他小心地拔下點火控制模組,但讓它松垮垮地留在基座上,粗略檢查的話,是不會發現它沒接上的,就算後來他們發現了問題所在,也會想這是因為自然鬆脫,而不是被故意破壞的。只要他們不懷疑,就可以提供芭芭拉一些保護。

改裝露營車的貨車這會兒從他身邊疾駛而過。喬沒有正視它,只是從眼角的餘光認出它。

他花了一、兩分鐘的時間,裝模做樣的研究引擎的各個部分,摸摸這動動那,然後抓抓頭喬讓引擎益開著,然後坐在方向盤後面,試著再發動車子。結果,當然發不動。他走出車子,再過去檢查引擎。喬看見那部露營車在街尾轉進巷弄內。

他又花了一分鐘的時間檢查引擎,然後唱作俱佳的大聲咒罵,為的是怕他們有麥克風監聽。最後,喬重重地關上引擎蓋,然後表情憂慮地看著手錶,猶豫不決地來回踱步。隔沒多久,又看了一次表,罵了一聲「狗屎」,還真像哩。

喬回頭往來時方向走,走到舊車買賣車場時,他躊躇不前,以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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