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01 棄兒

軍統陝西省室主任高明在潛入延安時被打死,林峰藉此替身高明進入軍統陝西省室,肩負起清除我黨叛徒吳克忍、營救地下工作者王毅、獲取軍統山羊計畫的重任。面對與自己的長嫂同居生活的尷尬處境,面對來自軍統各方的微妙質疑,林峰能應付自如、完成使命嗎?

天亮前,我被父親遺棄在了末河南岸一片茂盛的豌豆坡地里。

我的母親剛剛在末河北岸被追兵的近距離亂槍擊中,她仰面倒下的時候,緊緊地抱著我。我從跌宕著的夢裡醒來,像平時餓了的時候一樣,迫切地用小手掀開了她的上衣,找到地方,貪戀地吃起了奶。

耳邊激烈的槍聲不會使我停止吮吸,或者恐懼到大聲哭泣,對於出生在靶場後面軍營里的我來說,槍聲就像鳥叫一樣習以為常。

我不知道母親當時已經中彈死去,子彈從後心射入,穿透了乳房,異常血腥的奶水讓我一時難以下咽。我吃了幾口感覺不對勁,便放棄了,很快又摸索著找到了母親的另一個乳房,趴在上面使勁地吮吸,以至於我父親趕過來跪下後,不得不扔掉槍,用雙手把我的小嘴使勁扳開,才使我和母親的乳頭分離。

需要說明的是,如果放在平時,我可沒機會這麼霸道。我還有個孿生的哥哥,大概讓家裡的保姆抱著,早就給追兵衝散了,這個時候,他不在我們身邊。

在這個月光慘淡的夜晚,父親的對手就像夏天的雷雨一樣突如其來。他猝不及防,只好帶著一部分親隨精銳,放棄營盤,突出重圍,分路撤退,其實就是在潰逃。

他們必須在太陽出來之前,撤進山高林密、地勢複雜的南山。

暮月下的混戰中,父親他們涉水過了末河。爬上南岸後,他左胳肢窩夾著我,右手提著「花機關」(伯格曼mp18衝鋒槍),帶著他的落湯雞們,從末河南岸一片豌豆坡地里亡命般地向南奔逃,雖說狼狽不堪,但仍然保持著後撤的隊形。

奔跑中,父親被一大串豌豆蔓絆倒了,我和裹在我背上母親留下的包袱一起,像垃圾一樣,被父親脫手摔了出去。

母親死了都不拋棄我,我父親活著就把我扔了,所以落地後,我在豌豆地里開始大聲地哭泣。

那時我才八個月大,不會說話,只好大哭幾聲,以示對父親這個不負責任的舉動最強烈的抗議。

我的哭聲刺刀一樣尖利,很快就劃破了黎明前的黑暗,使末河北岸本來已經很稀落的槍聲,瞬間變得雨點一樣稠密。

我僅僅大哭了幾聲就停了下來,豌豆地里柔軟厚實的青蔓和清香的莊稼氣息,讓我安靜和痴迷,我感覺她要比我家那溫暖舒適、散發著火藥味的紅木大床親切得多。

可能是因為我的哭聲暴露了目標,氣喘吁吁、有些惱怒的父親沒有抱起我,他在我身邊跪下後,從腰間抽出一把精緻鋒利的短劍,插在了我的身邊。

這把短劍是父親的軍閥統帥送給他的私人禮物。

人生有太多的不測和無奈。這一夜,父親徹底背叛了他的統帥。他大概覺得留著這把短劍已毫無意義,抑或是寄希望於我,自己槍林彈雨,生死難料,期望我若能活下來,將來能替他報了今夜的殺妻之仇。

天知道,這關我什麼事?我還是個懵懂無知、沒有思想、不會說話的孩子。

其實,當時父親還沒來得及對我說一句話,甚至沒來得及用手觸摸一下我小小的身體,就被他的衛兵和親隨們架著,倉皇狼狽地逃走了。

對於一幫清一色的純爺兒們來說,抱著一個哭哭鬧鬧的孩子突圍逃跑,那絕對就死定了。

也許這就是一個棄兒的命運,我的將門之子的美好歲月,僅僅持續了八個月多,就這麼匆匆地宣告結束。

這一夜,這一刻,在這樣的亂世天下,我和我的父親一樣,無法擺脫命運的捉弄。

由於剛才被父親脫手扔掉後摔得不輕,我有些頭昏腦漲,迷迷糊糊地就想睡覺。末河的夜很黑很黑,幾乎看不清天上的月亮和星星,世道或許太血腥、太殘酷,眼光純真的我不忍目睹,只好閉上了眼。

不知過了多久,我睜開一雙小眼睛,柔柔的月光下,我發現自己躺在一個蓬頭垢面的年輕女人懷裡。

當時她一邊嚼著地里的豆角,一邊敞開懷給我餵奶,很幸運,我們都可以活下來了。

她懷裡還抱著我母親留下來的碎花包袱和父親那把短劍,包袱里有幾件我的換洗衣服和幾根金條,以及好幾錠用紅帖子包裹著的銀元,這些可能是母親在慌亂之中,順手從家裡裹出來的私房錢,它足以改變我和養母以後的生活,其餘沒有任何能證明我身份的器物。

許多年以後,父親的那把短劍依然鋒利如初,當我舉起它刺向父親的時候,父親沒有躲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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