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連續的鏡頭 第七節

「你的祖父祁答院旗清,以及他的部下藤堂草次郎和三九二芳明。這三個人沉迷於『件』。沒錯吧?」

「我來補充吧,」祁答院回答,「三九二是抱著半信半疑的態度,只有他沒有把『件』當成『件』的實體看。」

「……實體?」

「那個,那什麼是件?」明日美插嘴問道。

「嗯,所謂的件……」祁答院用下巴指指我,催促我說明。

「別笑喔,」我揉一揉朦朧的眼睛,把話說在前頭。「所謂『件』,寫成人字旁加上牛,是指人面牛或牛面人。這傢伙懂人話,會做很大的預書,而且命中率是百分之百,」突然有些記憶錯亂,我不予理會繼續說,「它好像是九州、中國地方 眾所周知的妖怪,不是有句『立此為證』嗎?據說那句話也是從那個衍生來的。」

沒有人笑。

長舌的姊,沉默地凝視著祁答院,只有背部向著我。

「……那又如何?不過是民間傳說吧。有什麼關係?」

明日美仿彿為了打破沉默般質問。就連我在聽祁答院唯香敘述時,也是一直抱持著疑問,究竟和這種怪談有什麼關聯。

「所以,」我用沾滿鮮血的手指向祁答院,「這傢伙的祖父,和其部下對『件』很著迷。」

「可是,鬼根本是假的啊。」

「不,不是這個意思,」我搖頭。「他們是對『件』這個『思考』著迷,『件』這東西並不真的存在。這是當然的啦,再怎麼喜歡妖怪的人,若以為妖怪真的存在,就只是個笨蛋。」

「那麼。」

「我知道,可是麻煩的是,補充說明『件』的存在的文獻高達五萬種,」祁答院唯香雖然有舉出幾個書名,那畢竟不是記得住的。「另外,『件』終於在數十年前,在社會上生根。做了天皇駕崩、關東大地震,甚至太平洋戰爭終戰日的預言。」

「『件』顯然和天狗或幽靈等抽象的東西不同,是栩栩如生的東西,」祁答院補充說,「還有柳田國男 派遺的學者,實際走訪『件』的所在地,親口聽到兩位老人談起,這樣的記述留存。」

「那是胡說八道的吧。」

「是真的唷,山陽報社出版的《岡山縣大百科事典》里有記載。」

「不管文獻再怎麼多,不可能會有長人臉的牛出生!說話要有點常識。」

「大猩猩在二十世紀初時,被當成尼斯湖水怪般的珍禽異獸。常識這東西不過就是如此。」

「這傢伙的祖父祁答院旗清,以及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搭上線的,他的部下藤堂……是這個事件從頭到尾的主謀者。」我無視於祁答院的冷笑話。「祁答院旗清是在岡山縣名為牛窗之類的地方出生。因為岡山好像是『件』的傳承寶庫,他一定相信那個傳說是真的,就這樣長大成人吧。具是蠢斃了。」

「畢竟岡山盛行牛神信仰啊,『件』的傳說就像日常的事般普及。某個房子里有設禁閉室,飼育著『件』、或是那個超窮的人之所以飛黃騰達,是因為『件』的預言。不過大部份都只是從嫉恨或嫉妒衍生出的流書。」

微暗中,祁答院輕鬆地說著。不過,從手槍瞄準位置的正確性,可以看出他並未解除對姊的警戒。

「嗯,沒差吧。反正沒給任何人添麻煩,」我無意識地咬著牙齒,為了用所剩不多的理性,壓抑住已到達沸點的感情。結果造成肚子出力,血滲出來,這是惡性循環。「管他相信或不相信『件』這個妄想,都跟我沒無關。可是,可是。」

「你好像很難說話耶,交棒吧,」祁答院瞄了我一眼,馬上又將視線移回姊身上。

「你們不想知道『件』的人工製造方法嗎?」

「製造方法?」

像是躲在祁答院身後般站著的明日美大聲說。

「對。」祁答院點頭。這麼說起來,為什麼這兩個人會在一起?真搞不懂。「在人類以牛頭人身出生的故事中,最有名的還是古希獵的米諾陶諾斯。你們不知道米諾陶諾斯是怎麼出生的吧?克里特島的米諾斯國王,把波塞冬海神送來要獻給神的牲禮的公牛,藏在自己的牧場里沒有呈獻給神,拿了別的牛當作牲禮。被激怒的波塞冬海神,便讓米諾斯國王的皇后帕西淮,對那頭公牛產生了愛意。」

「戀愛?對牛?」

明日美問。

「因為是神話嘛,別太在意,」祁答院微微一笑。「帕西淮無法抑制她的感情,也就是情不自禁啦。耐不住的帕西淮,叫名為代達羅斯的工人製造了假的母牛紙型。於是……之後的事你知道了吧?」

「原來是從這個故事得到啟發?」

距離我的理性消失的時候,已經逼進讀秒階段了。

「不是這樣,公彥。少女被禽獸侵犯後孕育出的東西才是『件』。這種傳承確實存在著,我之所以提到米諾陶諾斯,是歷史上……」

「你給我閉嘴,去死!」我吼叫著,不停槌打開始積成一攤血水的地面。「可惡,可惡。」

「我祖父和藤堂、還有三九二,製造出人工的『件』,聆聽他們的預言,爬到了現在的地位。他們把自己定義為『獸』。」

「所以,簡單地說,」我的腦內血管斷成五百條左右,「就是綁架並強暴女孩,讓她受精吧!而且,你似乎也跟這個行為有關。」

「說強暴,還真直接啊。」

「你也侵犯了佐奈吧?喂,混蛋。」

「佐奈?」

明日美起了反應。

「對了,明日美不知道呀,佐奈被強暴了。被這些傢伙!」

「騙……人。」

明日美啞口無言。

「真的。」祁答院輕易地承認了。

「不,」明日美像是彈開般地離開祁答院身邊,跪著爬向牆邊。眼中帶著輕蔑的神色及滿溢的淚水。「瘋子!」

「喂喂,全都是我的錯嗎?這種事到底由誰來決定?難不成是老天爺?」

「別演這種差勁的戲。」

許久沒說話的姊開口了。

這麼說起來……姊應該也不知道佐奈被強暴的事才對。

她為何不覺得驚訝?

「真沒禮貌啊,我高中時可是戲劇社的呢。」

祁答院的目光,交替地看著離開的明日美和靜止不動的姊。

「你沒才能呢。」

「公彥說的沒錯,我也和『件』的製作有關,」祁答院承認了,「不過啊,我們似乎都有個長舌的姊姊呢。」

「祁答院唯香很寡言的。」

光要問出這些事,就困難重重。

「她一定非常信賴你,不然就是希望你能救她吧,逃離這個瘋狂的家族。」

「哈,少自鳴得意了。」

「對癥狀有自覺是很重要的唷。」

「你這混帳東西!」

「你也和我一樣是崩潰了的人吧。」

他一副少在那批評別人的表情。

「那是,什麼意思?」明日美喃喃道。

「不,那是……」

「公彥他啊。」

「喂,別說了!」

「公彥啊,綁架了侵犯佐奈的那些人的女兒。你看,躺在那裡的屍體,那是藤堂的女兒友美惠,他把她綁架後加以殺害。」

明日美看向我。喂,別用那種眼神看我。

「他比我還殘酷呢。公彥你聽好,殺人和凌辱是同義,口口聲聲說強暴強暴的,你也在做同樣的事。」

「這是詭辯。」

「是嗎?那,監禁生活快樂嗎?」祁答院冷冷地道。

「少瞧不起人。」

「我沒有瞧不起你,還很感謝你呢。」

「你說……感謝。」

哪件事?

「你依照我的期待行動了啊?」

「所以是哪件,」胸口突然湧起某個東西,我再次吐了血。「唔哇,咳咳。」

「公彥!」

明日美擔心似地看著我。

可是姊的視線還是不動地看著祁答院,真是冷寞的傢伙,無法想像我們竟然有血緣關係。我擦掉那無法想像有血緣關係的血,嘴巴、手腕及腹部都是一片血紅色,周圍則形成一灘灘的血水。

還活著根本是奇蹟。

「公、公彥。」

明日美一副快哭了的樣子,搞不好是已經哭了。

「……沒事啦。」

我勉強回答。

「你看起來很痛苦呢,要不要叫救護車啊;黃色的那種。」

「閉嘴。」

我把殘留在口內的血吐出來。

「該閉嘴的是你,差不多到了講我的故事時間了,」祁答院刻意壓低聲音,在我看來那就像是在隱藏自己的激動情緒。「我祖父、藤堂、三九二這三個人,在祁答院唯香——我的姊姊的肚子里播了種。這個你也聽我姊說了嗎?」

「是啊。」

他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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