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篇 定華北 第八章 秘密入關

林彪、羅榮桓和劉亞樓等東野首長的車隊浩浩蕩蕩開入瀋陽市區時,鎂光燈不停地閃爍,中外記者紛紛搶拍這歷史性的一幕。

此時,蔣介石在南京正緊張地召開高級軍事會議。他已經不忍回睹背後那幅巨大的軍事地圖,整個東北已被參謀人員染成紅色,而徐州、蚌埠之間,幾個國民黨重兵集團均被紅色的圓圈套得結結實實。

參加會議的高級將領聽完參謀總長顧祝同的軍情介紹後,均一言不發。蔣介石將目光停留在華北「剿總」總司令傅作義的臉上。大家見蔣介石半晌不開口,也順著他的目光一齊望著傅作義。

傅作義在這種場合仍保持著大將風度,他的面部表情平靜如常,看不出有什麼心理壓力。顧祝同剛才的話仍在耳畔回蕩:「林彪匪部百萬之眾下一步將要擁入華北,華北國軍首當其衝。當務之急是迅速決斷華北國軍的行動方略,是原地固守還是避敵鋒芒,撤出現地以求保存實力……」

當時,華北的國民黨軍隊有4個兵團12個軍42個師,連同地方保安部隊共計50餘萬人。其中25個師為蔣介石的嫡系部隊,另外17個師是傅作義從綏遠帶來的老部隊。遼瀋戰役之初,傅作義已預感到東北衛立煌部有崩潰之勢,為了應付不久的將來必然會出現的危機——東北解放軍百萬雄師入關,他擬訂了兩個方案,這與顧祝同所言如出一轍,即固守平津與撤出華北。顯然,他的部隊對付華北的聶榮臻部還有可能,但同時對付林彪的百萬雄師加上聶榮臻的四十萬大軍就萬萬不可能了。傅作義非常清楚固守平津的結局只能讓自己陷入滅頂之災。

唯一的出路是撤離華北。

蔣介石終於開口了,他說:「傅將軍如果認為平津難保,可率部撤往江南,以拱衛京滬中樞。」

國防部長何應欽立即說:「總統已向國防部交代,準備發表傅作義上將為東南軍政長官。本部正會同有關各方即刻預備海陸搶運華北大軍南調京滬。」

傅作義待蔣、何發言後,沉默片刻,他在心中飛快地打好了腹稿,故做慷慨激昂狀,起身道:「為什麼要撤?華北有五十萬大軍,不經決戰便棄守平津重鎮,如何向國人交代?」

何應欽道:「宜生兄乃守城名將,當年以一個旅守涿州孤城,張作霖父子數萬之眾圍攻三個月竟奈何不得。現以五十萬大軍守平津,我想守半年應該沒有多大的問題。如果華北能支撐半年,我們就有足夠的時間重振軍備。」

蔣介石用懷疑的目光看著傅作義,問:「宜生將軍真有把握固守平津?」

傅作義道:「我建議在天津、塘沽之間構築六十公里的弧形陣地,平津之間建立碉堡群,以積極備戰的姿態迎擊入關的東北共軍。林彪匪部在東北經五十餘日惡戰,非經三四個月休整不可能恢複元氣。我們有足夠的時間構築防禦工事。一旦林匪入關,利則戰之,不利則從容南撤。我想守半年應無大礙。」

蔣介石聞此言像打了一針興奮劑:「好,我要的就是這句話!只要你能守住平津,我保證有辦法改變目前不利的態勢。」

蔣介石對傅作義寄予了無限希望,他幻想著傅作義再次發揮當年守涿州時的才華守住平津,以拖住華北解放軍和擋住東北解放軍,為他在江南重新武裝新的軍隊贏得時間,特別是眼下徐蚌會戰已拉開帷幕的情況下,撤離華北將會使整個長江以北迅速「淪陷」。

蔣介石就像一個溺水者把守城名將傅作義當成了救命稻草。事實上傅作義根本就救不了他,也不想救他。

傅作義當然清楚「守半年」之說無異於痴人說夢,但他有自己的算盤。他不想與蔣介石這條破船一起沉淪。

在兵力部署上,傅作義將蔣系的25個師擺在北平、天津、塘沽一線,而將自己的17個師擺在北平、張家口至綏遠一線。這條長達千里的「長蛇陣」在布局上大有奧妙。一旦東北解放軍入關,蔣系軍隊首當其衝,傅系軍隊就有足夠時間溜回綏遠老巢。

他之所以說能固守平津,實際上是拒絕南撤。他不是蔣介石的嫡系,他的部下多為綏遠人,他們不願在南京政權風雨飄搖之際遠離家鄉去守京滬。即使到了江南,沒有根基也難免會被蔣介石吞併。傅作義的主意是西撤綏遠,蔣系軍隊他帶不走,就將其置於津塘,戰可牽制入關的東北解放軍,退可從海路南轍;而他自己的軍隊守著平綏線,隨時都可西溜。

他堅持要守平津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要「撈足了美援再走」。早在這年春天,美國政府採納了軍事顧問團的建議,決定直接將大批援華軍用物資交給傅作義這位「掌握華北兵權第一流的軍人」。7月,第一批價值1600萬美元的軍用物資運抵天津,至傅作義赴寧參加軍事會議時止,仍有數目不詳的美械抵達天津港口。傅深知綏遠地曠人稀、物資匱乏,只有將美國人的裝備撈足,才有本錢保住綏遠老巢。

傅作義見蔣介石同意了他的方案,如釋重負地長舒了一口氣。在與會的高級將領中有一位公認的「軍事天才」,他就是華中軍政長官白崇禧,這位「小諸葛」早就按捺不住滿腔怒火,突然起身舌戰群雄。他的主張與眾不同,既不是守也不是撤,而是主張與共產黨議和。

「趁現在東北共軍尚未入關,平津還在我們手裡,被圍在徐蚌地區的幾個兵團還沒被共軍吃掉,趕快與共產黨議和。」

白崇禧要求議和,語驚四座,激起主戰派們的一致反對。傅作義冷眼旁觀,這次南京之行更堅定了他與蔣家王朝分道揚鑣的決心。

傅作義一返回北平,就開始派人秘密與共產黨接觸。他拿著一本毛澤東的《論聯合政府》,對幾位親信說:「我以前幻想以蔣介石為中心實現救國救民。共產黨主張搞聯合政府,我想以冀、察、綏三省實力派的資格參加聯合政府。請你們設法與中共秘密聯絡,將我的意見轉給毛澤東。」

幾位親信幾經周折仍未與西柏坡聯繫上,正在傅作義一籌莫展之時,他的女兒傅冬菊突然亮出了中共地下黨員的身份。11月17日,傅冬菊將父親親擬的一份電報,通過北平地下黨電台發給了西柏坡。電文將傅控制的空軍、陸軍數量和裝備和盤托出,要求毛澤東派南漢宸來北平和平談判。

可是,毛澤東看了電文不予理睬。因為《論聯合政府》一文寫於1945年3月,那時共產黨的實力相對較弱,今非昔比,毛澤東的理想顯然已經超越了「聯合政府」,人民共和國的輪廓早在他的心中勾畫出來。何況,傅作義屬於國民黨陣營,想超然於國、共兩黨之外,以第三者的身份參加聯合政府也與事實不符。

此時,傅作義要求「議和」與白崇禧要求「議和」並無本質區別,他們都是想以實力為後盾佔據一方,這在辛亥革命至抗戰之前的中國是非常普遍的現象,是導致軍閥混戰的根源。時過境遷,傅作義的想法的確不合時宜。但是他仍然沒有放棄與中共議和的努力,這為他最終走向光明埋下了伏筆。

現在,傅作義仍在按照他自己的思維定式,緊鑼密鼓地進行「戰爭與和平」的遊戲。他冒著「三死」的危險準備與共產黨秘密談判,說:「第一,從前我不斷對部屬講『戡亂、剿共』,今天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他們想不通會打死我;第二,一旦泄密,蔣介石會以叛變罪處死我;第三,共產黨也可以按戰犯罪處決我。」

他安排了幾條線索與中共秘密聯絡。

他深知一旦和談不能成功,還得打起來,同時軍事實力也是和談的籌碼。因此,他一刻也沒放鬆戰爭準備。一是徵集大量民工搶修北平、天津、塘沽、張家口等地防禦工事;二是擴充兵力,徵購糧食;三是爭取美國的軍事援助;四是調整兵力部署,先後將駐守承德、保定、山海關、秦皇島等地的第13軍、第101軍、第86軍、第87軍等部撤出,集中防守平、津、張等戰略要地。

從軍事部署上看,傅作義仍在西竄與東撤問題上舉棋不定。他的彷徨觀望是寄希望於東北解放軍三四個月後才能入關。

雪後初晴的西柏坡被夕陽的餘暉鍍上了一層神秘的色彩,「嘟嘟嘟」的電台收發報聲與晚風吹拂樹枝的聲音混雜在一起,使這個冬天的黃昏顯得非同尋常。

在一所普通的農家小院里,中國革命史上的幾位巨人正在導演震驚世界的大決戰。

「平津戰役必須提前舉行!」毛澤東用指關節敲著桌上的地圖,果斷地說。

周恩來拿著一大沓電報,說:「目前,華北的三個兵團,一個在圍歸綏,一個在圍太原,另外一個準備增援上述圍城部隊。我們沒有足夠的兵力對付平津地區的傅作義集團。除非東北的林、羅大軍迅速入關。」

劉少奇搖頭道:「東北野戰軍連續作戰五十多天,中央已經批准了他們提出的休整計畫。林、羅、劉來電強調提前入關有困難。」

毛澤東起身,點燃一支煙,在房中邊踱步邊說:「淮海戰役已進入高潮,整個局勢將發生重大變化。華野、中野消滅徐州劉峙集團之後飲馬長江,直接威脅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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