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章

狄雷尼與裘里·山穆森大夫見面之前審慎的做了詳盡的準備。他告訴埃布爾納·布恩和雙傑森他打算對山穆森施加壓力,但是採取強硬的威脅手段恐怕不會靈光,倒不如擺出「我需要你的幫助」的態度,也許比較管用。

他步行到七十九街和麥迪遜大道之間的山穆森診所。這是一個酷寒的日子,他把手插進大衣口袋,感到寒意由冰凍的人行道滲進他的腳底。

醫生掛著保留的微笑在門口迎接他入內,接過他的大衣掛好,給他一杯熱咖啡。

「山穆森大夫,」狄雷尼以閑聊的口吻說:「謝謝你抽出寶貴的時間給我。要不是艾勒比之死令我們摸不著頭腦,我是不會來麻煩你的。」

醫生揮揮手。

「我儘力。」

「首先,我們發覺賽門大夫這一年來和他的病人葉喬安妮有染。」

山穆森從厚鏡片後面瞪著他。

「你們確定嗎?」

「絕對確定。這不單是那位小姐親口承認,還有不少人證。你大概是艾勒比大夫最好的朋友——經常和他們見面,到他們在布雷斯特的別墅小住——可是你在我們第一次見面時表示賽門大夫對他的妻子是忠實的,他們的婚姻美滿。你不知道賽門有出軌的關係嗎?」

「呃——我曾經懷疑過。但是你總不能懷疑他就定他的罪吧?況且人都已經死了,又何必再破壞他的名譽?這對你的調查重要嗎?」

「非常重要。」

「你是指葉喬安妮有嫌疑?」

「我們在監視她。」

山穆森悲哀的搖搖頭。

「真要命。他居然蠢到跟病人糾纏不清。這不僅有違職業道德,更侮辱了他的太太。你想她知道這一切嗎?」

「她說不知道。你認為呢?」

「狄雷尼先生,我怎能回答這樣的問題?我又不知道黛安的想法。」

「是嗎,大夫?我對你個人的過去也略有所知。第一,你在艾勒比夫婦婚前就認得兩人了。第二,你在他們婚後兩周曾經精神崩潰過。第三,你和黛安一直關係密切。我不想使你下不了台或勾起你的傷心往事,不過你對我說的一切將會對破案有很大的幫助,而且我們絕對會保密。山穆森大夫,你是不是愛著黛安·艾勒比?」

這矮小的男人彷狒狠狠挨了一記,狹窄的雙肩猛然垮落,頭往旁邊一歪,好像再也無力支撐住似的,紅灰的膚色浮起不健康的慘白。

「有這麼明顯嗎?」他強擠出笑容問。

狄雷尼點點頭。

「唔,是的——我愛她。打從第一次見面就愛上了她。當時她正在跟賽門研究學問。而我的妻子早在多年前就去世了,所以很寂寞,現在也還是如此。我覺得黛安是我生平見過最美的女人。她的美使我我屏息凝神。每一個見過她的男人都這麼想。我總覺得她美得不食人間煙火,是獨一無二的。這就是我絕望的單戀!」

「為什麼絕望呢?」狄雷尼問。

「看看我,」山穆森說:「其貌不揚。比黛安大二十歲。況且賽門高大英後,年紀又跟她較接近。我看見她注視他的神情就知道自己沒希望了。這是不是表示我是最有可能殺艾勒比的人?」

「不,不是的。」狄雷尼不禁莞爾一笑。

「啊,人不是我殺的。我不可能做出那種事情。我厭惡暴力,而且我對賽門的熱愛不輸於對黛安——只是形式不同。」

「你和她共處的時間很多,大夫。尤其在她先生死後。你認為她是個驕傲的女人嗎?」

「驕做?那倒還好。但是絕對自信。」

「對她自己有信心?」

「喔,是的。」

「頑固嗎?」

「有時候很頑固。」

「你的意思是她喜歡我行我素?」

山穆森想了想。

「是的,這個說法很正確:她喜歡我行我素。這並不算缺點。」

「你說得對;我們都喜歡我行我素。在艾勒比去世前,黛安有沒有跡象顯示她知道丈夫不忠實?請仔細想過之後再回答。」

山穆森給兩人倒了些咖啡,把壺中的咖啡倒光。然後他坐進椅中拍拍一頭濃密的頭髮。狄雷尼再次懷疑那會不會是假髮。

「我真的無法給你肯定的答覆,」這位心理醫生說:「一個人的言談舉止很正常。但是像你這樣的人問我——這人是否多疑、善嫉、偏激、悲觀?每個人的言談幾乎都可以這麼解釋。你懂我的意思嗎,狄雷尼先生?人類的行為是很難分析的。你要怎麼解釋都說得通。」

「我同意。但是你說了這些話之後,卻仍然敢確定黛安不知道她的丈夫不忠嗎?」

「不,我不能肯定。」

「那麼就你的觀察,你說她可能知道嗎?」

「有可能。」山穆森大夫謹慎的說。

狄雷尼嘆息一聲,知道自己問不出多少結果。

「大夫,我覺得黛安是個很能自制的女人,你同意嗎?」

「喔,是的。」

「你有沒有看見過她失去控制?」

「只有一次。那是去年。我到他們布雷斯特的別墅去度周末,當時是秋季,天氣很涼。賽門想在院子吃晚飯,打算烤牛排吃。而黛堅持太冷,要大家留在室內。結果爆發了大吵。我當然沒有干涉。他們吵得很兇,說了不少事後必定會後悔的話。最後黛安把一迭鮮嫩的沙朗牛排抓起來,跑出去把它們扔進小溪。爭執也到此結束,後來我們都為這件事笑了。開了兩罐鮪魚,調成色拉,再烤一點馬鈴薯當晚餐。這是我唯一看到她失去控制的一次。不過她的火氣倒是很驚人。」

「我記得,」狄雷尼說:「當我問起她病人攻擊心理醫生的可能時,我問她有沒有遭受過攻擊。她說她的病人大都是兒童。不過當他們攻擊她時,她會還擊。這種回答算正常嗎?」

山穆森聳聳肩。

「這種辦法我是不會用的,……不過心理學並不是精確的科學。」

「這個我懂。最後一個問題——一個很私人的問題。你有沒有向黛安求過婚?」

山穆森以奇異的眼光望著他。

「我覺得你入錯了行,你應該坐到我的位子上才對。是的,我向她求過婚。她拒絕了。」

「非常獨立自主的女人。」狄雷尼說。

狄雷尼在返家途中回想這段談話。斬獲不太多。他只喜歡黛安把牛排扔進溪中這一段。去年扔牛排;今年扔鐵鎚。

他唯一沒問、而又揮之不去的問題是:山穆森大夫,你想黛安是否殺了她的丈夫?這麼問一定會激怒山穆森,而且立刻打電話去警告黛安。最好讓黛安以為她依然高枕無憂。

他倏地明白自已必須採取行動了,因為調查已經告終,唯有就現有的證據儘快破案。

他回家後直奔廚房做了一份三明治,再利用將近一小時時間打電話,找到伊伐·索森和蘇邁可,約定晚上九點半在他家會合。然後他打到黛安·艾勒比的辦公室和別墅找她,兩邊都沒人接聽。

他把所有的檔案理出頭緒,準備對伊伐·索森和蘇邁可報告,自信他的敘述一定能夠說服兩人。

當天晚上,狄雷尼對他們投出了一個變化球。

「組長,」他對蘇邁可說:「我要你逮捕黛安·艾勒比,罪名,謀殺親夫。」

伊伐·索森首先定下神來。

「我的天,你上次說你認為是他的病人——她叫什麼名字?」

「葉喬安妮。不,她是清白的。兇案發生的那一夜她在現場,但是不是她乾的。」

「原來是他的老婆?」蘇邁可納悶的問。

狄雷尼站起身,在書桌後來回踱步,把賽門和葉喬安妮的關係,以及黛安早已風聞此事,賽門則在死前三星期才表示要離婚的事情向他們報告;並且分析黛安的性格、葉喬安妮的心態;最後敘述命案發生的可能經過,鐵鎚的來源以及目前的隱藏處。

他一一列出實證:賽門在遺矚中加註取消病人欠款一條,葉喬安妮近一萬元的未付診療費,黛安錯誤的指稱自殺病患也會殺人……。

「好啦,」狄雷尼最後說,「聽聽你們的問題吧。我相信你們一定有問題。」

「你怎麼知道葉喬安妮是賽門大夫的病人當中受益最多的?」蘇邁可問。

狄雷尼表示這是賽門的接待員朱卡洛提供的數據。

「艾勒比怎會跟這麼平凡的女人有染?」蘇麥可問:「他的妻子不是貌美如花嗎?」

「也許他尋求的是以他為中心的關係。娶回一尊完美的藝術品想必不好受。」

「你看失縱的賬冊是誰拿走的,黛安嗎?」伊伐·索森副局長問。

「黛安,」狄雷尼迅速介口道:「黛安根本就想嫁禍給葉喬安妮,但是又不希望我們發現賽門有外遇。黛安是個複雜的女人,一方面想復仇,一方面又竭力維護自尊。」

「她為什麼要敲爛他的眼睛?」伊伐·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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