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范海倫警員懷著嚴重的疑慮和不安。在不向較有經驗的男性同事請教之下,她不知道能否辨別葉喬安妮的不在場證明的真偽。

她所緊張的是沒向上級報告葉蘭芝太太在兇殺案發生之夜,有可能離開她的寓所。她也為了未做應做的調查而擔憂。她更怕要花上一周時間才能查出那愚蠢的橋牌俱樂部到底存不存在。

不過她最放在心上的是愈來愈不相信喬安妮有罪。這個溫柔善感、沈靜的女人,對冷醅無情、嘈雜的曼哈頓是那麼驚愕,根本不可能敲碎一個她所尊敬的男人的腦殼。至少這是范海倫個人的想法。

她每天跟喬安妮見面,經常跟她通電話,星期一晚上和她出去吃義大利面,星期二下午一塊兒看了場電影。她們的關係愈親近,海倫就愈認為這個女人是無辜的。

壇安目睹街頭的污穢醜陋時幾乎暈倒,對任何形式的暴力都驚恐、頹喪。她不忍虐待動物。一隻死麻雀能令她落淚。她並不反對海倫那個小組在辦公室口出穢言,然而海倫卻看得出她的瑟縮。

「小鬼,」范海倫對她說:「對這個世界而言,你實在太好了。你是天使。」

「我不覺得自已是天使,」喬安妮慢吞吞的說:「差遠了。我和其他人一樣會做一些可怕的蠢事。有時候我把媽媽氣得半死,恨不得放聲尖叫。你認為我很好,其實不然。」

「跟我比起來,你是個聖人。」范海倫說。

范海倫在那一周經常提及賽門·艾勒比醫生。喬安妮似乎很樂意,甚至急欲回憶他。

「他對我太重要了,」她說:「他是我唯一相信的大夫,我打從開始就知道他會幫助我。我看得出無論我對他說什麼他都不會大驚失色和難堪。他總是以和藹、同情的態度聆聽。我對他永遠不會有所保留,因為我可以信任他。我想他是第一個我真正信任的人。我們十分接近。我總覺得傷害我的東西對他也會造成傷害。我想心理醫生對所有的病人大概都是這樣的。不過賽門大夫卻令我感到自己與眾不同。」

「這人好像挺了不得的嘛。」范海倫說。

「喔,是啊。我要告訴你一件事,但是你得發誓絕不對別人說。發誓喔!」

「當然。」

「嗯,有時候我會幻想賽門大夫的太太去世了。比方說飛機失事啦——你知道吧?乾脆而無痛苦。然後他就跟我結婚。我也幻想和他朝夕相處,共度餘生。」

「我看你愛上了他,蜜糖。」

「也許是吧。」葉喬安妮哀傷的說:「大概他所有的病人都在愛他。你說我是聖人,他才是真正的聖人呢。」

她還提起過一次謀殺案的事:

「警方有沒有查出什麼眉目?」她問范海倫:「是誰殺了賽門大夫?」

「進行得很緩慢,」范海倫坦承:「據我知道並沒有什麼線索,不過很多人在辦這件案子。我們會逮到那個壞蛋的。」

「喔,但願你們能破案。這件事委實太可怕了。」

她們談到將來說不定會合住的寓所,談兩人的母親、服裝、喜歡或討厭的食物;回味少女時代的往事,查過去認識的男生而吃吃傻笑,批評電視明星及小說家。

這層警員與嫌犯之間的親密關係是罕見的。也許因為她們需要彼此。這對她們兩人本身都有相當的意義。

「星期五晚上我要加班,親愛的,」范海倫對她的嫌犯說:「趕寫報告。我星期六打電話給你,說不定咱們可以一道吃頓晚餐。」

「好,」喬安妮掛著羞怯的笑容說:「我很希望能和你見面,通電話。」

「我也一樣。」范海倫有點心煩意亂,因為自己說的是真心話。

星期五晚上七點,范海倫蜷縮在她的本田汽車內,車停在和葉家相差兩號的門前。她可以從後視鏡望見入口,把收音機轉到重搖滾音樂電台,以便打起精神。

她坐了約莫一個鐘頭,視線未曾離開過大門。八點十五左右葉蘭芝出來了,裹著類似鹿皮的厚重大衣。的確是她;她沒戴帽子,那蜂窩式的髮型似乎比往常更誇張。

范海倫溜下車遠遠的尾隨於後。沒多久葉太太就匆匆往西行,鑽進轉角一幢褐磚建築。范海倫加快腳步,可惜趕到時嫌疑犯已經不在玄關與大廳,分辨不出她進入的是那一所公寓。

海倫站在人行道上往上瞧,有幾分狠狽。假如卡班尼遇上這個難題,或許會按遍每一個門鈴打聽:「葉蘭芝太太在嗎?」他將會在一小時內從橋牌俱樂部其他會員口裡探聽出葉太太在謀殺之夜是否在家,是否能指證她女兒有沒有在場。

她回到車中氣呼呼的坐了良久,想不出一條對策。最後她吸了一大口氣,決定把葉太太周五晚上參加橋牌俱樂部的事寫成完整報告,再把這一切扔給埃布爾納·布恩警官去傷腦筋。

她承認這是她個人的失敗,同時忿怒萬分。但是她更怕成為頭號笨瓜,並且被貶職為巡邏警員,於是只好事事按規章辦理。結果這倒是個明智的做法。

海倫雖然滿懷疑惑,而康羅斯警員卻是自信十足,深信自己進行得完全正確。就在海倫躲在車裡生悶氣的同一夜,這名德國老粗和席文生則在酒吧促膝深談。

席文生堅持點了一瓶酒,插在銀質水桶內。康羅斯並沒有反對,知道席文生會付賬。這是這個渾球唯一的優點:他的皮夾里沒有蟲。

「可怕的一天,」他對康羅斯說:「可怕透頂。這酒不賴吧?災難一椿接一樁。我在華爾街做點買賣,你知道——我大概沒有告訴過你——今天整個股市都崩潰了。你在哪一行高就,康羅斯?」

「進出口,」他油嘴滑舌的說,對這個問題早有準備。

「塑料和皮革工具。非常無聊。」

「我能想像。你做過股票嗎?」

「沒有。」

「如果你有意冒險,先來找我;我也許可以給你嘗點甜頭。」

「好的。但是我太太一直吵著向我要一件新的皮大衣,所以我恐怕暫時還不能做什麼投機生意。」

「真可惜,」席文生說:「女人有時候真煩,是不是?你還在練身體嗎,羅斯?」

「每天早晨舉重。」

「喔,老天!」他開心的笑著。

「太有意思啦。那麼尊夫人在你練舉重時做什麼呢?」

「她打鼾。」

「太無聊了嘛。來,我給你添滿酒。這酒很醇吧?」

「就像我認識的某些人。」德國老粗說完兩人就無聲的笑起來。

「文生,你有沒有再遇上過警察——向你調查你的醫生之死?」

「沒有。不過我相信他們一定在徹頭徹尾的查我。讓他們去查好了,我沒什麼可隱瞞的。」

「希望你有不在場證明。」

「我當然有,」席文生正色地說:「我在希爾頓參加一項豪華宴會。我的公司在那兒給創辦人辦生日宴會。有十幾個人看到我。」

「得啦,文生,」康羅斯笑瞇瞇的說:「別告訴我你整晚都在場。我知道那種場合有多麼枯燥。你難道沒有溜出去灌兩口黃湯嗎?」

「喔,羅斯,」席文生佩服的說:「你真聰明。我當然開溜過一會兒。實在受不了那種生意上的閑談。我在第八街找到一家天底下最粗俗的酒吧,名叫種馬。你對那種地方作何感想?你不會相信的。我坐在一個角落喝礦泉水,把一切全看在眼裡。壯觀極了!改天我們一定要過去看看熱鬧。我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黑色皮衣!」

「有沒有遇到什麼有趣的人?」康羅斯不經意的問。

「唔,如果你非知道不可……」席文生諂媚的說,一面轉動酒杯。

「有一個男孩……我請他喝了杯酒——他喝香蕉白蘭地;你能想像嗎?——我們聊了一會兒。他叫尼克,是個吸毒的小混混,說他想當演員。『哈姆雷特嗎?』我問,而他居然立刻動心了!我在那兒開心了一個鐘頭再回到希爾頓的宴會。相信沒有一個人發現我出去過。」

「喔,文生,」康羅斯嚴肅的說·「希望你在你的心理醫生遇害時沒有離開。警察可不笨,你知道。他們可能會發現你離開宴會而回過頭來盤問你。」

「你真的這麼想?」席文生開始擔心。

「唔,我大概是九點到十點之間離開宴會的,不過我不相信警察能發現這一點。」

「他們會發現的,」康羅斯寒著臉說:「他們自有他們的辦法。」

「喔,天哪!」席文生絕望的問:「你看我該怎麼辦?也許我應該去找那兩名來見我的警察,對他們說明。這樣就可以證明我無索隱瞞,對不對?」

「別去,」康羅斯立刻說:「不要主動做任何事。保持冷靜。假如他們怪你沒說實話,就告訴他們你忘記了。還有那個男孩——他叫什麼名字?」

「尼克。」

「尼克會支持你的說法。」

「他們得先找到他才行,」席文生憂鬱的說:「你知道那些孩子——今天在這裡,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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