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天涯海角訪明珠 第一節

外患未平,內憂又生,就連後宮也接二連三地鬧起了亂子。道光冥思苦想,終於醒悟:這一切禍殃,怕不是由於多年前朕丟失了鎮朝寶珠才引起的吧……密殿受命的新科探花曾國藩,是盡九牛二虎之力,總算從一個當時叫蘭兒後來叫慈禧的女孩兒手裡騙回了寶珠。可是,一顆小小的珠兒當真能讓大清國起死回生么……

迷迷離離的雨絲像一層綿密的網罩著大地,霏霏春雨已半月不停,不大也不小,不緊也不慢。

「他鬼奶奶,這狗日的雨怎麼不停!」

一個衣衫破舊但還算整潔的青年站在房檐下,愁眉苦臉地望著這沒完沒了的春雨罵著,肚裡咕咕直叫,他緊了緊褲帶,委瑣地抱著雙臂,愣愣地瞅著這沙沙春雨。

「玕弟,水,水,我渴,我渴!」

屋內硬板床上,一個面黃肌瘦的青年在夢中迷迷糊糊喊著。

站在門外的青年聽見喊聲,急忙跑進屋,搖醒昏睡的青年,遞過一碗水說:「火秀哥,你醒醒,喝點水吧?」

「哦,哦。」

躺在床上的人顯然病得不輕,微閉著雙眼,邊喝水邊吃語著。

「火秀哥,你已病倒三天,我出去請郎中,你先躺著。」

「玕弟,不用,不用!慢慢就會好的,我們的盤纏不多了,還要繳房租,再拿葯,就不夠等到揭榜了。」

那被稱為玕弟的人也知道銀兩短缺,但又不忍心看著自己的火秀哥病下去,萬一有個三長兩短,自己的大爺大娘早逝,就留下這麼一個火秀哥傳宗接代。不行,我得瞞著火秀哥,自己去找郎中。

「火秀哥,你好好躺著,我出去拉泡屎就來。」

「我能行,你去吧!」

這叫玕弟的青年技件蓑衣,一頭扎進雨簾中。

「咣————」

青年和一個人一頭撞個滿懷,那人一個趔趄,跌坐在雨地里。青年唯恐招惹是非,急忙道歉道:「請多多包涵,多多包涵!我不是故意的,我有急事要辦。」

那人從頭上扯下雨衣,沖著青年人說道:「青年人,做事要穩重,別莽莽撞撞。你要是把我撞傷怎麼辦?」

青年一看是個懂漢語的外國長毛,心中更慌,結結巴巴地說:「洋,洋大人,我,我哥哥病得快要死了,我去請郎中,請多多包涵!」

那洋人一聽,氣也消了大半,站了起來,緩了緩說:「我是來自英國的傳教士,懂醫術,可以給你哥哥看病。你帶我雲看看?」

青年一聽,將信將疑,心想,行不行試試看。便道一聲謝,和這洋教士往回走,他們邊走邊談。

「你叫什麼名字,來廣州做什麼?哥哥怎麼病了?」

「我叫洪仁玕,哥哥叫洪秀全,我們來廣州參加應試。你呢?」

「我是牧師,來中國宣傳基督教義。」

「牧師?做什麼的?」

「宣揚聖子耶穌的聖意,拯救下界受苦受難的耶穌的孩子就像你們這樣的人。」

「我們?」洪仁玕有點困惑。

「對,就是你們。你們是哪裡人?」

「廣東花縣金田村人。」

「你們參加應試,想做大官,如果不能考取該怎麼辦?」

「這……」洪仁玕心頭一陣辛酸,他從來沒有考慮過這事整日想的是讀書做官。對,萬一再次落榜那該怎麼辦?他和少秀已經第六次應試落榜。今年,今年又會怎樣?

洋教士隨洪仁玕走進房內,給洪秀全聽聽心肺,量量體溫,又詢問幾句,便開個藥方送給他們一些葯,讓洪秀玕吃下。洪秀玕不敢吃下,洪仁玕也不知如何是好。從剛才的談話中,他感覺到這位洋先生不像惡人,但對他這種看病方式卻聞聽未聞,見所未見。又常聽講洋人偷偷向大清朝偷運大煙,讓中國人吸食後渾身無力,發作起來似顛如狂。最近又聽說朝廷派官林則徐來廣州懲治吸煙人,如果這是洋人的大煙葯,豈不要糟。

吃與不吃,正在猶豫間,洪秀玕說道:「洋教士大人,我兄弟二人已無盤費,銀兩花光,買不起你這葯,你收回吧。」

洋教士一聽,笑了笑說:「小兄弟,我不要錢。給你們治病是上帝的旨意,我是代表上帝來拯救你們的。」

洪仁玕一看,實在沒辦法,心一橫,說道:「火秀哥,你吃吧?」

「玕弟你……」

「沒事,他不像惡人!你先吃一次看看,不管用,就不再吃。」

洪秀玕遲疑一下,終於鼓足勇氣吃下那葯。洋教士看了看,搖搖頭,嘆口氣說:「你們中國人太落後、守舊,將來要吃虧的!」

洪秀全和洪仁玕更加不解,「我們中國人守舊?落後?我們是天朝大國!」

「天朝大國?」洋教士重複一下,又搖搖頭,不知如何說下去,便掏出一本書遞給洪秀全說:「你們兄弟看一看,這書可以拯救你們。」

洪秀全接過一看,是本《勸世良言》,自己從沒看過,也沒聽說過。疑惑不解地問:「這書與《論語》相比怎樣?」

洋教士一聽,笑得無可奈何,「《論語》只會把你們帶上死路,越讀越痛苦。而這本《勸世良言》卻能解救你們的苦難。」

洪秀全和洪仁玕更困惑了,他們飽讀五經四書,從沒有人發過這樣的議論,敢於貶低聖人的言論。《論語》是多麼神聖,半部論語打天下,半部論語治天下,怎會越讀越痛苦呢?真是荒謬。

送走洋教士,洪秀全果然覺得病好多了,能勉強坐起來,他開始相信洋教士的話是有道理的,至少沒騙他們,便和玕弟一起閱讀這《勸世良言》。

雨住了,洪秀全的病也痊癒了。他們終於等到揭榜這天,洪秀全和洪仁玕急急忙忙跑到廣州府衙門外大牆前觀看應試錄取名單。他倆從榜首看到榜尾,又從榜尾再看到榜首,只要姓洪的就仔細觀看。但失望了,沒有他們的名字,那悲傷的心情就不用說,到底是如何回到旅店的,他們自己也不知道。

剛回到旅店,店老闆就來催賬,也難怪,自己已欠人住店房錢十多天了。欠錢還錢,本也無可非議,可這李老闆一向多嘴好說,今天又多說幾句,話中含有諷刺,說他們那窮酸相根本不配考取,只配好好獃在家裡種地。本來洪秀全和洪仁玕就一肚子火氣,沒處發泄,見店主李老闆如此譏笑他們,這還得了,一向倔犟不屈的洪仁玕破口大罵:「姓李的,你狗眼看人低,欠你房錢又沒說不給,你怎說大爺酸相不配考取?」

李老闆一聽,也是氣不打一處來:「好,你兩個姓洪的龜孫兒子,不給房錢還敢罵人,可沒有王法了。」

「你敢辱沒我兄弟,老子就敢罵你,看你怎樣?」

「我能怎樣?不知死活的小子,我把你們砸死在這裡,看誰給你喊冤。兄弟們給我上!」

李老闆急忙扯著公鴨嗓子大喊,吆喝他的幾個家人上前助戰。這樣一打,洪氏弟兄必然吃虧。恰在這時,他們的爭吵驚動樓上正房一位剛住下來的官爺,名叫魏源,湖南邵陽人,本是兩江總督裕謙的幕府上賓,這次來廣州是為裕謙辦點私事。此人雖為官不大,卻正直不阿,體恤民情,頭腦靈活,面對周圍世界變化善於勤心思考,提出自己的見解,深得裕謙信任。

魏源從樓上往下一看,知道這場面,自己不發話,這洪氏兄弟必然吃虧。心想,身為讀書人,應試落榜,路費花光,弄到這地步也夠慘的,自己何不救人燃眉之急。想至此,便發話道:

「喂!兩邊都住手,有話慢慢協商,何必大動干戈。這裡距府衙門是如此之近,萬一鬧出人命,何人擔當得起?」

李老闆一聽有人勸阻,抬頭一看是新來的客官,聽手下人說,這新來的客官是兩江總督府下官員,也不敢撐硬,忙賠笑著說:「這兩人住店欠錢,不給錢反而罵人,你說氣不氣?」

「不用爭吵了,情況我都聽到,他們欠你多少銀兩?」

店主一聽,知道有人想給付錢,心頭一喜便多說一倍,「客官爺,不多,就六兩銀子。」

洪仁玕一聽就火了。「哪是六兩,僅僅三兩,怎能多要?」

洪秀全也不同意,大聲爭辯。

「好了,好了,別爭了,這六兩銀子我給你付上。」魏源走了下來,並命手下人把銀子遞給店主。

店主一見有人給錢,也不爭了,接過銀子,一鞠躬,說聲多謝,回身去了。洪氏兄弟雖不想讓別人給自己付錢,但畢竟身無分文,只好紅著臉,施禮致謝:「多謝客官解囊相助,請問客官尊姓大名,家居何處,他日一定親自登門致謝,將銀兩送還。」

魏源隨他們走進房內,微笑著說:「有緣千里一相逢,何必那麼客氣。救他人之危,是讀書人的本份,我今天資助你們,並不是要你們日後的回報。」

「客官,既然同是天涯人,彼此同為讀書人,能夠芸芸眾生一相逢,便是有緣。請客官相告,也好結識一下這位尊長莫非晚生高攀不上?」

「好吧,既然兩位小兄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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