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堅船利炮撞國門 第一節

道光還沉浸在禁煙勝利的喜悅中,英國人的堅船利炮卻已撞向了大清的國門……停泊在京城幾百里之外的英國戰艦,令道光好生為難,沉吟再三,他終於下旨:「林則徐辦事不善,著別部嚴加議處……」

首席軍機大臣穆彰阿乘著官轎緩緩地朝皇宮的方向趕去。穆彰阿穩穩地坐在轎子裡面,心卻始終不能鎮定下來。這幾日他的心情一直都不大好,動不動就要拿下人們發脾氣。

正如今日一清早,穆彰阿醒來後,喚小廝來為他穿衣。他叫喊了許多聲,方才見那小廝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這小廝是剛到穆彰阿府里的,聽說人比較精明麻利,穆彰阿又見他眉清目秀的,所以召在身邊伺候著。誰料這第一日就貪睡,起得如此晚,死豬一般。雖然如此,倒也不至於使他大發雷霆,可惱的是一問起晚的原因,竟說是因為昨日聽別人談林大人在虎門銷煙的事,以致高興得一夜沒合上眼,今早才剛睡著,緊接著又聽到朦朦朧朧地有人呼喊他的名字,衣衫還沒穿戴整齊就趕緊跑了過來,結果還是來遲了。

穆彰阿幾日前就收到消息,說是林則徐虎門銷煙一帆風順,當地的人們都敬慕地稱他為「林青天」。這個漢人竟取得如此大的成績,身為滿官之首的穆彰阿如何能夠視而不見充耳不聞呢,心裏面七上八下的總覺得不舒坦。

他心裡又哪能夠舒坦呢?全朝的滿族官員們都用崇敬的目光看著他,一切都在看著他的眼色行事,以他為滿官之首。而現在有了這個林則徐,而且又立下了如此的大功,形勢對他不妙呀!

穆彰阿是有感覺的。虎門銷煙的消息傳到京城已有好幾日了,這幾日他坐立不寧。而現在在他穆彰阿的府第里竟然還有人在為林則徐叫好稱妙,這時的穆彰阿如何能夠忍受?他暴跳如雷,一腳把那名小廝踹倒在地,然後跟上去又是幾腳,累得他直喘粗氣,最後又把那名小廝趕出穆府才算了事。而且當時若不是有人進來通報說,皇上有事找他詢問,那名小廝恐怕就未必能夠站著或爬著出穆府了。

「皇上召見我會是什麼事呢?」坐在轎子里的穆彰阿心神不定地猜測著,「難道是為了前日我與王鼎因林則徐而爭吵的事么?」

前日上朝後,在太和殿正殿上,滿官和漢宮為了如何對林則徐鄧廷楨等人行賞的事而爭得不可開交。

王鼎認為:「禁煙能夠取得如此大的收穫,理當重重獎賞才是。」

王鼎和穆彰阿同為軍機大臣,同在軍機處共事。軍機處漢族的大臣是曹振鏞和王鼎,滿族的大臣則是文孚和穆彰阿。

曹振鏞乃三朝元老,勞苦功高,成績卓越,一向為道光所倚重。只可惜年歲已大,幾年前就已辭職歸里。因此到了道光十九年軍機大臣並無增設,只有其餘的三人。

在曹振鏞告退後,道光思來想去,覺穆彰阿這人辦事謹慎,很少亂說話,甚合他的心意,因而又提升他為首席軍機大臣接替曹振鏞之位,權列朝臣之首。真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

在大事上穆彰阿極少先於群臣說話,總是不動聲色地觀察周圍的一切,窺視皇上的臉色,把自己放在最安全的位置。正如同他在群臣為「馳禁」和「嚴禁」而爭得面紅耳赤的時候,他既沒有公開反對過「嚴禁」,也沒有公開贊同過「馳禁」,這就是他做官多年的經驗。

不過,在太和殿正殿上,滿族的官員都在等著他說話,他不說也不行了。這可不只是關係到滿族官員的地位和面子,也同樣關係到他首席軍機大臣的地位。

在綜合了滿官的議論後,不待王鼎把話說完,穆彰阿就上前一步,道:「啟奏皇上,依微臣之見,若對林則徐等人重賞,似乎有些不當。林則徐來到廣州之前即為湖廣總督,職位在漢官當中已是比較高的;再說朝中大臣們不少都是身經百戰,功高顯赫,甚而還有不少與皇上鞍前馬後同過患難。那林則徐大人禁煙成功,功勞雖然不小,但若與以上那些人比起來,似乎還不夠。所以以微臣之見,對林則徐大人賞加一級便可。」

道光聽了,只是微微笑了笑,並沒作定論,軍機大臣王鼎當時也不敢再行進言。

退朝後,在朝房裡王鼎和穆彰阿又爭吵了一陣子,當時太監首領也在場。

「難道王公公把此事告知皇上了?」穆彰阿自知有些理虧,有點兒心虛。「長期以來,雖然滿漢矛盾有了緩和,不像開國時那樣爭鬥激烈,但是矛盾仍然存在,只是秘密些罷了。難道這點皇上已經知道?那麼在殿上的提議,出於何種用意,想必皇上也一定知道了。如若真是那樣,那這次召見我可就真有點不妙,豈不是要被皇上認為是以公徇私么?那我該怎麼辦呢?

穆彰阿思過來想過去,仍沒想出什麼好的辦法,皇宮就已經到了。

穆彰阿下了轎子,步行穿過紫禁城,朝養心殿東暖閣而來。

自前日退朝後,道光回到了養心殿。

前幾日,不僅是廣州百姓高興的日子,同樣更是道光高興的日子。

他不僅僅為虎門銷煙而興奮,也同時為別省所作出的成績而興奮。

虎門銷煙的消息剛傳到京城,別的省也接二連三地上奏,各報佳績:山西省繳煙多少斤,浙江省收了多少支煙槍……

看到這些鼓舞人心的奏摺,道光真有些愛不釋手了,彷彿他手中捧的就是收繳的鴉片煙槍似的。

「皇天不負有心人哪,虎門銷煙竟有如此效力,以致各省紛紛仿效,嚴查鴉片。大清的光明不就在眼前么?」

想著想著,道光有些忘乎所以了,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在養心殿里回蕩。

「這裡面包含著我多少心血啊!」

這時進來稟報的小喜子見皇上這副模樣,早嚇得愣在門前,一動也不動。

道光自從派林則徐到廣州禁煙後,生活習慣也大不如往常,性格也變得奇怪了,經常莫名其妙地忽喜忽悲,反覆無常。一碰到這種情景,太監們往往大氣也不敢喘,嚇得連屁也收了回去。

一直比較受道光寵愛的小喜子,現在也不敢說話,免得受皮肉之苦。等到道光靜下來詢問時,他才敢應聲。

「穆彰阿,這次朕召你前來,可知為何事呀?」

穆彰阿進入東暖閣,還未來得及喘口氣,就聽道光問起話來。

「微臣不知。」

「穆彰阿,你不必驚慌,朕今日只是要詢問你一些事,並無旁的什麼。」

「只要皇上問,那麼微臣就已受寵若驚了,決不敢有半句虛言。」

「這個朕知道。你身為首席軍機大臣,朕向來倚重於你,又怎會懷疑你說假話呢,諒你也沒那份膽量。」

「微臣忠心耿耿,一心效於皇上,哪裡有狗膽來欺騙皇上。」

道光含笑地點了點頭。

「那就好,這幾日朕都在為銷煙而高興,現在這廣東禁煙之事也已經搞得差不多了,朕卻為如何賞賜林則徐等人而傷了腦筋。朕前日在朝上見你所言還有些道理,所以特召你前來詢問此事,不知你還有可說的沒有?」

一聽此事,穆彰阿一顆心才放了下來,心裡竊喜,卻又不動聲色地說:「微臣才識淺薄,恐怕再說出來就未必能夠稱皇上的心意了。」

「不必有何顧慮,直說無妨。」

「既然皇上這樣說,那麼微臣就斗膽了。這次皇上派林則徐廣州禁煙,真乃明智之舉。林則徐大人與微臣素來不和,但微臣對他卻很是景仰,對此人也知之很深。林大人雖說才識過人,能力出眾,微臣卻認為——」

道光見穆彰阿神色,就忙問:「難道林則徐還有什麼不妥么?」

「皇上所見極是,林則徐做事有時剛愎自用,且有些急功近利。」

「哦,還有這樣的事,朕卻還沒聽說過。你且講下去。」

穆彰阿見道光對他的話產生了興趣,講起來更加賣力了。

「微臣聽說林則徐正為具結一事與洋人們爭得不可開交,如……」

道光打斷他的話插言說:「這件讓洋人具結的事,林則徐在奏本里提到過。據他所言似乎並無多大問題,沒提與洋人們爭得不可開交之事呀?」

「這個微臣就不大清楚了,或許林則徐大人不想讓皇上擔心,故而隱瞞了此事也不一定。」

穆彰阿是道光身邊的紅人,知道他最討厭大臣對他隱瞞一些事情,所以他才有那麼一說。

道光果然有點動怒,卻又不能在穆彰阿面前發作,恨恨地說:「你接著往下說。」

「林則徐為具結而與洋人們爭吵不休,照微臣看來此事若發展下去,恐怕於我朝不利呀!」

道光感到奇怪了:「為何讓洋人具結會對我朝不利,你且說來聽聽。」

「皇上你想,那洋人的鴉片已被林則徐全部沒收了,心中必然氣惱。而現在林則徐大人又急功近利,認為洋人交出鴉片便是怕了他,又迫使洋人去具結,永不準再帶鴉片入華,否則格殺勿論。這洋人本來就很氣惱,現在又要去具結,恐怕洋人不一定就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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