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大刀闊斧與投鼠忌器 第四節

「在前幾日大人未到這兒之前,卑職在兩廣總督衙門的臨街牆壁上揭下這樣一份傳單,大人請看。」說著就從懷中取出一張紙遞給林則徐。

林則徐看完以後,心裡大吃一驚。難道真有此事?想不到鄧廷楨之子也與此有染,如果真是如此,那事情可就難辦了。在廣東之地還有許多地方要仰仗他呢。林則徐又吃驚又疑惑又擔心,可面上卻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哈哈一笑:「這不過是一些人無事生非造謠行騙罷了,馬辰你可查到什麼證據沒有?」

「大人讓卑職做的事,卑職豈敢大意,卑職已經查了,發現鄧廷楨本人倒沒什麼,不過他的三公子似乎與此有些……」

此話不言而喻,林則徐一聽即明白,就制止他再往下說,然後裝成疲憊的樣子對馬辰說:「這個我已經知道了,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這件事我自有安排。」

馬辰疑惑地望了望林則徐,他對林則徐其人很是敬仰,特別是那次林則徐因他而降職,使他沒齒不忘,視他如同救恩人一般。後來林則徐又招他前往廣東,更是感激,心裡已打定主意,即使為林則徐做牛做馬也心甘情願,現在雖然對林則徐感到疑惑,卻又不敢有所懷疑,覺得他定有自己的打算,便說:「若大人沒有別的吩咐,那麼卑職就先行告退了。」

說著退了出去,然後又把房門掩上。馬辰出去了,房裡只有林則徐一人,可他心裡一直不能平靜下來,「皇上命我來此禁煙,曾再三囑咐自己要與鄧廷楨等人聯手辦理好此事,可現在還未聯手,鄧廷楨卻出了問題。該如何處置呢?如果先整治吏治,拿廣東大員開殺戒,則恐怕禁煙會出現許多不必要的麻煩。要讓鄧廷楨協助我辦理海口之事,也是難上加難,更何況他以往還主張對鴉片弛禁。如若把吏治放在一邊,又怕煙禁不絕,一些人仍會利用自己職務之便幫助販運,從中漁利。這到底該如何是好呢?」

林則徐猶豫不定左右為難了。他站了起來,在房間里來回邁著步子,正在疑慮著,林則徐的中軍參將李大綱走了進來。

「林大人,剛才梁先生差人送來一封書信,請大人過目。」

林則徐接過信打開一看,頓時喜形於色,把李大綱叫到跟前,對他耳語幾句,李大綱聽後,道:「大人放心,卑職這就去辦。」

林則徐含笑地點了點頭,望著李大綱的背影長長舒了一口與。

鄧廷楨帶著廣東一眾官員迎接欽差大臣,忙了一個上午,中午時分,鄧廷楨回到府里時已累得精疲力竭,閱了本民案,就進房歇息去了。一覺醒來,天色早已暗了下來,吃過晚飯,正準備進房習字,廣東巡撫怡良就來了。

兩人坐定後,便有一仆前來上茶,廣東巡撫,怡良匆匆趕來,有些渴了,端起茶微微抿了一口,覺得不同於往日所飲,驚異地問:「鄧大人何來如此之物,下官在廣東也已幾年似乎並未嘗過此等好茶。」

鄧廷楨招了一下銀白的鬍鬚,得意地說:「此物並非本地所產,怡大人如何能見。此乃是林大人南下途中路經黃山,專程從那購來送給鄧某的。此物學名日雲霧,乃是上品,為黃山一大特產,非他鄉所能種植。其嗅如蘭,實為不可多得之物,如若不信,怡大人不妨再品嘗品嘗。」

怡良端起茶來,又抿了一口,細細回味一番,然後豎起大拇指稱讚說:「此物果然如大人所說,非同一般哪!」

「怡大人,老朽沒有說錯吧,看來林大人對老朽倒還仁至義盡,想當初老朽力主弛禁之時,還曾與他對壘一番呢。林大人不計前嫌,實令老朽敬佩。」鄧廷楨說著,見怡良只顧品茶,似乎對讚許林則徐的話不屑一顧,於是不滿地問:「怡大人,難道你不以為這樣么?」

怡良放下茶杯,用手巾拭了一下嘴角,說:「下官並無此意。下官對林大人之名早有耳聞,只是下官認為……」

怡良搬過椅子靠近鄧廷楨,對他小聲地說:「請恕下官直言,下官與鄧大人已非一日之交。可據下官所知,鄧大人與林大人卻是第一次相見,對其人恐怕還不甚了解,此次送你物品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呀!」

鄧廷楨端起茶杯,忿然地說:「怡大人何出此言?」

怡良眯著眼睛道:「大人,你先別生氣,聽下官細細講來。大人你可還記得欽差大臣未來之前,廣州城可是有一些誣衊大人的傳單?」

「那又怎樣,鄧某從未做過那等事,身正不怕影子斜,難道我還怕它不成。」鄧廷楨插話說。

「大人言之差矣,大人以往與林則徐在弛禁與嚴禁上有隙不是,林則徐豈不耿耿於懷?這次到了廣州定會知曉傳單一事。大人你想,林則徐到廣州嚴禁鴉片總不願有人有弛禁的念頭,對以往有此念的人難保不排除掉,大人還是小心提防為好,我等難保不是他排除的目標。」

鄧廷楨當然明白,怡良無非是說林則徐也許會利用傳單一事誣陷他。

鄧廷楨心想:「這林則徐似乎並非怡良所說那種人,無論從相貌還是言行上似乎都不像。不過,怡良所說也有道理,知人知面不知心,確實是不可不防。」

兩人正說著話,就有一僕人傳話來,說林則徐有事要詢問鄧大人,要鄧大人明日一早速速趕到越華書院。

鄧廷楨一整夜都沒能睡好覺,第二日一早飯也沒來得及吃,就匆匆趕到了越華書院。林則徐也早就起來,這時正在院中練太極拳。鄧廷楨已到了院中,他似乎也沒看見,仍在認認真真地打著太極,幾圈下來,早已汗流浹背。見鄧廷楨已等候多時,便招呼他先進屋,然後洗涮完畢也跟著進了廳堂。

「林大人這次匆匆相邀,不知有何事要鄧某去做,還請大人吩咐。」

林則徐打了個哈哈,笑著說:「鄧兄不用這麼客氣,林某這次有些不明之處想向鄧兄請教,還望鄧兄不吝賜教一二才好。」

鄧廷楨受寵若驚,從位子上站了起來,恭敬地說:「大人有什麼話儘管問,鄧某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林則徐握著鄧廷楨的手說:「鄧兄坐下說話,鄧兄可還記得許乃濟一事?」

鄧廷楨大吃一驚,趕緊說:「鄧某當然記得。」

林則徐趁機說:「鄧兄既然知道此事,也定當知道其事結局如何。許乃濟官降六品貶往四川邊遠之地,查封學海堂,廣東巡撫祁貢免職,而對兩廣總督鄧兄你卻只是摘去花翎,鄧兄你總不會忘記吧!」

鄧廷楨一聽,頓時驚出一身冷汗,心想:「這林則徐此話是什麼意思,莫不是想借題發揮上表皇上治我於死地?」可一瞧林則徐的臉色,似乎又不大像,雖這樣想,嘴上卻說:「鄧某乃兩廣之首,皇上不治我死罪,實乃皇上開恩,皇恩浩蕩,即使皇上要鄧某萬死,鄧某也不敢說不字,何況其他呢?」

「鄧兄多慮了,林某的話還未說完呢。皇恩滿布天下,自不用多說,可對鄧兄你的處罰,鄧兄恐怕還不知有人代你求情呢。」

鄧廷楨疑惑地問:「那人是誰?」

「那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並非別人,乃是區區在下。」

鄧廷楨更加吃驚,心想:「這怎麼可能呢,當初我二人立場不同,他林則徐會為我求情,豈非笑話。」

林則徐見鄧廷楨用懷疑的眼光看著他,就走到鄧廷楨的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對他說:「鄧兄感到疑惑不解,那也是人之常情。誰讓你我站在不同立場呢。不過你我雖立場不同,但林某在湖廣之時就已久仰鄧兄的大名,早就有結交鄧兄的心愿,只是不曾謀面而已。所以鄧兄有難,林某豈能袖手旁觀,故此林某上表為鄧見你開脫,以待立功。不想你我倒真有緣份,能在此相見,了了林某的一個心愿,林某也就不虛此行了。」

鄧廷楨這時方知,怪不得皇上免了祁貢巡撫之職,而對身為兩廣總督的他卻只是摘去花翎,原來是由於林則徐的求情,如若沒有他的求情,恐怕已經身首異處了。

想到這兒,鄧廷楨「咚」地一下,就跪在地上,朝林則徐倒頭就拜,嘴裡說著:「林大人再生之恩,鄧某沒齒不忘,萬死不辭,請受鄧某一拜。」

林則徐吃了一驚,他哪裡想到會是這種場面,連忙扶起鄧廷楨,道:「鄧兄不必如此,林某乃是久聞鄧兄大名,有意結交才如此做的,何況日後相處的機會多著呢。鄧兄還是趕緊起來吧,莫要折熬林某了。」

鄧廷楨被扶起後,淚已不知什麼時候流出來,打濕了前襟。

「鄧某做官多年,雖說見識也不少,但像林大人這般胸襟的,鄧某卻還未見過。以後如林大人用得著鄧某,儘管說,鄧某決不推辭。」

「這不過是小事一樁,何足掛齒。不過小弟還有一事要問鄧兄。小弟昨日得到一份傳單,請鄧兄過目。」說著把馬辰昨日給他的那張紙遞給鄧廷楨。鄧廷楨不看也知道上面所寫,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等著林則徐說話。

「這份傳單大人想必已經見過,不知以為如何?」

鄧廷楨惶恐地說:「此乃是一些無恥小人誣陷鄧某的,還望大人明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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