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大刀闊斧與投鼠忌器 第三節

轟隆——轟隆——十九響禮炮響過,在鑼鼓喧天聲中,鄧廷楨、關天培領文武大臣迎了上去。

林則徐上岸後,仁立觀看,一眼就可辨出那走在文武官員前面的人正是兩廣總督鄧廷楨,他也急忙邁開步子走上前去。兩人互相行禮寒暄後,林則徐將皇上聖旨供在香案上,率領從人三拜九叩。拜完聖旨,鄧廷楨便請林則徐到東側帳篷內稍事歇息。

林則徐端起茶碗,吹去茶沫,慢慢地呷了一口,望著鄧廷楨,笑著問:「鄧大人今年貴庚?」

「老朽虛度六十有三。」鄧廷楨微微欠一下身子,然後答道。

「鄧大人真是想不到呀!年已花甲,卻還雙目如電,英氣逼人哪!」

「林大人過獎了,老朽不過一介凡夫俗子而已。」

林則徐轉過身來,向廣東水師提督關天培問:「關大人今年幾何?」

「卑職今年五十八歲,比鄧大人小几歲。」

林則徐微微一笑,爽朗地說:「原來兩位大人都長林某幾歲,在你們面前我只能躬在小弟的位子上了。」

「林大人太客氣了,我等怎敢如此稱呼呢,林大人乃皇上親命欽差大臣,我們不過是一方官員罷了,不敢相提並論呀!」鄧廷楨見林則徐那樣說,自然是受寵若驚,連忙推辭。

「鄧大人也不必客氣了,林則徐在此之前也是總督之位,至於欽差大臣這不過是皇上給的臉面,在鄧老大人面前林則徐又怎敢稱大呢?在湖廣之時林則徐就久聞大人威名,今日能有機會相見也算是緣分,如果兩位不嫌棄,林某願與二位以兄弟相稱,可好?」

「林大人如此這般,我二人實不敢當呀!」

「鄧大人不必推辭,林某這次受命南下來此禁煙,有不當之處,還要請二位鼎力相助。林某對此地人生地不熟,仰仗二位的地方多著呢,若能不辱皇上的使命,那麼林某屈居小弟又何妨,兩位就不要再客氣了。事成之前,小弟在這裡先行謝過二位大人。」

鄧、關兩位大人一聽此言,深受感動,連忙說:「既然林大人如此,那麼我二人也就不再推辭。林大人敬請放心,雖說我廣東之地歷來主張放鬆鴉片的嚴禁,不過現在既然皇上派你前來禁煙,我二人定當全力相助,肝腦塗地,不負皇上的期望。」

「這樣更好,我們三人歃血為盟可好?」

鄧、關兩位大人欣然同意。酒過三巡後,林則徐端起酒杯,環視了各路官員,緩緩地但又氣宇軒昂地說:「諸位大人,林某在此先行感謝眾位前來迎接,本官這次奉旨前來查禁鴉片,實望諸位相輔,不可有絲毫怠慢之心。如若不然,林某定不會善罷甘休。長期以來鴉片屢禁不絕,其原因在於執法不當,想來各位中有些人也有不當之處,這些過去的事以後自會酌情處置。而現在最關鍵的迫在眉睫的事就是禁煙,煙不禁絕,白銀將外流,國家將日漸貧困,百姓將日漸羸弱。我等都是大清子民又何忍於見此情狀。如若煙禁不成,我等又以何面目去見皇上。生我者父母,用我者皇上也。我等應不負皇上所託,為皇上分憂解難才是。我大清本來是一個安定富足,百姓康樂的國家,可自鴉片流入以來,我朝到處瀰漫鴉片之害,那些洋人在我朝自由貿易賺取錢財也還罷了,現在又將鴉片大量運來,荼毒生靈。我等都是熱血男兒,難道真可以坐視不聞不問不管么?林某並無大多的要求,只望各位大人能儘力而力,林某定會奏明皇上,為你等表功。」

「林某決心已下,吸食者罪絞,販賣者斬,有敢為煙販說情者,與煙商同罪。」說到這兒,他激動起來,舉起左手在空中一舞,大聲道:「煙毒不絕,誓不罷休!」

會見過後,林則徐又要求去看廣東水師與邊防營的操練。一行人眾一同走出帳篷,登上檢閱台,林則徐仁立中間,右邊陪站著鄧廷楨,左邊陪站著關天培,其餘官員也都依品排列。此時,只聽水師將士們齊聲高呼:「向林大人請安!向林大人請安!」隨著將士們齊聲呼喚,圍在四周的百姓也按捺不住,跟著呼起:「向林大人請安——」呼喊聲驚天動地,響徹雲霄,聞者發聵。

林則徐為這種士氣所鼓舞,一邊舉臂示意感謝,一邊回答:「眾位鄉親父老,林某這次禁煙定不負你等所望,你等以後若發現有吸食販賣者可以檢舉,本大人會重重賞賜。」

下面的士兵百姓極為興奮,紛紛鼓掌稱妙。檢閱完畢,林則徐乘轎進城。一路上人山人海,市民們熱烈歡迎林大人。為了迎接林則徐,鄧廷楨早就為他修繕了藩台衙門,作為欽差大人下榻之處。林則徐自有主意,要求住進越華書院,一來可省去一些無關緊要的應酬,二來他對廣東一切事宜還不大了解,必須找一僻靜的地方半秘密地做些必需做的事情。

第二日一清早,就在越華書院門口張貼出一張告示,見者迷惑不解。

其實林則徐住進越華書院,還有另外一個不大不小的原因,那就是為了一位名叫梁廷的人物。

你道梁廷是誰,他並非別人,乃是越華書院監院,字章冉,廣東順德人氏,現年約四十有餘,博學多識,留心時政,對外國史事有專門的研究,曾應前兩廣總督阮元的聘請寫了中國第一部《海防匯覽》,較詳細地描敘了洋船洋炮面前的中國海防。林則徐南下途中曾問起廣東的一些情勢,便經常有人向他推薦此人。

因此,對梁廷楨其人早已耳聞的林則徐到達廣州的次日,就親自登門拜訪,向他請教禁煙、海防、守戰等重大問題。

「梁先生,林某有禮了。」林則徐聽說他甚是桀驁不馴,身為欽差大臣的林則徐也不得不小心一些。

「不知欽差大臣駕到,梁某有失遠迎,失禮之處,還請大人恕罪。」梁廷嘴裡說著。人卻仍端坐在書桌旁並不起身,手裡捧著書本,聚精會神地看著。

林則徐見他此等模樣,果然是倨傲之態,可也不便發怒,於是徑自走進梁廷的書房,隨意找了一張椅子坐了下來,卻不說話。梁廷一頭扎在書本里,專心致志地看書,也不答話。

一時間,書房裡靜悄悄的。林則徐打量起這間房子來,東西兩邊靠牆處豎著裝滿書的書架,北面放著一張床,南面在房門邊開了一口小窗,窗下放著一張書桌,梁廷面南背北坐著。

「梁先生之名廣播五湖四海,想不到卻住在如此簡陋之地。」林則徐首先打破這種僵局。

「古來落拓人士多如此,有什麼好奇怪的。」梁廷頭也不轉,冷冷地甩出這樣一句話。

「怪不得劉禹錫的《陋室銘》這樣廣為流傳,名士多類於此。」說著,就吟了起來。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斯是陋室,唯吾德馨,無……無……」林則徐吟到這兒,故意做出忘記下面句子的樣子。

「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梁廷插話念道。接著又說:「大人今日光臨寒舍有何貴幹,就直說了吧,梁某不過是一介草民,實在不值大人來此。」

林則徐見他主動答話,正求之不得,就說:「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林則徐這次前來實在是有事相求。」

梁廷當然知道指的是何事,可他對世間政事已有些心灰意冷,不想參與其中,於是說:「林大人如此說實在是折煞小人了,小人不懂得什麼事,只死讀過幾本書而已,大人還是請回吧。」

「噯,還真別說,林某這次正是要向梁先生請教那書中的內容。還望先生不吝賜教。」

接著林則徐又道:「林某素聞梁先生對中國海防了解比較深刻透徹,所以林某想請教這方面的事。」

梁廷不屑一顧地說:「那有什麼好談的。中國向來如此,重內而不重外,缺少對外面世界的了解,這是中國的通病。久患於體之病,非一劑葯便能治癒。」

「那麼依梁先生之意,中國一旦與洋人交上了手,那便只有聽任其擺布了。」林則徐不失時機地說。

「也並非完全如此,中國地大物博,即使洋人的嘴大如獅子,那也是難以下咽。更何況外國也柔弱不堪,只不過在武器方面強過我國罷了。一旦這些被我所用,其又能奈我何。只可惜的是我國向來自封,不弱於人,又豈願去學異族他邦呢?林大人如果沒有其他事,那麼還是請回吧!」梁廷似覺自己說的話太多,就下了逐客令。

林則徐怎肯如此罷休,就接著委婉地說:「則徐這次受命南下來此禁煙,雖不說感於皇恩,但起初則徐實感責任重大,萬一失職又何敢面對眾人,豈不被天下所嗤笑,而且自己感到力量微薄能力有限,所以受命之時則徐一再推辭,可在皇上強求之下,又有何話說。則徐雖非挽救世人的英雄,可也總不能眼見天下黎民深受鴉片危害而坐視不管呀!」

「則徐在湖廣之時,與鴉片接觸較多,對其知之甚深,人吸食過後久之成癮,很難斷絕。鴉片即能麻痹人的意志,又可害人身體,百害而無一利。吸食成痛者結果往往傾家蕩產賣兒易女,其狀慘不忍睹,聞者傷心,見者落淚。則徐也是骨肉之軀,也是為人之父,深知其痛。因此就應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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