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誰挽狂瀾於既倒 第一節

鴉片禍國的陰影,在道光心頭揮之不去,令他面對玉體橫陳的俏麗佳人也覺索然無味,大清天子的「雄風」競難覓蹤影……臨危受命的林則徐,雖然得到了紫禁城馳馬這破天荒的恩寵,心頭卻異常沉重,千里之外的廣州城裡,會是怎樣的難題在等待著他……

角力比賽結束後,與會人員紛紛跪叩過告辭而去,軍機大臣工部尚書穆彰阿正打算一同離去,便被匆匆趕下來的原本侍立在皇上旁邊的太監喊住了,悄聲對他說皇上令他今夜前往養心殿東暖閣拜見,然後轉身隨皇上也出了皇室校武場。空曠的校武場只留下穆彰阿獨自愕然立在原地,皇上召我會為何事呢?難道是……已近晌午,滾滾的熱浪升騰在這種威壓下,空中沒有一絲風,平添了沉悶的氣氛。

到了晚上,太陽雖然早已沉下去了,大地卻還在喘息著,儘管懶懶的枝葉偶爾扭動一下身姿,但似乎只是象徵性的,轉眼又不動了,空氣仍然瀰漫著一股燥熱。穆彰阿受了令牌,一人來到養心殿東暖閣,門外的太監先行進去通報,回來後讓穆彰阿進去。這時道光正批本,穆彰阿見道光並未作出反應,就侍立在旁,低垂頭,惶惶不敢動。

道光正批著上次九卿科道會議所奏的本子,見穆彰阿側立旁邊,就伸手把御案上另一奏摺拋在了地上,氣憤地說:「這個本子你看看吧,看你做何解釋。」穆彰阿怯怯懦懦地從地上抬起了本子,看去果然是昨日所料之事,於是眼不動心不跳鎮定地說:「啟奏皇上,微臣實在冤枉,奏本上所書純屬是空穴來風無中生有。皇上待臣恩重如山委以重任,微臣又怎敢有負聖恩,擾亂科舉之制?況科舉之制歷來是我朝選擇人才的重要渠道,臣向來對皇上忠心耿耿,報效大清而萬死不辭,唯恐在科考上有個閃失,又怎麼會有不貳之心在科考上動手腳呢?請皇上三思啊!」這些話儘管在昨天已考慮清楚,但是現在說起來穆彰阿雖臉不變色,仍不免頭冒冷汗手腳發涼。雖說他平日作假慣了,但在皇上的面前說謊,這還是第一次,稍有差錯,那可是性命攸關的事。然而道光並沒抬眼去看他,仍然一邊批著奏本,一邊又問道:「那麼奏本上所說的人證你又作何解釋?」這個問題卻是穆彰阿始料不及的。

原來穆彰阿為禮部尚書,掌管所有貢舉、學校、考試、風俗教化、宗教及接待外使等事,現任工部尚書,掌管營繕、虞衡、都水、屯田等事,不久又賞戴花翎。現在有人上奏穆彰阿作姦犯科就是指他在禮部時所為。原本此事甚為機密,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不曉得誰走漏了風聲,這事傳到幾個漢族讀書人的耳里。這幾人平日就對穆的為人敢怒卻又無可奈何,這次抓住了穆的把柄,又因幾人科試不合格,為泄憤就幾人具報托朝中的親戚上奏了他一本。

這時穆彰阿聽皇上這麼一問,愣住了,接著眼珠一轉,一個主意上了心頭,說:「啟奏皇上,這奏批里有個小彎彎兒,或許皇上還未知曉。」說著就把手中所看的奏摺又呈給了道光,「這上奏的幾個讀書人實為漢人,當初在禮部時我為主考官,他幾人曾偷偷深夜到我宅上,妄圖賄賂微臣,並聲稱有某某親戚在朝作官,要微臣給他們幾個名額,被微臣拒絕。他們可能懷恨在心,就參了微臣一本。此外,據臣所知有些漢人對滿人統治始終不滿,可能與此也有淵源。至於其事如何,皇上英明,定能明察秋毫。」

道光一來向來都信任穆彰阿,視其為股肱之臣,二來一直忙在鴉片堆里,為此弄得悲喜無常,又哪裡還有心思為別的事情所分心呢?本來對有人蔘奏穆彰阿就根本沒放在心中,對其所說的是否屬實並不以為意,又見他應對如流便更為放心,就說:「你也不必擔心,朕本是隨口問問,你不必在意。」接著就轉到正題上,這才是召穆彰阿前來的主要原因。道光指了指剛剛批完的奏本對穆彰阿說:「這本奏摺朕已看過,僅有幾名漢官加以反對,看來對許乃濟的弛禁之見贊成者占多數,可見『弛禁』之策有可成的機會,現在是只欠東風了。」「皇上的意思是指……」穆彰阿插話說。「當然是指廣東參議之事了,只待廣東之見合朕之意,那弛禁也就可行,到那時大業可成了。穆彰阿,你難道不替朕高興么?」

道光見穆彰阿只是立在一旁卻不作聲,不悅地問。「微臣當然也高興,只是臣認為此事雖然可行,但反對之人卻無時不在無處不有,且這次九卿科道會議上以兵科給事中許球許大人,江南道監察御史袁玉麟袁大人,內閣學士朱樽朱大人三人為首的漢人反對之聲較強,恐怕……」穆彰阿面露憂色的樣子,緩緩地說,其實他說這話是另有用意的。據他從上次九卿會議結束後和他們所說的話,穆彰阿已猜測到上本參奏自己的定是他們一夥兒,何況自那次他們三人對他冷言冷語後,他就一直懷恨在心,正尋時機準備懲治他們三人。穆彰阿實在看不慣他們那種目中無人的態度。

「恐怕什麼?難道他們還想從中作梗,與朕作對不成?朕看他們不敢。」

「皇上所言不差,但怕就怕他們不知死活來阻撓此事。」穆彰阿陰險地說。

「這你不用為朕擔心,穆彰阿,你處處為朕考慮,朕此後定會嘉獎你。你先下去吧!」

穆彰阿聽皇上這麼說,不敢再說,就跪叩皇上,然後倒退幾步出了養心殿。

殿外的一名太監已經受命在外等待多時了,見穆彰阿出來,便提了一盞燈在前引路,送穆彰阿出去。這位太監年歲不大,約二十二三歲,在出宮的路上隨便客套了幾句,穆彰阿見他面善,便把皇上召他進宮的原因大致說了幾句,太監似乎並不在意他所說,就把他送了出去。

你道這名太監是誰?原來也非毫不相關之人,而是江南道監察御史袁玉麟大人的一個遠房侄兒。當年進宮來侍候皇上就是袁玉麟大人送進的。

前幾日,兵科給事中許球見上次參奏穆彰阿一折呈上去後,如同石沉大海一樣沒了音訊,大為納悶。而現在九卿科道會議上所議關於許乃濟「弛禁」論所上的摺子,怎麼也沒了聲響,到底是怎麼回事呢?皇上一直以來對鴉片非常重視,儘管會議上所議並不深受皇上的重視,可也總不該如此這般情況,既不表示贊同卻也不說反對。許球這時又是感慨又是納悶。想當初順治當政時,九卿科道會議上所議之事無大小,只要是要事無一不需會議議決,而主子爺也向來對此議並無異議。

現在卻都變了,九卿科道會議官員的議政作用全變了,官員由初期滿人占多數到滿漢名額各半,又到如今漢人居多數,看上去漢人似乎也越來越得皇上的重用,其實又怎樣?許球嘆了口氣:皇上身邊的近侍大臣,漢人又占幾成?要說議政的作用吧,設立初期,會議所議總佔主要位置,所議結果總要在朝上開誠布公,以讓滿朝文武悉知一二;而今,不要說讓滿朝文武都知曉,就連皇上自己也不重視了,對會議的結果也漠不關心。這次像鴉片這等重要的事會不會如此呢?如此那可不是一個好徵兆呀!本來禁止鴉片就沒取得多少成效,現在許乃濟一上奏,皇上又遲遲不表態,這樣下去豈不要使一些人認為朝廷已對許乃濟的弛禁默認,這樣下去可不好呀,以後等到全國上下對鴉片之禁都鬆懈了,那時即使再要求嚴禁,恐怕也挽回不了局面了。

想到這兒,許球就派管家速速把袁玉麟和朱樽兩位大人請來。管家去後不久,江南道監察御史袁玉麟內閣學士朱樽就來到許球的府中。許球已在裡面恭候他二人了,見他二人來到,迎了過去。三人坐定後,許球就把自己所擔心的事向他二人說了一遍。袁、朱兩位大人對此事也已考慮到,也正準備相議此事。許球就說:「既然皇上對所議的結果不置可否。不如我們三人聯合上奏,定可使皇上否議弛禁,二位大人以為如何?」朱樽一聽也表示贊同,袁玉麟為人較為謹慎,說:「此事千萬不可莽撞行事,否則功虧一簣,後悔莫及。首先我們並不知皇上這幾日作何想法。如果皇上並不贊同許乃濟的弛禁,那麼皇上把奏摺交給九卿科道參議又抄本批往廣東,則只是一個幌子,皇上不久也就會給弛禁作個定論。如果皇上贊同弛禁,那麼恐怕他早已下詔旨了。所以依我之見,恐怕皇上未必贊同『弛禁』,即使偏向,恐怕也是有所顧忌,怕人反對怕人進諫罷了。」

「所以此等重要的事還是小心謹慎些好。我有一遠房侄兒,在宮中當差。至於皇上對弛禁如何看法,也許他能知道一二。我看還是把他先找來問個清楚再說。」許,朱二人一聽這樣更為妥當,就又派人偷偷給袁玉麟的遠房侄兒捎了個口信。一個多時辰後,這個太監來到,許,朱,袁三人一打聽,果然如袁玉麟所料。於是在這個太監回去後,三人又偷偷地商議一會,然後散去,各自回府去了。

第二日,道光正在養心殿東暖閣批本,這幾日心情好,道光不免多批了些奏摺,奏摺上所奏多是關於鴉片之事,一些是說鴉片如何泛濫又被有效嚴禁,然而道光一心偏向弛禁,對這類奏本已無多大興趣了,還有一些是事先聽到消息的總督巡撫所上的摺子。

道光正批著,就聽到外面侍候皇上的太監喊道:「稟皇上,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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