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毒焰籠罩了大清 第四節

廣東在大清王朝的東南,廣州則又在廣東的東南位置上,由於廣州歷來就是重鎮所在,因此大清朝的道光年間兩廣總督的府第即於此地。而在廣州城北的越秀山,就是清代著名的書院學海堂了。學海堂不只位置頗佳,風景秀麗,而且由於是道光初年兩廣總督阮元所建,從而成為廣東一省的重要學術要地,聚集朝野內外眾多的學人士子騷人墨客。這婦孺皆知家喻戶曉的才子之地,不免就要為渴慕求學的讀書人所嚮往。而歷任總督巡撫一經上任,必寫拜貼相邀。久了,學海堂和官府的交往也情深意重,於是官府也多邀學海堂的知名之士為其門客幕僚。雖然有些生性疏惰的人不願從仕,可對官府老爺的盛情相邀又難以抗拒,雖多次推卻最後還是答應了。儀克中即為其中聲望甚高之人,與張維屏、何太青、許乃濟和熊景星為莫逆之交,肝膽之友,開始在學海堂共為同事,後得廣東巡撫祁貢的賞識為其幕僚,到了道光十六年七月剛好三年整,而在此時儀克中和廣東巡撫祁貢正聚在浣綠樓里。

這日,臨近晌午,在廣州城內依然是人潮如流,並非良辰吉日,店鋪酒館大多關了門,唯有一處,門前人挨人,人擠人,再加上發自肺腑的歡聲笑語,大有過年的氣氛。

就是這樣的時候,只見有一人身著華麗衣服,行為卻不雅觀,左沖右撞地擠過人群進了這家樓。這家樓就是浣綠樓,一塊紅底黑字的大匾高掛在門樓上。它本是一家茶樓,規模頗大,聽說為明末一落拓書生所建,專供讀書人在此品茶談法閑論道。到了清代學海堂開設後,這浣綠樓便成了學海堂里的人聚飲的地方,間或有一些達官貴人來品茶也不過是故作風雅罷了。開始生意並不見興隆,後來又來了批唱戲的,客官在飲茶的同時,又可賞戲,於是這家茶樓生意才見好轉。這日正是戲班建立二十年的紀念日,聽說有好戲連台,人們不免蜂擁而至。

此人進了門去,環顧四周,樓口樓下已經坐得滿滿的,廳內整齊有序擺滿桌凳,都沒閑著,往前看,便是戲台。戲台左右兩側樓上也都擠滿了人,只有對面的一包廂似乎客人少一些,四位身著便服華貴衣飾的人半圓形坐著,面朝戲台。中間偏右的歲數大些,約花甲之齡,中間偏左的那人也已過了不惑的年紀,在其下首便是儀克中了,對面坐著的從面相看約四九之齡。另有三人一旁站立。

今日之戲為《鵲登枝》,還未開演,借大個戲台空空洞洞,並無一人也無他物。台下的大廳內,有座的都已落座,無座的來來往往,在夾縫中擠來擠去,時而打著招呼,有打扦兒的,有作揖的,打扦兒的居多,熙熙攘攘,人來人往。樓上的四人見戲還未開演都在閑聊,只聽到中間偏左的那位對身邊年齡較大的那人說:「鄧大人酷愛聽戲,今日能出來觀戲,真是難得呀!」那位鄧大人重重地嘆了口氣:「唉,沒辦法呀!我身為兩廣之地的父母官,則當為兩廣之民盡心儘力,只可惜能力有限,且年歲已大,無法扶民於鴉片毒流之中,實在慚愧。」

「老大人,實是過謙了,深受鴉片之禍的並非廣東一省,別的省也深受其毒,然而別省禁煙效果又如何?不也是無可奈何么!況且我省瀕海沿江之地,鴉片每年多數從此地轉運,此地之害更甚於他地,而我省每年所禁所收的鴉片多於別省。由此可見,老大人還是功績卓著的,在眾位總督中又誰人能比呢?」坐在那位鄧大人下首的人道。

其餘二人也連聲應和:「是啊是啊!老大人實在太謙虛了。」那位鄧大人心中不無得意之感,伸手輕輕捋了下鬍鬚,說到:「我鄧廷楨身為朝廷命官,則當效法諸葛先生,為我主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至於謙虛二字實不敢當,只是在禁煙之時,屢感力不從心,卻不知為何?」

「大人,依在下之見,廣東受鴉片危害最重,要把它驅逐出去,恐非一時所能做到,再說皇上雖多次下詔禁煙,其實如何?只是愈是禁止,鴉片愈是泛濫,況且連北京城裡的一些王公貴族也愛此物,深受其染,禁煙之令又如何能切實執行?如老大人這樣嚴禁的又有幾人?屢下禁煙令又怎麼可能有成效?不過是雷聲大而雨點小罷了,恐怕就連皇上也是力不從心,又何況大人你呢?」

「祁大人言之有理,只是兩江之地卻屢傳禁煙佳訊到北京城卻又為何?」

鄧廷楨問左邊的那人。那人接著道:「眼見為實耳聽為虛,兩江總督林則徐大人所言未必可信,全國遍地少有禁之而生效的,為何在他的地方卻頻傳捷報,恐怕其中有虛吧!而且依下官之見,禁煙之舉恐非良策,還是另想他法才是啊!」想必此人就是廣東巡撫祁貢了。鄧廷楨聽到這裡,心裡一動,道:「莫非祁大人聽到什麼音訊不成?」廣東巡撫祁貢沒有答話,轉身示意坐在下首的儀克中,儀克中立刻會意,忙說:「我有一友在朝中任大常寺卿一職。」

「莫不就是多次上書要求弛禁的許乃濟許大人?」鄧廷楨插話說。儀克中接著說:「正是,當年許乃濟許大人未任朝官前曾與我在學堂共事,結為生死之交。昨日我收到他的消息,說弛禁之策已被皇上採納,皇上好像頗有讚賞之意。因此據我所見,恐怕不久皇上就會頒布下來。」

儀克中一副春風得意的樣子。

「儀見所說極是,皇上英明,總會對鴉片一事有個了結。」祁貢道。鄧廷楨緩緩地站了起來,來回走了幾步,悠悠地說:「雖說禁煙並未取得多少成效,但一時要想弛禁鴉片恐怕也非易事。一則皇上自登基以來已有十幾個年頭,一直對鴉片深惡痛絕,主張嚴禁鴉片,這個念頭在頭腦中已根深蒂固,不是一朝一夕就可消除,而弛禁剛剛提出,要說皇上馬上採納此議,似乎也不大可能。況且皇上做事一向優柔寡斷,反覆無常,要想皇上贊同此議,更是難事。二則禁煙此念不要說在皇上頭腦中已根深蒂固,就是百姓的頭腦中也已是頑固不化,長期以來看著皇上的舉動,朝野上下恐怕也多數主張禁煙之舉。至於弛禁鴉片,別人不談,百姓也未必同意。且我朝以民為本,民為水可覆舟,皇上也未必願拂民之意。」

「鄧大人分析得不錯,只是有些事並非完全如大人所想,書上說民為本,而實際並非如此,百姓都是一群鼠目寸光之人,能有多少見識,只知貪圖眼前的蠅頭小利,難有長遠之見,更不可能有什麼作為,怎麼可能看到弛禁的長遠利益?而弛禁實乃有利國計民生之策,一可拯救蒼生,二可填塞白銀外流的漏洞,從而充實國庫,利於穩定大清王朝的統治,實是治理鴉片的上上之計。對於這些,皇上定能明察秋毫作個了斷。」

鄧廷楨無奈地嘆了口氣:「若果如儀先生所說,那我朝也有望了。只是眼看鴉片肆意泛濫,全國上下深受其害卻無可奈何,豈不令人感懷么?」

「鄧大人仁心可敬令人佩服,想來弛禁詔令一下,定可把外洋鴉片驅逐出去,還我大清王朝的本色。」正在這時戲開演了。

「大人還是先看戲吧!」祁貢接著說。然後隨著鄧廷楨的眼光轉向戲台,祁貢的眼光也從鄧廷楨的面上轉向戲台。就在這時,突然看見方才身著華麗衣服擠進浣綠樓的那人,只見那人在樓下東瞧瞧西瞅瞅,似乎正在尋找什麼。祁貢忙招呼了一聲,那人順聲看見上面的幾人後,忙奔了上來。慌慌張張地來到他們跟前,朝座上幾人問安後,小聲地對鄧廷楨說:「大人,朝廷把許乃濟許大人的奏摺批到這兒來了。」鄧廷楨聽後猛地一愣,接著把手一招:「回府。」一行三人匆匆忙忙下了樓,繞過人群出了浣綠樓直朝總督府而去。

到了總督府才知原來皇上把許乃濟的奏摺批來廣東徵求他們的意見。鄧廷楨又把來人召來,本打算再問問詳細的情況,誰知來人也知之不多,無奈就把府里的總管叫來,把來人安置一下給打發走了。這時和鄧廷楨一同觀戲的祁貢等人看到鄧廷楨回府都知可能出了事,也無心久留,都各自回府等候消息去了。

鄧廷楨把來人打發後,總督府的大廳里只剩下鄧廷楨一人,空蕩蕩的。廣東一地已是酷熱難擋,竟沒有一絲風,一切事物都赤裸裸地兀立著,紋絲不動,死了一樣;只有鄧延楨在大廳里走來走去,腳步有節奏拍打著地面,就這樣走著想著,從方才來人所言,皇上只是把許乃濟的奏摺批給廣東一省,可見皇上對廣東省是極為關注、極為重視的。皇上看重總該高興才是,可是愈被看重愈不能馬虎,小心才是,萬一出了什麼差錯,那可不是烏紗帽的問題,弄不好是要掉腦袋的……鄧廷楨不敢再沿著這條思路往下想,轉到了另一點上,我是這兩廣之地的最高地方官員,皇上既然把奏摺批到廣東,自然是要以我的意見為主,那麼究竟皇上想要我提出什麼意見呢?是贊同還是反對呢?皇上又抱著什麼態度呢?這可是一個關鍵的問題。想到這,不覺地又把剛才送來的許乃濟的奏摺從頭到尾細細地看了一遍。然後招來和他同去看戲的管家說:「快去把方才一同看戲的廣東巡撫祁大人,海關監督文大人找來,就說有要事相議。」管家應聲去了。

這兩位大人正等在府里,生怕出了什麼事,這時一聽到兩廣總督有事相議,就連忙換了官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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