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毒焰籠罩了大清 第一節

一手握著煙槍吞雲吐霧,一手提著硃筆草詔禁煙,這就是被稱為「禁煙天子」的道光皇帝……往日驍勇善戰的八旗健兒,如今一個個形銷骨立、不堪一擊;應試舉子夾帶進場的首選物品,也由供其作弊的文稿,一變而成可以「提神醒腦」的大煙土了。鴉片的毒焰,正籠罩著整個大清……

這是一個在北方已經人秋而在南方卻依然保留著夏日的氣息的季節。小草泛著綠色,串紅花依舊點綴著鮮紅。長江即使在這夏日的氣息即將逝去的季節里,依然亘古不變地沿著自己的生命線滾滾東流著,浩浩蕩蕩,不見首尾,逝者如斯,江水還依舊是江水,但歷史已不是昔日的歷史,失去了昔日的光澤。

西下的夕陽此刻已沒有日中時的輝煌了,卻照舊揮灑著自己的餘力,只見一個斜掛的通紅的圓盤,奮力將自己殘存的餘輝斜鋪在水面上、大地上;天空也已失去了前日的蔚藍,彤紅一片,本來朵朵悠悠的雲也揭去聖潔的白色,穿上了新娘的嫁衣裳,啊!火燒雲!這就是火燒雲么?

一襲秋風微微吹來,略帶些寒意,花兒草兒都不勝風力含羞般的垂下了頭,這時只聽到帶著草香花香的空氣里傳來的陣陣的詠聲:「滾滾長江東流水,浪花淘盡英雄……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唉,這是多麼無奈的一種感慨啊!」隨著這詠聲,只見一老人站在江岸上,中等身材,一身青衫,三寸鬍鬚,雙手背於身後,長辮後垂至腰間,詠罷,一切又歸於沉寂,山依舊是山,水依舊是水。沉寂未久,就聽到:「老爺,天色已晚,該回了。」

這時才見離青衫老人不遠之處還有一人,年約五旬,身著短衫,雙手恭敬地垂於胸前。青衫老人好像才恍然意識到今日並非一人獨自出來,於是又目視著遠方良久良久,然後徐徐地問道:「林升,你認為這首詞如何呢?」原來著短衫者就是林升。林升連忙上前幾步說:「老奴生性愚笨,對詩詞曲樂實在是不懂不通,甚感慚愧,還望老爺見諒才是。」

「人間雖大,知者卻少矣。想當初與龔、魏兩兄同在宣南詩社之時,把酒臨風,對月當歌,以詩詠志,探討經世報國之道,那是何等的暢意,其樂洋洋。而如今是浮萍各東西,聚散兩分離,天各一方……唉。」青衫老人嘆息著,接著又問:「你看近日來禁煙之事效果如何?」

「老爺英明,禁煙的實施取得了很大的反響,吸食鴉片之人已明顯減少,染上大煙癮的人已大多擺脫了惡習,而且更加無人敢公開私售鴉片了,私售者幾近於無。老爺之名則更是傳遍了大江南北,湖廣一帶婦孺皆曉,交口稱讚呢。」青衫老人躊躇滿志地笑了笑:「就你的嘴會說。」接著嘆了口氣,「只可惜我官低職微,且一個人能力有限,只能拯救湖廣一帶之百姓於水火之中,卻無法挽救天下之蒼生於鴉片之災啊!」

「老爺不必太多感慨,俗語說得好,知足常樂……現在天已漸涼,老爺還是要保重身體才好啊!況且老爺在此已盡心儘力了,兩袖清風,有口皆碑,百姓也都安居樂業,蠶衣農食,俱已有了改善,老爺何必太多憂慮呢?」

「林升,體要如此胡說,我身為天朝之子民,吃天朝之俸祿,做百姓之父母官,則當以為天朝竭盡全力,赴湯蹈火,為百姓嘔心瀝血,在所不辭,今天下百姓深受鴉片之害,我豈能只顧一方之平安,貪一人之清福,而置百姓之苦難於不顧,那麼我怎麼能對得起天朝,又怎麼能對得起百姓,我又何忍於此呢?且自幼深受父母之養育,父母之教誨,則當以天下為己任,否則又何為忠又何為孝呢?」

「老爺教誨的是,老奴才疏學淺,鼠目寸光,還請老爺恕罪。」

林升慢慢地走到青衫老人面前漲紅了臉羞愧地說。青衫老人輕輕地拍了拍林升的肩頭,嘆了嘆,向前邁出了兩步,眼睛凝視著前方,又陷入了沉思。

天已暗了下來,四處靜悄悄的,只聽到江水洶湧奔騰躍動之聲,奏起的樂響充斥著周圍的空間,輕風依舊吹著,拂弄著青衫老人的鬍鬚和蒼蒼兩鬢。

正在這時,只見一個二十歲上下的年輕人慌慌張張地跑來,氣喘吁吁地喊道:「林,林大人,出,出事了。」

湖北省位於長江中游北部,清置湖北省,因位於洞庭湖以北而得省名,全省面積十八萬平方公里,地勢是西高東低,西、北、東三面環山,向南敞開,略成一個不完整的盆地,水面較廣,山地上丘陵較多,而平原較少;江漢平原就位於湖北省中、南部,平原上河道曲折,河網交織,湖泊密布,堤垸縱橫,歷來為本省重要的糧、棉、油的生產基地。

武漢就處在湖北省的長江和漢水匯合的地方,由隔江鼎立的武昌、漢口、漢陽三鎮組成,久有「九省通衢」之說,由於地理位置的重要,歷來就是兵家必爭之地,三國時期就曾有人定都於此。歷史沿泝到清軍入關為止一直都是經濟繁榮、商業昌盛之地,每天都有成千上萬隻商船雲集,把一些糧食和經濟作物運銷外地各省,諸如水稻、棉花之類,魚類、茶類則更是馳名全國,甚者還遠銷海外。然而自鴉片傳入天朝以來,滄海桑田,一切都變了。白銀大量外流,海關漏銀嚴重,國庫空虛,於是天朝加重賦稅,百姓無力承擔,貪官污吏趁機勒索,巧取豪奪,以至弄得國家一片混亂,民不聊生,怨聲載道,百姓深受其害。

躺在一張卧榻上,枕邊點燃一盞常明不熄的燈火,將專門熬制過的煙膏用鐵扦兒挑了放在燈火上燒,燒成油狀、膜狀的煙泡,然後放在煙鍋里,手執煙論,就著燈火悠悠地吸,悠悠地吐,神魂飄散,天地混沌,真快活如神仙一般。是以自乾隆初年起,鴉片吸食如同一股強大的山洪在中原大地爆發,幾乎是所向披靡,無堅不摧。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迷戀於昏燈傍榻的時光,那如生如死,麻木不知何時何夕的精神境界。

鴉片的消極作用則更大,它不僅會造成人的心速和呼吸減緩,主要的生理功能紊亂,身體消瘦,新陳代謝失調,而且最重要的是吸食者必上癮,癮君子完全成了鴉片的奴隸,沉溺於其中而不可自拔,離不開鴉片就如同離不開水和食物一樣,煙癮發作的時候,那簡直比死還難受。同時還造成人的能力的喪失,生活也日益貧困。對天朝的統治也具有很大的衝力,白銀外流,國庫空虛;官兵吸食戰鬥力削弱,法律鬆弛……最後天朝以至閉關自守,峻法不行,有妨國運。

真是一民之災,千古之恨啊!

於是林則徐受命於1837年4月9日出任湖廣總督,到丙湖之地整治吏治嚴禁鴉片。

據記載,遠在雍正七年(公元1729年),朝廷便發布了禁煙的條律,律定販賣者「枷號一月,發邊充軍」,開煙館者「照邪教惑眾」律判處死緩(絞監候)。乾隆年間,更嚴定律例:國內買賣,枷一月,杖一百,發邊充軍三年;侍衛官吏犯了禁例,革職;枷二月,杖一百,流放三千里外為奴,雖尚未觸及吸食者,當時的朝廷也已意識到了鴉片對國對民的危害。

到了嘉慶初年(公元1796年),禁令更嚴,除了廢除海關鴉片稅例,嚴禁進口,在廣東逮捕了囤積鴉片商人葉桓樹,把黃埔港長年停留的鴉片船全部逐出內洋,同時把旨令的矛頭也對準了官吏,一再嚴詔要總督巡撫嚴厲「查參」陽奉陰違的管關官員。

道光二年(公元1822年),由於鴉片走私而每年外流白銀數百萬兩的報告,由御史黃中朴奏至皇帝案上,禁煙才真正走上朝廷月月朝議的議事日程。道光皇帝乾脆成了一個禁煙皇帝,他先後數十次下詔作出禁煙的指示,加重了先帝的懲處條例,在清查來源、禁運、禁販、禁種的同時,定律禁吸,第一次將吸食者繩之於法,並拿京城裡吸食鴉片的王公問罪,拿廣東一個姓郭的販賣者開了殺戒。

儘管如此,鴉片的輸入還是逐年增加,道光元年四千七百七十箱,道光七年一萬零二十五箱,道光十八年二萬八千三百零七箱。東南沿海,「十室之邑,必有煙館」,有的地方近半數人口吸食鴉片,每年用於抽大煙的銀子,可以與國家的稅收數目一較高低;鴉片已頭頂禁令進了官府,進了軍營,進了京城,進了皇宮,沿海軍隊官兵吸食者,已在「十之六七」,天朝軍隊逐漸變成一支面黃肌瘦,形容枯槁的雙槍軍;科舉考試中,偷攜鴉片入場的工具已成了一個有利可圖的行當,市場上已出現為圖求功名的讀書人準備的如下東西:可藏鴉片的中空牙柄團扇,可一器兩用的水煙管具,內有夾層銅製錢盒,福建省城鼓樓鞋店裡出賣的空心鞋底,夾袋靴每雙售價三十餘元,依然趨之若鶩,購者雲集,供不應求;全國吸毒人數已超過四百萬,八十萬清軍中,吸食成癮者有二十萬之眾;文職官員也不下於此;鄉間城裡,到處都有竹管吸空家業的流浪乞丐,到處都有煙霧中家破人亡、妻離子散的悲傷故事,到處都有「世風日下」的無望嘆息……

到了林則徐就任湖廣總督之時,中原大地已布滿了煙霧的瀰漫,成了一個混混沌沌的「仙界」了。

林則徐上任後,其最為突出的政績就是厲行禁煙,其用心真可謂是殫精竭慮了,首先就下令收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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