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拾不起的爛攤子 第二節

紫禁城翊坤宮內哭聲一片,一群身穿孝服的妃嬪們圍著一大一小兩隻梓棺呼天搶地,哀哀痛哭。

哭聲最大的是全妃,她邊哭邊訴:「詮兒啊,皇后姐姐呀,你們這樣去了,讓俺多難過啊,老天爺睜眼看看啊,好人不長壽啊。」哭得一旁的太監、宮女也不停地抽泣抹淚。剛滿兩周歲的小奕濘由一名宮女抱著哇哇直哭。

綺兒早已哭啞了嗓子,聽見奕濘的哭聲,站起身來,走到全妃跟前勸道:「全妃姐姐,你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快別哭了,四皇子要媽媽呢。」

全妃放低了哭聲,半晌才抽泣道:「姐姐實在吃不下,心裡只想哭。」抬起頭瞪了宮女一眼道:「把四皇子交給奶媽,我多陪詮兒和皇后姐姐一會兒。」

坐在全妃下首的是兩個懷有身孕、腆著大肚子的女人,靜妃和祥妃。她們沒有全妃的哭聲大,也沒有像全妃那樣邊哭邊訴。她們只是低聲抽泣,表示對死者的哀悼和難過。

綺兒勸不住全妃,便又過來勸靜妃:「靜妃姐姐,你是有身子的人了,要節哀保重身體,回宮歇息去吧。」靜妃止住悲聲,點點頭,由宮女扶著走出房去。

祥妃也由素娟勸著回宮去了。

「皇上駕到。」禮儀太監一聲高喊,人們往兩旁一閃,道光帝走進翊坤宮。

「慎兒,詮兒!朕來遲一步,你們就匆忙而去,叫朕情何以堪!」道光帝眼望皇后和長子的梓棺,一行熱淚潸然而下。伸手接過太監手中的香燭,往皇后棺拜上一拜。

「禧恩。」道光帝喊道。

「奴才在。」內務府大臣禧恩一甩馬蹄袖,跪倒在地。

「朕命你總理喪儀,務必隆重。」

「臣遵旨。」

孝慎皇后和奕詮的喪事才畢,道光帝就接到漕運總督顏檢的奏摺:運河敗壞,清糧受阻。

「國家大計,莫過於漕,今運河淮安府清江浦水道泥沙積墊,堤壩崩塌、運糧敗壞,漕糧受阻。諸臣可有良策?」道光問計與眾臣。

和世泰道:「既是漕運不暢,可否考慮海運?」英和接著道:「江浙溪臨大海,商船由此裝載貨物,駛至北洋,在山東。直隸、奉天各岸卸貨售賣,每年乘風開放,往返數次,由此可見海運並非不可行。」

曹振鏞道:「海運須要謹慎,一是風高浪大,朝廷尚沒有太多的大船用以海運;二是須委派員並照料護押,以防海盜;三是何處起運,何處停泊,需勘察明白。」

道光帝道:「海運一說,歷代臣工曾經提出,有人說可行,有人說不可行,一直沒有定論,朕打算向各省督撫發出廷寄,交各督撫討論,具體到何處起行、何處停泊,其後朕再作定奪。」

散朝之後,道光帝回到養心殿批閱奏章。這時御前太監馬晴晴一陣小跑進來。

「恭喜皇上,賀喜皇上,祥妃娘娘剛剛產下五皇子。」

道光帝聞言龍顏大悅:「快……帶朕去看看。」

馬晴晴前面帶路,道光帝興沖沖地疾走。剛到乾清宮轉過彎來,突然迎面跑來一個宮女,馬晴晴躲不及防,被那宮女撞個正著。道光帝怒道:「慌慌張張,成何體統!」

那宮女一看是皇上,慌得喘著氣道:「道……喜皇上,靜妃娘娘生了一皇子。」

道光帝瞬間得到兩個皇子,心花怒放,也不再計較宮女的莽撞,匆忙道:「快,先去靜妃宮中。」

靜妃所生二皇子奕綱、三皇子奕繼,先後在二歲、三歲時夭殤。靜妃精神上受到強烈的刺激,曾一度神智失常,後幾經醫治,更主要是道光帝的關切和寵愛,才恢複正常。所以道光帝先去靜妃宮中。

道光帝來到儲秀宮門口,一聲宏亮的哭聲傳來。

靜妃產後體弱,躺在軟榻上,看見皇上進來,慘白的臉上露出笑容,低低的聲音叫道:「皇上!」

「朕明白愛妃的心思,」道光帝也不去看哇哇大哭的小皇子,卻先到靜妃的榻前,握住靜妃的纖纖玉手道:「愛妃受苦了。」這才仔細去看奶媽懷中的孩子。

孩子看見道光帝,突然止住了哭聲,一雙大眼炯炯地瞪視著。道光帝一看,心中砰然一動,此子氣質不凡,將來必有大成。

道光帝正想著,就聽房頂「喀嚓」傳來一聲瓦響,心中驚疑。忽聽宮外有人大叫:「房頂有人。」

「抓刺客。」

馬晴晴嚇得臉色煞白,哆哆啰啰地道:「皇上,怎麼辦?」

這時大批侍衛聞聲趕到,將儲秀宮圍個嚴嚴實實。

道光帝強自鎮定,命道:「傳朕旨意,關閉宮門,嚴密搜捕,勿使刺客逃出宮去。」

第二天早朝,一夜驚魂甫定的道光皇帝又遇上了更令他心驚肉跳的事。

湖南、湖北、四川三省督撫同時發來告急文書,湖南永州府瑤人趙金龍聚集瑤民一千多人,舉旗造反,攻城奪寨、殺死官吏。四川彝人馬林率彝民二千多人,火燒清溪縣城,殺死守城官吏。官員屢剿屢敗,匪勢漫及川南。湖北崇陽人鍾人傑聚眾三千餘人向朝廷發難,用火藥炸開城牆,崇陽城破,知縣師長治被活捉,斬首示眾,並捕殺書吏二十餘人。

「王鼎剿捕白蓮教多日,至今尚無消息,今湖南、湖北。四川匪亂又起,眾卿有何對策?」

大臣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沒有一個人開口。

道光帝無可奈何地看著這群平時巧舌如簧的臣子們。

這時,皇門官奏稱:「東河河道總督林則徐發來奏摺。」

道光帝接過一看,只見奏摺寫道:「臣奉旨治河,欲乘雨歇間隙,別築新堤,改北堤為南堤,取中挑疏引河,導流入海。誠請戶部撥銀三百萬兩以資治河。」

道光帝沒等看完,就氣得將奏摺甩在一旁。忽然想起自己曾親口許諾林則徐,只要是治河用銀,保證隨時調撥。

「花良阿!」道光帝叫道。

「臣在。」靜妃的父親戶部尚書花良阿出班應道。

「朕命你速撥銀三百萬兩送往治河工地。」

「臣遵旨。」花良阿奉旨而去。

道光帝隨手又抽出幾份奏摺,道:「這是廣西、貴州、雲南、湖南要求採礦的奏摺。廣西有鐵、貴州有銅、雲南有銀、湖南有金。若是開採出來,於國於民都有利。眾位愛卿有什麼看法?」

曹振鏞出班奏道:「臣以為萬萬不可。我大清自立國以來,歷朝從無開礦之先例。況且,我大清江山,得來非易,若是亂開亂挖,一旦傷了龍脈,觸犯神靈,我大清大禍將至矣。」

「曹學士此言謬也,」道光帝反駁道。

「我朝雖無開礦之先例。但我皇祖康熙卻說過:『天地自然之利,當與民共之,不當棄之。』我大清發祥地在東北,與廣西、雲南等相去何止千里,恐傷龍脈,觸犯神靈,實為杞人憂天。」

「皇上,」軍機大臣、工部尚書穆彰阿奏道。

「臣以為,現在開礦尚不合時宜。礦石藏於地下淺則七八丈,深則數十丈,開採極為危險,動輒傷人性命……」

穆彰阿正說得口吐白沫。忽然皇門官進來報:「戶部尚書花良阿求見皇上。」

道光帝一怔,花良阿不是去府庫撥銀子了嗎?怎麼回來了!立即命道:「宣他進來。」

花良阿疾步進來跪在御案前。

「皇上,庫銀只有二百萬兩。」

道光帝以為自己聽錯了,問道:「府庫有銀多少?」

「只有銀二百萬兩。」

「胡說!」道光帝勃然大怒:「我堂堂天朝府庫怎麼會只有二百萬兩銀子?」

「千真萬確,臣親自清點了三遍。」

「登記入庫賬簿可在?」

「臣帶在身邊。」花良阿說著,從懷裡掏出賬簿,雙手呈上。

道光帝仔細一看,新收常捐各款均與應存之數相符,舊存各年正項虧空九百二十五萬二千兩。

堂堂大清國庫一下子缺了這麼多銀子,道光帝龍顏震怒,痛斥道:「眼下朝廷正缺錢料,庫吏膽敢通同作弊,任意所以擢取,喪心昧良,如同叛國盜賊。來人,將花良阿摘去頂戴,關押大牢。」

「啟稟皇上,」花良阿毫不慌張,似乎早將生死置之度外,「臣失察之罪,斷難推脫。但是此起府庫被盜,使國家受損失,個人榮辱,何足以道。臣懇請皇上再留臣任上十天,臣一定竭力核實查辦,追回竊銀,洗刷臣的清白。」

「你……」道光帝一聽,花良阿說得句句在情在理,但他一時怒氣未消,便半晌沒說話。

這時,按察御史趙佩湘出班奏道:「聖上,臣以為府庫被盜的直接責任應在管庫司員、查庫御史及庫丁兵役身上。花良阿大人,乃一品大員,怎麼能具體管理到每一銀庫?花良阿大人失察有罪,但眼下追查竊銀要緊,皇上不如命他親查此案,戴罪立功。」

「趙愛卿所言也是,」道光帝聽著,漸漸消了怒氣道,「朕准奏,著花良阿戴罪立功,追查竊銀。」

花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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