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拾不起的爛攤子 第一節

道光有心效仿當年三下江南的乾隆,微服察訪以飭吏治。只可惜,他面對的卻是一副拾不起的爛攤子……開朝既已不堪入耳,內廷更是令人糟心。娘娘們醋海興波,皇太后覓死尋活,老丈人涉嫌重案,心上人冷顏相向,弄得雄心萬丈的道光,只好向福壽膏求助,成了大清國地位最高的「癮君子」……

五月的華北平原籠罩著淡淡的雲靄,遠遠看去,眼前仍是一片衰草的枯黃色,從腳下一直延伸到茫茫的天際。周圍沒有一絲響動,沒有一絲變化。彷彿其它色彩和聲音,都被這沉寂的大地,單調的枯黃、死氣沉沉的枯黃吞噬了。

突然,一陣得得的馬蹄聲和咕碌碌的車輪滾動聲,打破這片寂靜的天地。只見遠處的官道上駛來三輛馬車。走得近了,看得清楚是三輛半舊不新的馬拉轎車,轎車的帘子都拉得嚴嚴的。坐在轎車裡的人,不知是睡著了,還是懶得動彈,聽不見一點兒響動。八個長隨打扮的粗壯漢子騎馬在轎車的周圍護衛著。一個家奴打扮的白凈男子緊緊地挨著第一輛車的轎簾行李,彷彿準備隨時聽候主人的吩咐。另一名使女則緊緊地挨著第二輛車轎。

「媽的,」一個瘦長臉的壯漢嘟噥著罵道,「這鬼天氣,自打出了京城就沒開晴過。」

「這時正是雨水多的季節!」另一個壯漢應聲道。

再沒有人說話,一行人無精打采地往前趕路。

突然,一陣夾著雨腥味的東南風呼呼吹來把地上整片衰草颳得一邊倒,空中拉起了滿天陰霾,天色一下子黑了下來。

「啟稟皇……啊,主子,要下雨了。」家奴打扮的白凈男子尖著公鴨嗓子向轎里的主子道。

「叫張乘風先找個地方躲一躲。」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道。

一行人馬,加快速度,向前馳去。

那坐在最前面轎子里的中年男子,正是道光皇帝,白凈男子是御前太監常永貴。中間轎里坐的是新被道光冊封為妃的綺兒。那跟隨的使女則是素娟。最後一輛車裡的軍機大臣王鼎則是一身賬房先生打扮。

道光皇帝被腐敗的吏治擾得頭痛。但他不甘心看著大清祖業江山被毀掉。他要盡最大的努力去挽救它。既然京師的吏治問題一時無法解決,那就從地方上入手吧。

道光想到皇祖乾隆皇帝三次東巡、三下江南,微服出訪,查處了大批的貪官惡吏,便有意效仿先祖,微服出京,到全國各省查看一番。

當晚坤寧宮中,道光帝將有意出京的打算對綺兒說起。

「皇上出京,綺兒哪裡放得下心,就讓綺兒也一起去吧。」綺兒道。

「也好,」道光帝略一沉思道,「你就扮作朕的家眷,也好掩人耳目。」

「綺兒喜歡素娟丫頭,想跟太后討來,皇上看,行嗎?」綺兒央求道。

「只要太后捨得,朕才不管呢!」道光笑道。

綺兒得意了,道:「這可是皇上親口說的。」

第二天,綺兒叫人去請了九歲紅送到太后跟前,果然把素娟討了來。

道光帝只帶軍機大臣王鼎。容安一案使得他對其他大臣失去了信心。

道光皇帝有心效仿皇祖乾隆,卻沒有了乾隆皇帝三下江南的氣勢和風采。只帶了張乘風等八名大內侍衛和常永貴、素娟等,輕車簡從,離了京師。

窗外冷雨凄凄,屋裡溫暖如春。道光和王鼎君臣一邊飲酒,一邊談論著在保定府考查官吏的情況。道光帝不時地搖頭嘆息,王鼎一邊勸慰,一邊為主子出謀劃策。

不知不覺,君臣二人談到深夜。突然道光帝涕淚交流,手足亂舞。

「主子,怎麼啦?」王鼎以為皇上憂慮成疾,嚇得大叫起來。

只聽道光大聲叫道:「常永貴,快拿煙槍來。」守候在門外的常永貴手腳利索地拿過煙槍、煙燈,裝上福壽膏,捧到道光帝面前。道光帝貪婪地吸著,漸漸恢複了平靜。

王鼎看得清清楚楚,一下子驚呆了。嚇得他撲通一聲跪在道光帝面前。驚詫地問道:「主子,您抽的是鴉片?」

「不,」道光帝毫不在意地道,「這是福壽膏。」

「這福壽膏,名字好聽,其實就是鴉片。我大清雲南等地出產阿芙蓉,將其果漿提煉,就可製成鴉片。此物吸食,極易成癮。久食鴉片之人則肩聳項縮,顏色枯槁,奄奄如病夫,直至毒入髓骨,中毒而死。」

「有這麼可怕嗎?」道光帝推開了煙槍。

「臣豈敢妄言,」王鼎繼續諫道,「鴉片之害,先皇早已知之,雍正七年就有《禁煙法則二十條》頒行天下。嘉慶朝也多次頒旨嚴禁鴉片。如今外國人在廣州的鴉片走私十分猖獗。臣民吸食者日眾。長此以往,將使我大清財富外流,國民均弱。」一席話說得道光帝如夢方醒。突然站起身來,舉起煙槍,摔在地上,堅決地道:「愛卿金玉良言,我銘記於心。從此與鴉片決絕。」

「主子聖明。」王鼎滿意地笑了。

「常永貴。」道光帝突然喊道。

「奴才……在。」早已嚇白了臉的常永貴聽見主子喊他,嚇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你明知鴉片之害,為何還蠱惑朕吸食,是何居心?來人,給我拖出去,亂棍打死。」

「主子饒命啊!」常永貴癱倒在地哭著求饒。

兩名大內侍衛立即架起常永貴往外就走。

綺兒聞訊趕來,憂慮地道:「主子沒有人侍候怎麼辦?」

「這個好辦,」道光帝道,「明日命沿途驛站飛報京師,再差一名就是。」

大雨下了一夜,天亮時總算是停了,道光皇帝剛用完早膳,侍衛張乘風進來問道:「主子,是不是等路幹了再走?」

「不,還是趕路要緊。」前面不遠就是黃河,下了這麼大的雨,道光帝想看看那裡的情況。

一行人馬不顧雨天路滑又上路了,走了還不到一個時辰,車子卻走不動了。

「怎麼回事?」道光帝撩起轎簾問道。

「回稟主子,前面有人拆橋,過不去。」張乘風急忙走到轎前道。

道光帝往前面一看,果然有十四五個漢子正把橋上的石頭,一塊塊往路邊抬。

這時,王鼎已經下了轎子,來到道光帝面前道:「主子,讓老奴去看看。」

王鼎帶著張乘風來到前面,走到一個高個子壯漢跟前。王鼎問道:「你們為什麼拆橋?」

那高個子正吃力地抱著一塊石頭,沒好氣地道:「你說誰拆橋?」

張乘風一聽,這人倒挺橫,他來氣了,大聲叫道:「我們說你呢,你把橋拆了,我們主子過不去,耽誤了大事,你吃罪得起嗎?」

高個子一聽他好大的口氣,毫不示弱,大聲地說:「你們主子再大的事,也沒我們的事大。」

王鼎也有點火了,說道:「這橋是官家所有,你們私自拆毀,是要犯王法的。」

高個子可不吃這一套,故意氣他們:「啥子王法不王法,我們今天就是要拆橋。」

幾個人說話的聲音都大,道光帝聽得清楚,心想:這些刁民真是膽大妄為。立即對身旁的內侍李鐵腿道:「把他們為首的抓起來送保甲局去。」

李鐵腿遵旨,立即把道光帝的旨意告訴了張乘風,張乘風就等這句話呢,一伸手抓住高個子的肩頭,手上一用力,高個子立即媽呀一聲坐在地上,張乘風厲聲問道:「說,誰讓你們拆橋的?」

高個子也是個硬漢,咬著牙一聲不吭。其他十幾名壯漢一見,一齊舉著拳頭撲過來。卻被李鐵腿三拳兩腳打得滾的滾,爬的爬,再沒有人敢上前。

張乘風手上又加了兩成力,大聲問道:「說,誰讓你們拆的橋?」

「我!」橋對岸有人高聲回答。

張乘風等人抬頭看去,只見橋對岸走來一位四十左右,舉止莊重的紳士。此人身材高大,青色的長袍下擺濺滿了泥水。他走到橋邊,脫掉鞋子,用手提起長袍的下擺,涉水到了對岸。

王鼎一看,此人好面熟,似乎在哪裡見過,一時卻想不起來。見他來到面前,便道:「是你指使他們拆橋的?」

「正是在下。」那人點頭道。

站在一旁的李鐵腿一聽,立即走到近前,揪住那人的袍袖喝道:「走,到保甲局去。」

被張乘風揪住的高個壯漢立即大聲道:「大膽,他是朝廷命宮,你們敢無禮!」

眾人一下子都愣住了。

那人爽朗地一笑,雙手一抱道:「下官林則徐,新任的淮海道。」

那十幾名壯漢一聽,呼啦一下跪倒在地。

「原來是林大人,小民多謝林大人幫助引退大水。」

王鼎這才想起林則徐是嘉慶十六年他當主考時中的進士。因為是隨皇上微服巡視,他也不能暴露身份,只得一拱手道:「原來是林大人,失敬。」

林則徐這才道:「幾位請不要誤會,下官並非有意拆橋,阻斷交通。實因下官赴任途中,路過此地,在前面叫朱仙座的村裡投宿。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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