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綉闈春色與邊塞狼煙 第一節

暖玉在抱,溫香滿懷,綺女那吹彈得破的粉膚,那令人慾死欲仙的媚態,使新登基的道光皇帝由衷慨嘆:「先帝真是眼力超凡!這小小的女嬪便如此出類拔萃,那後宮佳麗們更不知該何等的胡天胡帝呢!」……衣冠不整的大清天子,被八百里快馬邸報從春夢中驚醒,新疆回民不堪奴役,樹起了反幟,刀光閃、馬蹄亂,烽煙滾滾來天半……

秋陽高照,群巒披錦,金風送爽,花香襲人。兩匹桃花馬,一對紅粉佳人,輕快地馳騁在山道上。

「小蹄子,看你能跑到天上去,」那落在後面著紅衣的姑娘突然停下笑罵道。前面著綠衣的女子聽見,急忙勒住馬,回頭叫道:「小姐快些,那山頂上的景緻才美呢。」紅衣女子卻戲道:「看你跑那麼急勁兒,哪裡是看景緻,分明是有蘇倫德哥在山上等著你吧。」綠衣女子只得圈回馬來,反戲道:「小姐莫不是約了蘇倫德在這兒吧。」那紅衣女子已經跳下馬,指著地上道:「分明是你的蘇倫德來過嗎!」綠衣女子也跳下馬,在地面上尋覓,見那道上都是山兔跑過的痕迹,便笑道:「小姐想要捉蘇倫德。」

兩人不再說笑,低頭順著那痕迹往前找,一直找到一個山岡子下面,那山兔蹄印一直到壁角上一個洞口。兩人知道洞裡面有野獸躲著,紅衣女子忙一招手,綠衣女子趕緊跑到洞口的另一邊。紅衣女子忙把腰上掛著的網子拿下來,罩住洞口,對著那洞里放了一鳥槍,突然有十幾隻灰色野兔,跳出洞外來,一霎時被網子罩住了,左衝右突,總是掙不脫,紅衣女子歡喜得什麼似的,將那網子收住,把野兔子裝進綠衣女子口袋裡。

兩人趕了半天的路,又忙了這一陣,便坐在一塊山石上歇息,說笑了一會,綠衣女子把身邊帶著的乾糧,掏出來大家吃了起來。忽聽那山岡子上有獐兒的叫聲,紅衣女子忽地站起來,一拍手道:「可是個寶貝呢。」挾了弓箭,也不等那綠衣女子,急急繞過山同去。綠衣女子在後面叫她,她也不理,看她去得遠了,只得跟上去。山陡路滑,一步一步地挨著,挨了半天也看不見紅衣女子的影子。

那紅衣少女捕獐心切,幾個輕躍便下了山岡,循聲往林子裡面找,誰知,那叫聲突然消失。紅衣女子胡亂搜尋了一陣,一無所獲,正要往回走,突然一陣狂風,裹著難聞的腥味撲面而來,紅衣女子意識到有猛獸過來心裡更加害怕,轉身要跑。那左邊山石後面突然跳出一隻斑斕猛虎,一下子撲到紅衣女子跟前,紅衣女子哪裡遇到過如此巨獸,登時花容失色,匆匆彎弓搭箭,對著老虎頭頂射去。那猛虎見這柔弱女子竟敢傷他,突然怒極,人立而起,撲將上來,那小箭正射在虎爪上,那猛虎又疼又怒,一下子將紅衣女子撲倒在地。紅衣女子魂飛天外,立時昏暈過去。

那紅衣女子昏昏沉沉,隔不多時,只覺耳根邊有人低低地呼喚,忙睜開眼睛,卻看到一張英俊的美男子的臉,慌得她趕緊坐起,驚問道:「你是誰?」那男子見她醒來,鬆了一口氣道:「你醒了,我是布魯特部落的蘇倫德。」

「蘇倫德。」多麼熟悉的名字,紅衣少女暗暗驚嘆,侍女蘇蘭天天在她跟前嘮叨,說蘇倫德是回疆第一美男子,如何英武,如何勇猛,聽得紅衣少女耳朵都生出繭子了。想不到竟會在這兒遇著他。紅衣少女不由得仔細打量著,看他濃眉大眼,稜角分明,果然是一個英俊男子。不覺心中一動,又看他滿身衣服扯得粉碎和花蝴蝶一般,那手臂、胸脯上都淌出血,不覺一驚,突然想到自己遇險的事,一下子明白過來,感激地道:「原是大哥救了俺性命,俺如何感謝。」那美少年笑道:「你當真要報答么?只把你的名字告訴便可。」紅衣少女覺得有趣,便道:「俺是安集延薩賴占的女兒娜佳。」遂又不解道:「你問俺名字做什麼?」

「娜佳,」那美少男突然驚喜道,「果真是安集延一枝花的娜佳姑娘,可否讓俺仔細看看。」娜佳一下子羞紅了臉,心中卻是極受用,又因蘇倫德對她有救命之恩,便向他跟前挪了挪,仰起臉來,讓他臉對臉兒看個仔細。蘇倫德細細看去,她有一張鵝蛋似的臉兒,擦著薄薄的胭脂,一雙彎彎的眉兒,下面蓋著兩點漆黑的眼珠,發出亮晶晶的光來,格外覺得異樣動人。額上罩著一排短髮,一綹青絲,襯著雪白的脖子,越發黑白耀眼。最惹人憐的,那一點血也似的朱唇,嘴角上微含笑意。蘇倫德看得心醉,忍不住湊近臉去,在她朱唇上親了一個嘴。那美人兒突然變了臉,陡豎著眉毛,滿含微怒一摔手怒道:「你原是如此輕薄的野男人。」蘇倫德急了,趕緊屈膝跪了下來道:「我蘇倫德是真心真意愛著小姐,今生今世若不得娶小姐作妻,便剃了頭髮做和尚去。」娜佳聽了,臉上罩著一朵紅雲,低著頭半天不說話,那蘇倫德便禁不住千姑娘,萬小姐地央求著。娜佳原本看著喜歡他,經不住他苦求,便說了一句:「快去到俺家裡提親。」說完起身飛也似的跑開了。

再說那綠衣少女蘇蘭找她主子辛苦,便滿山坡喊著,正在心急,忽然看見娜佳從林子里跑出來,喜得她急忙迎上去,問道:「小姐跑到哪裡去了,也不應我。莫不是被野男人偷了去,」娜佳跟她雖是主僕,卻情同姐妹,當下笑道:「算給你猜著了。」便把林子里遇險巧遇蘇倫德的經過說了。蘇蘭驚喜地瞪大眼睛道:「那蘇倫德真的會向老爺求婚嗎?」娜佳信心十足地道:「他呀,肯定會的。」

兩人歡喜,說笑著循原路尋著桃花馬,翻身而上,飛快地向山外馳去。

入了大道,兩人正說笑著奔跑,突然前面傳來「得得」的馬蹄聲,娜佳抬頭一看,只見前面大道上不急不慢跑過兩匹戰馬,待走得近了,看得清楚,馬上坐著一名清軍軍官和一個衙門總管模樣的人,馬背上馱著幾個鼓鼓囊囊的包裹和氈裘虎皮等物。那兩人臉色紫紅,搖搖晃晃像是喝醉了酒似的。娜佳知道他們一定是勒索歸來,怕招麻煩,忙向身後的蘇蘭一招手,一拉馬韁,閃到路邊。

那清軍軍官走在前面,剛要過去,突然像聞到腥味的貓似的,睜開醉眼,死死盯住娜佳的臉,突然狂笑道:「哈哈,我說老張,大哥今天艷福不淺,你看這美人兒。」那總管也看見路邊的美嬌娥,搶到娜佳面前淫笑道:「我說美人兒,跟我大哥走一趟吧。」娜佳又羞又怒,斥罵道:「畜牲。」打馬要走,那總管卻將馬一橫擋住道兒。

「美人兒別急嗎,我大哥可是參贊衙門的把總,就是在下也是參贊大人府上的總管,跟著俺弟兄兩個,保你享受不盡。」說著猥褻地做了個下流動作。那軍官卻是忍耐不住,馬鞭一甩,凶凶地道:「他媽的,你倒給大爺痛快點,從是不從。」

娜佳羞憤難耐,一時竟哆嗦著說不出話來。蘇蘭見勢不妙,急忙搶到頭來陪笑道:「二位官爺,請別誤會,我家老爺薩賴占可是有名望有地位的浩罕商人,跟各個衙門的伯克們都是極相熟的,就是跟你們參贊衙門也有來往的。」那軍官聽了露出笑臉,道:「原來是薩賴占這老傢伙的女兒,人稱安集延一枝花的娜佳姑娘。」蘇蘭以為有了轉機,忙道:「求官爺饒過俺姑娘。」那軍官卻道:「我們不難為你們。可是這娜佳姑娘還得去衙門服兩天的女役。」

「服女役!」娜佳和蘇蘭一齊驚叫起來。

服女役是參贊大臣斌靜的獨創。斌靜是朝廷派駐喀什噶爾的參贊大臣,統領回疆八域事務。任職以來,一貫荒淫無恥,為非作歹、斂派回戶,百般勒索,奸宿回婦。回疆民眾懾於官府威勢,敢怒而不敢言。斌靜則淫心更熾,只恨不能跟皇上一樣置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他卻別出心裁獨創「服女役」制度,規定不論回人、布魯特人還是境內的浩罕人,凡年滿十三至三十歲的女子每年到參贊衙門服女役兩日。斌靜每日親自監督,便把那年輕貌美的,夜間來侍寢。如此一來,果然連那道光皇帝也比不上他風流快活。只是苦了那窮苦人家的女兒,有冤無處訴,只得打掉門牙咽到肚子里去。那些有錢人家則花錢買通辦差的皂役,隱瞞自家女兒。若是參贊大人一意相中的,即使家資散盡也難救女兒了。娜佳的父親薩賴占也不知為女兒花了多少冤枉錢。

娜佳聽說要她去衙門服女役,頓時又恐又怒,突然揚起馬鞭向那軍官頭頂抽去。不料那軍官似有防備,一低頭躲過鞭梢,卻突然伸出手來一把擎住娜佳玉腕淫笑道:「還是帶刺兒的。」猛一用力,將娜佳拉到自己馬上,將酒氣蒸人的臭嘴湊上前去。

正在危急時刻,突然有人喝道:「住手,不得無禮!」那軍官一驚,娜佳乘勢掙脫下來。軍官抬頭一看,不知何時面前竟站著五六個青衣回民。那軍官不由大怒,揚起馬鞭罵道:「他媽的,也敢管大爺的事。」那總管也罵道:「回子要尋死嗎?」

那些回民卻全無懼色,內中一個四十多歲滿臉絡腮鬍子的回民走上前來從容道:「他們都是真主的女兒,真主不會容你們侮辱她們。」那軍官聽不明白,怒喝道:「大爺不聽你啰嗦。」揚起馬鞭,照準那回民臉上抽去,說時遲,那時快,旁邊一個高大的回民突然搶到軍官馬前,一伸手「噹」地抓住那軍官手腕,略一用力,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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