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熱河行宮中的鬼影 第四節

劉宏武正等得心急,綿寧走了回來,手裡拿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布包,往書案上一放,坐在床榻上,上下打量著劉宏武,劉宏武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趕緊低下頭來,不解地道:「王爺老是看奴才幹什麼?」

綿寧笑道:「難道劉侍衛是女子,還怕本王看嗎?」笑了一會兒,才道:「本王平時倒沒注意,今天看你倒像一個人。」

「奴才像誰?」劉宏武大為不解。

綿寧伸手將書案上的銅鏡遞給劉宏武道:「你自己看看。像不像先帝乾隆爺?」

「啊!」劉宏武嚇得一哆嗦,銅鏡「啪」地一聲掉在地上。

「王爺千萬不可說出去,奴才擔待不起。」

「劉侍衛請放心。」綿寧安慰道。

「這裡你我二人,怎麼會傳揚出去。」

劉宏武仍然驚魂未定,面露驚恐之色。

綿寧突然正色道:「劉傳衛,本王平日待你如何?」

「王爺待奴才,可謂恩重如山。」劉宏武語氣堅決地答道。

「好,既如此,本王若有事要你去做,你會為本王做嗎?」

劉宏武撲通跪倒在地,指天劃地道:「只要奴才能辦到,雖死不辭。」

綿寧趕緊上前將他扶起,言語輕鬆地道:「劉侍衛不必發誓,其實本王要你做的事極容易,用不著要你為本王去死。你答應本王嗎?」

「奴才答應。」劉宏武站起,毫不含糊地應道。

「爽快。」綿寧讚歎道。伸手將書案上的布包解開,取出包里的東西。劉宏武一看,大吃一驚。

那包里竟是紫金冠,龍袍,黃馬褂一應帝王穿戴之物。

綿寧看他吃驚的樣子,便站起身來,伏在他耳邊一陣低語。

劉宏武突然嚇得癱倒在地,叩首如搗蒜,連聲道:「此事萬萬不可,萬萬不可。」

綿寧突然面露殺機,厲聲喝道:「狗奴才,你敢抗命不遵嗎?本王既敢向你交底,就由不得你。」

「這……」劉宏武臉色刷白驚恐萬狀地看著眼前這位他素來敬仰的皇子,哆哆嗦嗦地道。

「王爺饒命,奴才答應。」

綿寧一下子換上笑臉,雙手將他攙起,親熱地道:「你跟隨本王多年,本王什麼事也不曾瞞過你。要成大事,就要狠心。本王若是一味寬厚仁慈,就什麼也得不到。放心去吧,事成之後你是本王的第一功臣。事若不成,本王佐你錢財,遠走高飛,此事只有大知、地知、你知、我知。」

一番威逼利誘的攻心戰果然收到了效果,劉宏武漸漸鎮定下來,咬牙道:「我劉宏武誓死為王爺效命。」

嘉慶等二位皇子退出以後,便躺上床榻,他不再胡思亂想,渴望儘快進入夢鄉。可能是白天騎馬的緣故,腿部和手臂刺痛越來越甚,竟無法入睡,他想喊太醫,又覺喊來也沒用,只好半坐半卧著。

這時寢宮裡空無一人,只有幾根長命燭搖曳著,發出昏黃的光。嘉慶不由得感到毛骨悚然。

突然,一陣狂風,長命燭搖曳幾下滅了。寢宮內登時一片漆黑。嘉慶大驚,正要喊人,忽然一道閃電,像一支銳利的冷劍,劈開天幕,自長空直刺行宮。巨雷霹靂,在寢宮頭頂炸響,瘋狂地咆哮,像是為閃電助威,向這個世界進行無情地懲罰。

這是多麼可怕的時刻。

嘉慶驚惶萬狀,正欲叫喊,又一道閃電划過,突然看見床榻前站著一個人,借著閃電看得十分清楚,那人著紫金冠,著九龍袍。嘉慶驚問道:「你是誰?」那人陰惻惻地道:「你這個孽子,將祖上的積業敗壞成這個樣子,還不快隨父皇一起去。」一道閃電緊跟一聲炸雷,那人突然舞起肥大的袖子向床榻撲去。

一聲尖利的驚叫,淹沒在電閃雷鳴之中。緊接著大雨傾盆而下。

戴均元也是六十多歲的老人了,一路鞍馬顛簸,早已疲憊不堪。儘管如此,他還是想請嘉慶早些將密立皇太子的事議定下來,以免夜長夢多,無奈整整一天,皇上跟兩位皇子寸步不離,又加上主子看上去似乎也很勞乏,絲毫沒有當晚召見他和托津的意思,便只好回到駐地自己的卧房歇息。

戴均元願意勸立綿寧為儲,聽嘉慶提起順治帝的前車之轍,深感主子慮事周密。當晚回府,夫人告訴他,長子戴舒已被吏部舉薦為員外郎,只等報皇上御批,據說是內務府大臣兼御前扈從禧恩暗中活動的結果。戴均無知道禧恩是皇四子親母燕皇貴妃族弟,兩人平時就過從甚密。一聽便明白是那燕皇貴妃另有所圖,當下便決心一意勸皇上立綿忻為儲。在來熱河的路上,又將自己的意見悄悄說與托津聽,托津也看出嘉慶偏袒綿忻,欣然表示贊同,兩人便約定好,一意勸嘉慶立綿忻為皇儲。

戴均元躺在床榻上,思前想後,仍無睡意,這時突然電光閃閃,巨雷霹靂在山莊上空炸響,緊接著聽到屋外大雨嘩嘩地傾盆而下。他知道這樣一來,明天就無法行圍,正好有空同皇上議定立儲之事,心中反倒平靜下來,好像聽不見外面的電閃雷鳴,悠然進入夢鄉。

不知什麼時候,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把他驚醒,急忙睜開眼睛,借著廊前的燈光,只見御前太監常永貴大步流星進來,面上青中帶灰,死人般難看,徑直搶到床榻前,扯起他的胳膊就往外走,怪聲怪調的公鴨嗓子叫道:「快,快,皇上……」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把戴均元嚇了一跳,他情知必是有大事臨頭,也顧不得穿戴,隨著常永貴就往外走。那常永貴卻又丟開他,驚慌失措地邊往外走邊道:「奴才去叫託大人。」不防,竟被門檻絆倒,幾個骨碌直滾到堂前石階下,起來也不撣土,就往隔壁托津卧房奔去。

戴均元哆哆嗦嗦剛到門外,雨正下得急,伴著電閃雷鳴,常永貴已將衣衫不整的托津拖了出來。一手又去扯戴均元,口裡叫道:「快……去看皇上。」

兩人冒著雨隨常永貴一陣拚命飛跑,片刻功夫,便來到煙波致爽殿,門外已站滿了大內侍衛和八旗御林軍。剛到門口,就聽見裡面有隱約的哭聲。戴、托二人心頭驀地升起一種不祥之感。來不及細想,那誠親王永瑆、禮親王昭槤、庄親王綿課、鎮國公奕灝四人一起迎至殿外,個個臉色鐵青。戴、托二人趕緊迎上前去,跪下請安,道:「各位王爺,到底出了什麼事?」

誠親王永瑆語氣沉重地道:「嘉慶萬歲爺已經龍馭上賓,你們進去看看吧!」托津聽罷,只覺雙腿發軟,渾身打顫,茫然看了戴均元一眼,見他也是臉色灰白,呆立在那兒。

好半天,兩人才慢慢走進嘉慶寢宮。綿寧、綿忻正守在床榻前悲痛欲絕,見兩位軍機老臣來到,忙問到一邊,戴均元托津走到床榻前,只見嘉慶半倚半卧,雙手死死地攥住上衣。兩個人如入夢境,湊近俯視這位當天還策馬翻越廣仁嶺的皇帝,只見他臉色雪白,如鬼似魁,雙目圓睜,露出驚恐萬狀的神色。過了一會兒,戴均元似有醒悟,細細地察看屋裡。卻是一切完好無損。他低眉沉思,不得其解。悄悄出來,到大殿內將常永貴拉到西南角。低聲問道:「今晚,誰在寢宮侍候皇上?」

常永貴搖搖道:「沒有人在宮內侍候。今晚智親王說皇上一路勞乏,要好好歇息,不許打擾,叫奴才們到殿外守候。」

「誰當值內侍衛?」

「是禧恩大人帶著幾名大內侍衛。也是奉智親王之命,在殿外守衛。」

「唔,」戴均元面露驚疑之色,突然道。

「常公公,聖上托你收藏的鐍匣還在嗎?」常永貴慌忙道:「奴才已妥善收藏,」戴均元點點頭道:「記住,沒有我和託大人的話,任何人不許開啟鐍匣。你也不能提起鐍匣。」

「是。」常永貴聲音發顫地答應道。

戴均元回到寢宮,輕輕拉起托津,兩人一起跪到綿寧、綿忻面前,戴均無神色嚴峻地道:「兩位王爺請節哀。奴才以為當務之急是遵先帝遺命擁立新君,新君即位,萬事有恃。不然恐有不測之禍!」綿忻聽見,慢慢止住哭聲。綿寧好像什麼也沒聽見,只顧哀哀痛哭。戴均元只得又勸慰一番,綿寧這才抬起淚眼道:「中堂大人德高望重,父皇一向倚重。今父皇倉促之間,龍馭上賓。一應大事,全仗戴中堂周全。」說完,依舊放聲痛哭,全不理會兩人,綿忻見了,也放聲大哭起來。

戴均元無奈,只得和托津走出殿外。這時御前大臣賽沖阿,索特那木多布齋,軍機大臣盧蔭溥,文學,總管內務府大臣和世泰、禧恩都聞訊來到大廳。戴均元對傻子一樣呆立在殿外的王公大臣道:「請各位殿內敘話——常永貴守住門口,無論任何人一概不許偷聽。」

眾人依次魚貫而人,忐忑不安地站立在大殿內,戴均元掃視了大家一眼,半天才道:「諸位王爺,大人,皇上顯然是突然受了驚嚇,大行而去的。眼下已來不及查清是被何物驚嚇,第一要務是找到先帝遺詔,擁立新君。」

誠親王永瑆立即道:「戴中堂所言極是,請立即派人星夜前往乾清宮拆開傳位遺詔,擁立新君即位。」

「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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