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回 向國棟負屈河南 田旻如被迫自縊

又過月余,藩司將審理結果作了宣告:唐宗聖父子及尚朝先等人送至岳州府安插,准予向國棟父子回司世襲。被唐宗聖等打死的總管傅俊林等人,則按土司例內若土司殺死人有牛馬賠償之例辦理。

向國棟對此宣判結果不服,國為叛主殺人者未得懲處。於是呈文給督撫兩院要求再審。督撫兩院乃要澧州知州李祖複審。李知州向以秉公無私自信,接此案後,即帶人來到桑植宣慰司訊查勘驗。

李知州在桑植司先傳訊了傅俊林和騰正甫的妻子:「爾丈夫系何人殺死?」

「是唐德威和尚朝先等人殺死。」二婦人齊聲回答。

「兩人的屍體埋在哪?」

「在土司城山坡上。」

「帶我們去查驗好吧?」

二婦人遂帶李知州一行到了一山坡邊。李知州吩咐手下人將兩座墳墓挖開,從中打開棺墓一看,果見二具屍體都有刀斧銳器擊殺傷痕。於是將受傷骸骨包貯起來,準備帶至省城為證。又吩咐人將向國材的墳墓控開,起屍相驗,沒有查出別傷,是自縊而亡屬實。李知州勘驗完畢,乃對向國棟幾位死者家屬說:「此案有如此冤屈,我到長沙必與冤鬼伸明。」

半月之後,李知州攜帶案卷,讓向國棟等人一起來到省城長沙。他正欲向提撫陳布當面稟報案情,不料陳提撫對他說:「皇上最近已就此案頒布詔令,待明日到庭當場宣讀吧!」

第二天,由陳巡撫親自主持的藩司會審開始了。向國棟、唐宗聖、尚朝先、李知州等人都到了庭內聽侯審理。

只見一位欽差大臣穿著紫黃長袍,由後門來到庭台前大聲叫道:「諸位肅靜,現在宣讀皇上詔令!」

眾官員及打官司的雙方人員均跪地聽侯頒旨。

那欽差大臣徐徐展開手中聖旨,遂朗聲念道:

「查桑植宣慰司一案,因司政馳衰,土司失信於民,以致內亂不斷,難以維持安民大局,茲經督撫兩院訪查,桑司百姓願為天朝臣民。朕意照準所請,即日起在桑植實行改土歸流,原土司向國棟著即交印去河南為庶民,唐宗聖、尚朝先等安插岳州為民。欽此!」

欽差大臣念完,向國棟頓時癱倒在地,一時失去了知覺。經過眾人按摩挽救,方才緩過神來。

李知州聽罷詔令,一時也驚得目瞪口呆,到這時,他才知自己對此案已無能為力,於是只得長嘆一聲道:「罷,罷,皇上下了詔,我回天無力也!」

而唐宗聖、尚朝先聽了此詔後,卻連連叩頭道:「感謝皇恩,吾皇神明!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又過一月之後,向國棟交出所有印章戶籍,按旨便率領全家數口,在一片悲慟的哭泣之中,告別桑司故鄉,然後從兩河口乘船,經澧水進洞庭下武昌,再緩緩向河南遷徙而去……在桑植土司宣慰使被廢除的同時,保靖宣慰司使彭御郴亦被朝廷以貪暴罪參革提勘。雍正五年,保靖土司改土歸流,設立保靖縣。雍正七年,彭御郴以罪被安置遼陽。

當永、保、桑土司改土歸流之後,鄰近的容美土司這時也已唇亡齒寒。因為朝廷此前已制定了在整個蠻夷之地實行改土歸流的對策。提出這一策略的大臣是雲南巡撫總督鄂爾泰。他在雍正四年的一份奏議中最先提出:「欲安民必先制夷,欲制夷必改土歸流,同時提出了改流之法:計擒為上,兵剿次之;令其自首為上,勒獻次之。」雍正帝見此奏議,深以為然,乃下詔允准實行。從雍正四年至九年,全國絕大部分地區的土司,都先後改流。容美土司的改土歸流,卻拖延到雍正十二年才完成。其間的歷程又經過了許多波折。先是湖廣總督邁柱多次向皇上密奏,建議對容美土司改流「似宜從緩,俟將桑、保、永順三處,設官分汛,布置委妥」後,再從容圖之。皇上硃批:「爾從緩之見是。」這樣,容美土司得以多延緩了數年。當朝廷一旦完成對各土司的改流之後,即採取恩威並用的手段,一面布兵進逼,一面派人曉諭,要田旻如進京去見皇上。同時,湖北按察使王柔、湖北巡撫馬會伯、四川總督黃廷桂等大臣亦多次上奏,密報田旻如種種「不軌叛逆」行徑,雍正帝見奏,更加生疑。田旻如見清兵入境相逼,乃召集眾頭目商議對策道:「今皇上催我入京,而清兵又入境虎視眈眈,你們看,我該去不去拜見皇上?」

「不能去!」中營副將田安南搶先回道,「皇帝讓你去,就是把你囚禁起來,這不等於送上門去死?」

「我若不去,落個抗旨罪名怎麼辦?」

「事到如今,只有背水一戰!」千總向日芳又道,「你去也是死,不去也是死,還不如死戰,或能有條生路。」

「對,就是死我們也不要屈服。」

田旻如之弟田暢如、田琰如等也紛紛表態。

「依我之見,主爺可去萬全洞躲避一段時間,這中府由我等留守,清軍來了,我們先應付一下,就說主爺不在。」千總史東東建議道:「對皇上那裡,可以再擬文借辭推延。」

「嗯,暫時也只有用這辦法。」田旻如終於點了頭。

於是,田暢如、田琰如、向日芳、劉昌、史東東等被留在中府堅守衙署,田旻如帶著田安南、田祚南、袁起臣、向老高等人進了萬全洞去據守。

如此安排妥當,田旻如乃執筆給皇上寫了一份奏摺,其文如下。

湖廣容美等處軍民宣慰使司宣慰使臣田旻如謹奏:「為屈抑難伸,籲天請命事。竊念臣受恩深重,粉骨難報,馨竹難書矣。夫以人非草木,受恩反存不良之心,自作非為者,此與禽獸何異哉!獨是臣之冤苦萬狀,不鳴於知遷聖至之前,尚有何處可以伸訴耶?臣蒙恩寬宥,令其來京詢問。臣具折後,即報明督臣,總以地方重務未竣臣之赴闕鳴冤已有日矣,孰料督臣於未參之前,已與恩施縣知縣鈕正已合謀,聲言即令彝陵鎮臣冶大雄,調七營兵丁,由巴東而入進臣司,謠言恐嚇,將臣之邊地人民勾通星散,耳欲剿滅諸土,保鈕正已為知府,改諸土為縣議。俟臣起程後,令土民數十餘戶,盡勾闔司土民逃走。使臣進退無門一,實冤臣之罪。復恐事出愴惶,恐臣尚亦起程,泄漏事機,周布嚴密。臣因水荒不敢即行,所以具折墾假寬限,於四月初四發折,差官於初六日起程。臣於初五日,前往西北關內烏羊坪一帶地方,因彼地俱系山田陸地,未經水淹,先將各戶應納秋糧徵收後,臣安心赴京。當有數地頭目稟稱,塹寬數日,俟主回暑,即來完納等語。臣於初十日抵署,忽於十七日據邊報,數地人民抗糧結黨,攜家帶眷,並把官親舍田文如,頭目向玉,黑夜捆縛,盡行逃出,並殺死唐玉虎,覃文榮、金爪等情。據此,臣即差人於各地查實,方知盡被彝陵鎮這紅沙堡余把總,連夜差人接至烏羊關,於十五日將土民數十餘戶接出,僅除二十餘戶知情外,其餘盡以刀槍威逼,男婦哭聲震天而行。臣惟慮邊員窮追,即發令差官示知,不許追趕,恐土人一入民地,則罪又在臣矣。此十月十五日事也。不料歸州營參將於本月二十五日即至。竊思十五日土民起身,二十五日歸州參將帶兵八百,而至紅沙堡,況烏羊關一河之隔,即川省塘汛,二十里即楚省紅沙堡也。紅沙去歸州營有十餘日路程,塘兵星夜飛報,亦系高山深澗,且而步行,非驛地可施馳騁,往來必須半月。參將聞訊即行,豈有十日之內,而儀仗八轎得兼往返,其迅速有若是乎?明系予先串通情節,必欲滅此容美而後已也。況臣原奉諭旨令臣入京詢問,而督臣並不一語亦臣,僅令彝陵鎮中營中軍守備韓岳持文,將臣咨押交送刑部,將參稿密示鈕正已,而鈕正已復遍示各土司,以立威恐嚇,且向土民揚言,臣拒關把口,高基吳逆王守在家,又誣有不機之時。嗟嗟!土民何知有此昧心之語?即以從前酉陽土司,為人誣為藏匿玉璽,川督參奏,恭皇上明燭幽隱,以必無其事而宥之。矧知遷如臣,當聖祖時頒降,轉旨,以臣祖父,當吳逆變亂,擄誠效力為忠順,臣安忍以祖父之勛,今日反為罪逆耶?總之,湖南各員,立意架詞以相傾覆,即臣遍身皆口,冤亦難嗚,捫心自問,臣祖父三代,所屬一品之爵祿,賜冠錫,不必遇論。即臣十一年來受皇上破格重恩,且累年來,人人蔘奏,皇上事事矜全,非但不罪,且叨寇渥,皇上何負於臣,而臣為此逆天悖理之事。今急迫無門,四路大兵塞經,必欲激動土蠻,以實臣悖逆之罪,不但事出萬難,且令臣瞻天無日為此急切上陳,墾求皇上天恩,全臣微軀。倘一時土民無知,現今驚惶朝日,風鶴皆恐,臣雖百計安輯,而其民情終屬孤疑,或於邊方大路小徑中,有一傷官兵漢民之處,則臣罪萬死莫贖矣。為此急切旨罪待命之至,謹具奏以聞。」

奏摺寫畢,田旻如即派人火速送給朝廷。十數日後,得雍正帝親自硃批曰:

汝自侍衛聖祖,教養作成,高厚深恩,且不必多論。朕即位十餘年來,保護恩眷汝者,實如茲父,料汝忍於悖逆,自取傾覆,必無此心,豈有此事。是以據督臣參奏,朕未准提問,特命來京,俾汝得自明心跡,而人亦無可指,實所以矜全汝之恩意。況叛逆之罪,豈誣捏而可成?悖亂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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