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回 鐵纜鎖住飛牙角 白鼻土司行無道

尚朝勇奉令擒斬向虎後,那五十八旗三百八十峒的土民從此更加臣服土司。彭泓海在土民中的威望也更加高了。

到了晚年,彭泓海因功踞傲,性情漸漸變得專橫多疑起來。有一年冬天,彭泓海率一班隨從打獵行樂,在太平山行獵三日,獵獲了許多野豬、免子之類的山中野物。這日下午,眾人在觀獵台燃起熊熊篝火,把那些野物拌上鹽、辣椒之類的香料,再放到火上燒烤,一個個香噴噴地大嚼特嚼著。老土司拿著一塊麂腿肉,一面吃一面問:「喂,你們覺得這野味如何?」

「好吃極了!」土經歷向運周回道:「我們好久沒吃到這樣的烤野味了。」

「以後,我們每月都上山來打獵,讓你們吃個夠!」老土司說。

「好呀,爵爺說打就打。」向運周又道,「這太平山的獵物打得不多了。下次,我們去牙角山打吧。」

「牙角山有多遠?這裡看不看得到?」老土司問。

「你看,那座山就是牙角山。只幾十里路。」向運周用手指遠處一座山解釋道,「那座牙角山據說是匹逆馬,你看它的屁股對著靈溪,頭向萬虎山伸著哩!」

「你聽誰說的?」老土司忽然厲聲問。

「我……我聽風水先生講的。」向運周見土司變了臉色,一時不知所措。

「是哪個風水先生,你馬上把他給我找來,我要問他。」

「是……是王家灣的王聞道講的,我馬上去叫他。」

向運周說著,隨即勿忙下山,飛快跑到王家灣,傳令老先生王聞道火速上山。

王聞道一點不敢怠慢,立刻同向運周一起,氣吁喘喘地爬上太平山,來到了老土司身邊。

「爵爺,有何吩咐?」王聞道跪倒在地問。

「你站起來。」老土司問道,「聽說那牙角山是一匹逆馬?這話是你說的?」

王聞道站起身道:「啟稟爵爺,這話是我說的,牙角山確是一匹逆馬。」

「你有何據,說它是逆馬呢?」

「我是觀相書,看風水而測知的。」王聞道解釋道,「你看這整個靈溪的風水,是一個萬馬奔巢的寶地。四周的山都向內側,象徵著萬馬歸順,惟有牙角山那匹馬不聽話,它的頭面向萬虎山,它是屁股向著老司城,那是生了外心。所以是一匹逆馬哩!」

老土司仔細支著耳朵聽了這回答,想了一會,不禁點頭道:「難怪牙角寨出了亂子,原來那座山就是匹逆馬!」說罷,又勃然發怒道:「靈溪城乃我土司世襲寶地,四圍的山就象萬馬奔巢歸順於我司,為何牙角山那匹馬膽大包天,竟敢背叛我司主,我要整治這匹馬,你說有什麼治法?」

「治法倒有,就是要把它拴住。」

「怎麼個拴法,你說。」

「可請鐵匠打三百三十六把鐵鎖,要岩匠打三十六丈深,三丈六尺寬的石洞,將它的頸部鎖住,再用三十六里長的鐵鏈將它套在老司城,它就跑不動了。」

「好,就照這個辦法把它套住。」老土司又吩咐道,「此事就交給你和向經歷一塊去督辦。」

「遵令!」

土經歷向運周和風水先生王聞道遂按土司的旨意,迅速在各寨調集了三十六個鐵匠,三百三十六個岩匠,花了大半年功夫,終於把那鐵鎖、石洞和鐵鏈都打好了。套鐵鏈的那一天,老土司又召來五十八旗旗長和三百八十峒的峒長,齊聚牙角山下,觀看套逆馬的儀式。

隨著三聲炮響,鐵鏈的一端,被岩匠們拖進石洞,鉤住了飛牙角的鼻孔,另一端繫到了老司城的鐵柱上。鐵鏈套完後,彭泓海便對眾臣道:「飛牙角這匹馬不服我管,我把它鎖起來。看它還敢不敢叛逆。你們這些臣子,是不是也想學飛牙角的馬?」

眾臣子遂都下跪道:「不敢,不敢,我們不學飛牙角的馬,我們願歸順爵爺!」

「起來吧!諒你們也不敢作對!」老土司說罷,就心滿意足地回了司城。

土司走了之後,據說有個舍把趴到牙角洞中,聽到牙角馬咬牙切齒地說:「土司佬,你鎖我的鼻子,我要投胎做你的兒子,斷送你的江山。」這位舍把暗自驚異,卻不敢聲張。土司主彭泓海病死去了,他的兒子彭肇槐承襲繼位。此時已是康熙五十一年(1712年),為給老土司彭泓海樹碑立傳,由彭肇槐主持,在司城衙署旁建了一座八尺多高的德政碑,碑上刻了一篇數千字的碑文。其碑聯稱「萬片石銘恩德厚,千秋永頌山碑新。」此碑至今還立在土司城的世宗堂中,有雅興者,自可去遊覽考察。

再說彭肇槐繼位後,不知是荒淫過度還是別的緣故,竟落下了一個鼻子痛的怪毛病。他的鼻子生下來就有塊白色胎記,故被人稱為白鼻子土司。自承襲爵位後,其鼻子又時常發痛,只要是陰天變天時,他的鼻子就會痛,一痛起來,他就欲殺人。一次,他的鼻子又發炎紅腫了,土經歷向宏遠把宮醫陳郎中找來,給他診治了三天,又打針又吃藥,卻不見一點好轉。彭肇槐痛得難忍之時,大聲命令護衛道:「陳郎中醫技太差,給我把他沉河潭裡去!」幾個護衛立刻撲上前,不由分說,將陳郎中手腳捆了,再用麻袋裝了,然後抬到奈河橋沉下了河潭去。土司處死了人,鼻子痛才覺好一些。此後,每逢他鼻子痛再發作,便又要殺人。這一來,弄得司城裡的人都人心惶惶。土民們都開始疏遠土司了。彭肇槐為自己患的這種怪病也痛苦不堪。一日,他將老臣向宏遠喚來問道:「向經歷,你是先朝老臣,你說說,為啥我這鼻子老治不好呢?」

向宏遠道:「我看是這靈溪的風水出了問題。前番牙角山叛逆作怪,先祖用鐵鏈將它鎖住,保不定它又在用別的什麼法子作怪。依我看,你只有把土司衙署移到別處去,才能避開災難。」

「土司衙署移到哪裡去為好?」彭肇槐動了心。

「可移往顆沙,那裡先祖早就建有行宮。」向宏遠道,「我們只需搬遷過去,再修新城即可。」

「好,此議甚妥,我亦不願在靈溪住了。」彭肇槐道,「傳我之令,馬上把司城衙署遷往顆砂!」

「是!」

向宏遠立刻召來各千總舍把等頭目,傳達了土司旨意,決定把司城衙署儘快遷往顆砂去。

半月之後,靈溪司城除讓少數人留守之外,其餘大部分土民和兵勇,全部遵命遷到了四五十里外的顆砂新司城中。這新司城依山傍水,也是個風景秀美的好地方。早在明朝弘治年間,永順宣慰司使彭世麟就在此地建了行宮,修有幾處別墅。彭肇槐把衙署搬來後,又大興土木,在新司城修了不少房子。那靈溪老司城自土司遷走後,即開始變得荒涼了,而顆砂這時則開始變得熱鬧起來。彭肇槐自搬入這新司城之後,說也奇怪,他的鼻子倒不再痛了。但是身體仍很孱弱多病。

雍正五年冬的一日,彭肇槐正在衙中署理司事,忽有宮內守衛官向士勇上前稟報:「爵爺,保靖土司來人了,請求進宮拜見。」

「讓他們進來。」彭肇槐點了頭。

向士勇隨即出宮,將一行五人帶了進來。

「參見爵爺!」這五人齊刷刷跪在了地上。

「啊,免禮了,請坐。」彭肇槐擺了擺手。

為首的一個漢子又叩首道:「彭爵爺,我們是保靖人,本人名叫張四,是個舍把。這位是我的兄弟張五。那個公子是我們的主人,他叫彭御彬,這位夫人是他的母親揚氏。」

「啊,原來是彭爵爺的夫人和公子。」彭肇槐又道,「你們到此有何事?」

「我們落了難,特到貴司求救!」楊氏婦人回道:「看在親戚份上,還請你出兵扶助。」

「有何難事,請講吧。」

「張四你說吧!」老婦人道。

舍把張四遂將保靖司內的變亂經歷細敘了一遍。

原來,保靖土司自彭澤虹繼位後,由於施政暴虐,枉行不法,激起苗民不滿,參奏告狀不斷。朝廷已將他捕去審訊,司政暫由其妻楊氏護理。不久,彭澤虹害病去逝。其長子御彬按理應該承襲土司職位,但其父庶兄彭澤蛟欲奪其位。一天夜裡,彭澤蛟糾集同黨骨幹,在宮內發起突然襲擊,將數十護衛殺死,並奪走了司印。危急之時,舍把張四兄弟捨命相救,保護楊氏和御彬跑出宮中,然後才逃來永司求救。

彭肇槐聽罷敘說,一時也沉吟不語。因為他知道朝廷革了彭澤虹的職,又聽說朝廷對土司將實行改土歸流,心中故十分疑慮。

張四這時又求他道:「彭爵爺,救救他們母子吧!」

彭肇槐道:「我這裡怕不好容納,我若收留你們,會惹火燒身,那彭澤蛟會來怪罪我的。」

「唉呀,你都怕他怪罪,這可怎麼辦呀?」張四驚嘆道。

「你們自想辦法吧,我這裡不能留!」彭肇槐又回絕道。

揚氏一行人見彭肇槐不肯相助,於是只好怏怏走出了永司衙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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