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君子協定 65、一面「田」字大旗在官軍營伍中遠近飄忽,時隱時現

劉源灝上任不久,貴陽府發生了一樁蹊蹺事情:向來多謀善斷、處事精明的開州知州戴鹿芝,竟不顧眾多僚屬和州人的勸阻,赤手空拳親赴轎頂山,找義軍首領何德勝論理。孰料,戴知州從此生死未卜,下落不明。劉源灝獲悉,不由感佩之至,他心裡暗嘆曰:「文官忠烈至此,威猛至此,實乃世所罕聞哉!『莫謂書生空議論,頭顱擲處血斑斑』。當下,大清王朝雖處艱難時局,然國基尚穩,終有救焉!」

不過,劉源灝心裡也非常明了,戴鹿芝此舉實出無奈!因為這個時候,「遍地皆匪」的貴州治安,已經糟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而曾經叱吒風雲的太平天國翼王石達開,還有他那支英勇善戰的隊伍,在這其中擔當了非常重要的角色。

太平軍進入貴州,是石達開「千里北歸,救主輔政」治軍方略的重要一步……

咸豐六年至咸豐八年,石達開率十餘萬人孤軍深入,縱橫決盪於蘇、鄂、浙、贛、閩、粵、湘七省之間。各地團練和湘軍的圍堵截擊,使石達開疲於奔命,四面受敵。部隊因長期流動作戰而元氣大傷。實際上,從咸豐九年開始,石達開就已處於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潰逃狀態。數年之後,在遵義府屬的烏江邊,石達開回顧和總結那段歷史時,曾賦詩二首。其惆悵、傷感之情一目了然——一擲孤籌計本非,年來偏與寸心違。

可憐一十六州地,陷入燕雲永不歸。

重翅無依鳥倦飛,烏江渡口夕陽微。

窮途縱有英雄淚,空向西風幾度揮。

石達開怒走天京以後,洪秀全多次帶信,懇請翼王諒解他以前的過失,並希石達開以天國大業為重,回天京「輔佐朝政」。然而,太平軍的強盛已成過眼雲煙。這幾年,曾國藩、胡林翼等,牢牢控制住了長江中下游的大部分地區。有湘軍據勢橫亘,洪秀全、石達開兩支隊伍再想會合,幾乎是難於上青天。怎樣才能擺脫這「一擲孤籌」、「重翅無依」的被動局面呢?其實,咸豐八年,流竄到江西的石達開,制定了明確的行動目標。

這個目標大致是:首先是「入湘」;其次,要麼「據黔」,要麼「占川」。翼王相信,只要有了貴州或者四川作根據地,自己這支隊伍定能重整雄風!一俟實力得以恢複,他還想殺回天京,與天王捐棄前嫌重歸於好,共同拯救已經搖搖欲墜的太平天國。

咸豐九年三月,部隊進入湖南,果真打了幾個勝仗。石達開由此受到啟發,認為暗中有神靈相助。因而,石達開每到一地,都要隆重設壇頌經,祭祀上帝。

咸豐十年四月,石達開手下得力幹將石鎮吉、曾廣依、張遇恩、余誠義等部數萬人,在廣西西林縣的隆州擊敗清軍,成功搶渡紅水河。隨即,太平軍大軍壓境,數萬人直逼貴州的興義、貞豐。僅短短數日,興義府城和貞豐州城就依次淪陷。與此同時,石達開特地派出一大批密使分赴貴州各地,同義軍將領張凌翔、馬河圖、柳天成、潘新簡、張秀眉、何德勝、姜映芳、潘名傑等取得了聯繫,與張、馬、柳、潘、何、姜等達成了「驅除清妖,光復華夏,創建太平盛世」的共識。

四月十六日,曾廣依在回族義軍首領張凌翔、馬河圖的配合下,率部一舉攻下了貞豐五黑岡。提標長壩營兵練及團丁千餘人被殲。

長壩營游擊梁獻廷、千總阮登雲、把總張禧祚和帶團援戰的監生譚功違等全部陣亡,無一倖免。

十九日,太平軍自貞豐西南之石屯改道向北,圖謀逼取貴陽。

為此,太平軍兵分六路,分頭進攻安順府城和相鄰的歸化(今紫雲縣)、安平(今平壩)、定番、大塘、羅斛、鎮寧、永寧(今關嶺募役鎮)、廣順等州、廳、縣。交戰幾個回合,太平軍殲敵數千,軍威大振。

五月初二日,曾廣依率太平軍一部自貞豐州境逶迤北趨,直撲永寧州城。知州胡繼學接到下屬稟報時,太平軍已佔領了州城不遠的盤江橋。胡繼學調練未及,僅以百餘人急驅沙灣防堵。未幾,這百餘人被太平軍全殲,胡繼學戰死,州城遂克。

交戰中,駐紮黃果樹的官軍、團練聞風而逃,惟安順知府周夔、提標中軍全興和一個人稱「田將軍」的撫標參將,率部在竹英哨一線阻擊太平軍。「田將軍」乃一驍勇有餘,智謀不足的莽夫。「將軍」二字不過戲稱,暗喻了「種田將軍」之意。但該將既已姓田,其部屬營伍自然是舉打「田」字大旗。

碰巧,這些年在湖北、江西、湖南等地,石達開、曾廣依的死敵就是湘軍悍將田興恕。每每交手,石達開、曾廣依十戰九敗。現在,曾廣依一見那「田」字大旗心裡就發怵,心想:田興恕不是還在銅仁么!他怎麼也來湊這熱鬧!

曾廣依來不及細想,率部急走永寧東境。

五月十二日,太平軍攻陷歸化廳城,歸化廳通判蘇布戰死,其間,附近鄉團均無人上前應戰,多避入城堡、寨營觀望偷生。城破之後,蘇布的妻子、兒女一併被太平軍所殺。

隨即,太平軍乘勝追剿官軍殘部。提標守備高鳳臨、把總謝君實、周兆奎、高非鵬及部下五百人無一生還。五月十三日,周夔、全興調兵反攻,收復永寧州城。此戰,那「田」字大旗又在官軍營伍中遠近飄搖,時隱時現。曾廣依不得不左顧右盼,躲避鋒芒,審時度勢一番,他作了比較保守的取捨。當夜,太平軍悄悄渡過了永寧西面的打邦河,折由募役司往黃果樹北進,其圖取鎮寧州城。綠營兵單將寡,募役司巡檢馬世臣陣亡。曾廣依一連審訊了十多個俘虜,終於弄清了「田」字大旗的真相。他決定斬殺「田將軍」以泄怨恨。

五月十八日,天氣悶熱。

五月十九日,「小暑」。天氣還是悶熱。黃昏,突降暴雨一夜未歇。

五月二十日,鋪天蓋地的暴雨仍反反覆復下個不停。午後,周夔、「田將軍」和全興等率領兵練,冒雨追擊太平軍。曾廣依假裝潰敗誘敵深入。周夔他們不知是計,悶頭緊追不捨。到歸化連升關(廳北十五里)的時候,風大、雨急,視線不清,太平軍轉眼就消失了蹤影。再加之道路泥濘,人馬飢疲的官軍士兵已無心戀戰。周夔只好決定就地紮營。

曠野上風雨交加,戰馬哀鳴。「周」、「全」、「田」三面大旗在風雨里來回翻打,裹捲起伏。哪知,曾廣依正暗地裡揮師折回,突然兜圍攏來的太平軍,猶如神兵天降,給孤軍深入的周夔突然殺了個漂亮的「回馬槍」,官軍全軍覆沒。周夔、「田將軍」、全興等同時陣亡無一倖免。

周夔戰歿,原普安廳同知葉如松,奉命署理安順知府。

這時,頻頻得手的太平軍已趁勢北進,威逼省城。一時間,在貴陽郊區的各個鄉場上,驟然出現了許多講廣西話的外地人。他們衣衫不整,皮膚黝黑,顴骨特別突出。在這些外地人口音中,衣服變成了「夜壺」,吃飯變成了「騎糞」,喝酒則叫做「渴走」。不過,他們從不輕易殺人。有什麼要求遭到了當地人的拒絕,頂多把額頭一點,大罵一聲:「要死!丟你媽嗨啊?」然後憤憤離去。

見多識廣者見了他們,便悄悄指著背影告訴其他人:這就是「長毛」。

曾廣依率部打到青岩堡時,遭到了「石坊團」的頑強阻截,曾廣依不服,下令不惜血本猛攻。然而,最終事與願違;城牆堅固的青岩堡穩如泰山,曾廣依不敢久留,只得轉攻別處。於是,太平軍逶迤撲向鄰近的定番、長寨、修文、廣順和都勻府境。

六月三十日,曾廣依、張遇恩、余誠義等率部攻打都勻府獨山州。都勻知府兼獨山知州侯雲沂、提標都勻協都司龍建極、把總吳華舟、都勻府屬三角州同知吳兆麟、荔波縣訓導白珩等文武官吏出城迎戰,均倉皇敗還。七月初二日,州城淪陷。侯雲沂、龍建極等文武並千餘守軍全部戰死。同月,曾廣依攻打定番,戰況亦然,官軍一觸即潰,死傷數百。定番州知州恩常、提標定廣協游擊善寶等官員亦無一例外。

對翼王石達開而言,曾廣依、張遇恩、余誠義等人的成功,並不僅僅體現在殺敵的數量上,也不單單在於某城某地的一時佔取。

最重要的是,他們為大部隊進軍貴州、四川開闢了通道。故枟平黔紀略枠云:「(粵賊)自興義來黔者,猶絡繹不絕。」

張秀眉、何德勝、姜映芳、潘名傑等貴州義軍,見翼王兵鋒所指勢若破竹,無不拍手稱快。為了援應石達開,大家紛紛跨出根據地,向官軍發起猛攻。短短數月間,貴州各路義軍捷報頻傳——五月上旬,曾廣依圍攻歸化時,貴陽府屬龍里、貴定兩縣,分別被黃號軍和潘名傑的苗族義軍佔領。綠營、團練死傷無數。隨即,黃號軍賈福保率部攻佔修文縣城。知縣韓夢琦、外委盧文明自殺,縣衙典史張聰蘭失蹤。官軍傷亡慘重。

五月十四日,開州杠寨原始森林的一千多名黃號軍趁敵不備,突然向白泥場、水田壩的官軍發起攻擊。綠營、團練紛紛潰敗。官軍綿延數十里的防線轉瞬被全面突破。義軍很快就佔領了水田壩、黃花哨、洛灣、烏八堡。激戰中,水田營守備戴雨先陷入重圍,被俘。

在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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