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中天驚雷 第三十一回 庄有恭被判絞監候 洪瑞駕舟怒闖津門

庄有恭企圖恢複浙江對外通商,被乾隆判絞監候,李侍堯李永標產生錯覺,以為對夷商越苛刻越好;皮爾酗酒嫖妓,撞到銃口上,李侍堯獅子大開口,罰東印度公司和保商陳壽年八十萬銀兩;潘振承為保陳壽年出獄,賄賂李制憲李關憲八萬兩銀子;洪瑞不畏艱險,率領快船闖入天津大沽,天津官員急稟直隸總督,中國外貿史上的驚天大案拉開序幕!

天落黑,散貨檔紛紛打烊關鋪門,只剩下幾家茶鋪飯莊仍在做外商的生意。中國街冷冷清清,寥寥無幾的燈籠在夜風中寂寞地晃蕩。夷館有半數黑燈瞎火,無人入住。歡快熱烈的舞會保存在外商殘缺的記憶中,禁夷婦令使夷館區成為男人的世界。晚上,外商除了酗酒,便沒有更好的娛樂活動。站在夷館露台,可以眺望沙面斑斕的燈火,那裡是珠江花船最密集的地方。絲竹燕語聲傳來,令外商產生無窮的遐想,又使他們產生無窮的惆悵。

官府禁止外商夜間走出十三行,有官牒也不行。持牒出外者,必須天黑前回十三行,否則,保商和外商一道受罰,保商罰銀子,違規的外商以後休想再獲得進出十三行的官牒。

十三行東西兩頭設有關閘,由一名把總帶行丁日夜把守。夷館區南面是省河,沿江約有兩里路長,碼頭與河灘相連。枯水季節河灘是乾的,很容易走河灘進出十三行。關閘把總在岸邊設有流動哨卡,禁止民人和夷人走河灘進出。

沒有外商敢走河灘進出,他們害怕受到更嚴厲的懲罰。皮爾有意挑釁中國法律,他躲在十三行廣場的暗處等待時機,巡邏的行丁走累了,靠著燈柱打盹。皮爾順順噹噹下了河灘,朝沙面跑去。沙面花船麇集,閃爍著瑪瑙般的燈光。皮爾一臉興奮,跳上花船的中央通道,踏得木跳板咚咚地響。花中花舫的雨檐下,掛著一色的大紅燈籠,燈籠隨風微微搖擺。舫內鶯歌軟語,晃動著舫妹靚麗的臉蛋。

一個長著獅面鬍鬚的鬼佬竄進花中花舫,把食客和舫女嚇一大跳。知客過來驅趕,皮爾掏出兩枚大洋用生硬的中國話叫道:「酒,肉,女人,靚靚。」知客接過大洋把皮爾帶進一間包廂,指著大屁股大奶子的金香道:「她就是你要的靚靚。」皮爾垂涎三尺,嬉皮笑臉伸手去捏金香的奶子,金香推開皮爾,伸開巴掌向皮爾討錢。皮爾朝金香手中放六枚大洋,金香冷若冰霜的臉蛋綻放出迷人的笑容,她吻了吻皮爾洋蔥似的大鼻頭,抱住皮爾嘰嘰咯咯歡笑。

三杯烈酒下肚,皮爾臉膛恍若紅面獅子,他敞開前胸,露出黑茸茸的胸毛,一隻手搭在金香肩頭,一隻手把杯飲酒。忽聽得門呯的一響,嫖客老八闖進來,怒吼道:「大膽紅毛,快放開她!」

皮爾反把金香摟得更緊,用生硬的漢話叫道:「銀子,她的,靚靚,我的,我的!」皮爾放肆地把手伸進金香的衣領,捏弄軟蓬蓬的大奶子。老八老羞成怒,憤怒地摔了皮爾一巴掌:「金香是我的相好!」

皮爾倏地站起來,擺出西洋拳的架勢,用英語叫道:「你打人?來呀,我們比比,看誰的拳頭硬。」老八攥緊拳頭,朝皮爾裸露的胸脯猛擊,彷彿打到一堵牆上。老八正詫異,只聽皮爾像獅子般叫吼叫兩聲,一拳砸到老八的下齶,老八頓覺頭冒金星,嘴巴鮮血直噴。金香嚇得尖聲怪叫,逃了出來。皮爾一愣神,老八低頭竄了過來,伸手掏皮爾的下陰。皮爾痛苦地大叫,和老八抱在一起廝打。

鴇母花中花帶幾個中國打手闖進來。「給老娘住手!」花中花怒斥道。皮爾正把老八壓在下面,皮爾被兩隻鷹爪似的手扣住肩胛,皮爾頓覺四肢無力,被打手推到一旁。老八掙扎著爬起來,鼻青眼腫,下巴淌血,他喊了聲「花媽媽」,嗚嗚地哭。

皮爾情知要吃虧,掏出一枚金幣扔給花中花。花中花媚眼一閃,拿金幣放嘴裡咬了咬,然後放手心掂了掂,證實是純金的。花中花伸出白嫩的手指做了個暗號,中國打手不聲不響溜了出去。廂房外面圍滿了看熱鬧的食客嫖客,嫖客嘲笑老八是個孬種。

老八朝巴掌吐血水,捧起門牙給花中花看,哭泣道:「花媽媽,我白給鬼佬打啦?」

花中花鄙夷道:「你還欠老娘三十兩銀子呢。你還清風流債,老娘自會替你主持公道。」花中花戳老八的額頭,「別以為金香跟你睡過一覺,就是你相好,你若還敢來老娘的花船攪場子,老娘叫人割了你的卵子!」

老八像被抓雞仔似的給打手扔出紫洞艇。金香扭著屁股重新回到廂房,花中花正言厲色道:「皮爾,天亮前你必須離開花船,聽懂沒有?」皮爾愣怔著聽花中花重複兩遍,點點頭,像獅毛狗齜開大牙笑道:「天亮,離開,明白,明白。」花中花帶上廂房門,皮爾急不可耐撲過去,把金香的衣裳剝光,摟著金香大白魚般的身子一陣狂吻,哈哈大笑。

花中花舫的鬥毆叫罵聲傳到陶樂食舫,食舫里的食客均探頭朝花中花舫看。

嚴氏父子正坐在包廂里夜宵。肇事者是海龜號船長皮爾,皮爾的保商是陳壽年,按防夷律,夷商違規,坐連保商。陳壽年受罰,最後必定會連累潘振承。嚴知寅叫巢大根趕往西關汛,向千總凌大斗稟報奸夷嫖妓。凌千總立即帶汛兵趕往花中花舫。

廂房外響起一串急促的腳步聲,門被踢開,幾個汛兵闖進來,一把將皮爾揪起,眼珠子卻去看脫得精光的舫女。金香嚇得蜷縮一團,拿衣裳遮擋白花花的大奶子。

花中花悄悄把一枚大洋塞凌千總手心,嗲聲嗲氣,話語甜得像拌了蜜:「千總爺下回有閑空,花氏請你喝晚茶,千總爺想喝菊花茶,還是茉莉花茶,隨你的便呢。」

凌大斗意會菊花茶、茉莉花茶的含義,進了廂房大聲喝令道:「把奸我大清民女的鬼佬帶走!」

總督府花廳懸著一盞九個火頭的玻璃罩西洋燈,熠熠的燈光照著李侍堯、李永標喜氣洋洋的臉。李永標二更天造訪,李侍堯吩咐廚子做了幾個簡單的下酒菜。醉翁之意不在酒,兩人沉浸在皇上諭令驅逐遠征號的驚喜中。

李永標一臉酡紅,喜滋滋道:「還是皇上英明,庄有恭總想恢複浙江通商,這下好了,革職查辦,絞監候。」

李侍堯收到乾爹傅昶的密信,大體了解事情的過程,李侍堯悠然自得地抿著酒,神情怡然道:「我早料到庄有恭遲早會栽到夷商手中,他對禁止浙江對外通商耿耿於懷。」

「一口通商頒旨才一年,庄有恭抗旨不遵,皇上能寬恕他嗎?」

李侍堯正色道:「皇上的韜略非我等可測。若以為民請願而懲治庄有恭,浙江桑農絲商定會怨聲載道。所以,數年前私允朱姓富翁捐銀三萬兩贖絞罪,反倒成了招惹絞罪的緣由。以罰代刑,捐銀贖罪,這是各地判官斷案的不成文法則。窮者索命,富者索錢,庄有恭雖違例卻未肥私。該當何罪,提起來千斤,放下去四兩。」

李永標點頭稱道:「所以皇上留他完屍,擬絞而非擬斬。總之,皇上對他柔夷寬夷,非常不滿。」

李侍堯放下茶杯,一臉肅然:「純九,前車覆轍,不可重蹈啊。」

李永標用詢問的語氣:「堯公的意思是以後……」

李侍堯按住李永標的手,「你別說出口,你我各寫一字,看看是否英雄所見略同?」

李十四拿來筆墨,李侍堯與李永標各寫一個字。兩人同時展開,李侍堯寫的是「威」字,李永標寫的是「嚴」字。

兩人不約而同:「威嚴!」哈哈大笑。

酒過三巡,一個戈什哈進來,說西關汛千總凌大斗有緊急夷情稟報。

原本,凌大斗把皮爾關進西關汛營盤,打算第二天私下與十三行商總嚴濟官通氣,倘若嚴濟官有心保皮爾,得叫夷商拿銀子來贖;倘若嚴濟官撒手不管,他就把皮爾移交臬司衙門。然而,皮爾這個蠻夷,違反防夷規條還理直氣壯,虎嘯獅吼大叫抗議。西關汛旁邊是臬司經歷老爺府,這種事想私了恐怕不成。凌大斗左右為難之際,報官的巢大根又來到西關汛,送凌大斗一個十兩的元寶,要凌大斗連夜稟報總督大人。

凌大斗獲准晉見,虛虛實實稟報事情的經過:「標下聽幾個喝晚茶的行商講,皮爾的保商是陳壽年。不知皮爾晚上如何出得了十三行,皮爾牛高馬大,像畜牲竄進花中花紫洞艇,按倒一個叫金香的老舉,拖到廂房裡強姦。舫主花中花情急之下,向巡夜的汛兵稟報。標下帶汛兵救出老舉,把奸夷皮爾押走,關進西關汛營盤。」

李永標氣憤地敲擊桌面:「又是皮爾!上次擅闖關閘酗酒,這次是強姦大清民女,他還想翻天不成!」李侍堯平靜地看著凌千總:「事情重大,本督要與李關憲商量。」

凌大斗迴避退到花廳外面。李侍堯道:「你是海關監督,先聽你的。」

「按律例及慣例,保商為犯規夷人擔過,視過錯大小杖責、罰銀、枷號、流放。」

李侍堯流露出不滿,「犯過夷人就不罰了?本督聽潘振承說,有的刁夷故意犯過,好讓保商替他們受罰。你身為關部正堂,怎能成全刁夷的奸計?」

「罰皮爾一年不得來粵,保商杖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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