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層巒疊嶂的山峰,縱橫的河水,一條曲折的小路在其中蜿蜒。蒼茫天幕下,兩個人行色匆匆,在艱難地跋涉。身上搭個錢褡(錢褡兩邊是突出的錢袋,中間呈帶狀,搭在肩上,故名「錢褡」)的人是弦高,而另一個身著短褐的人,則是百里奚。他們要一同到周的京城洛邑,去見公子頹。

翻過一座山,山下一條清澈的小河。百里奚和弦高朝小河走去,在河邊停住腳步。百里奚將行囊放到地上,躍上一個石頭,俯身撩起水洗了兩把,然後捧起水就喝了一口。回頭看見弦高也走到河邊,捧起水正喝。此時,兩人目光恰好相對,彼此在猜測對方的內心所思。

百里奚說:「瞧,多像白河的水,真的別有一番滋味!」

弦高說:「是啊,挺甜的。」

百里奚說:「我是說好像有一點兒當年的感覺。」

品味著河水,百里奚彷彿又聽到了一陣孩子歡快的笑聲。那是一個夕陽銜山的傍晚,一群孩童在河水邊嬉戲,赤著腳丫在沙灘上奔跑。其中有小百里奚和小弦高,後邊緊跟的是香霽。香霽喊著,跑著,還是趕不上,落到了後邊,乾脆撩起水朝百里奚和弦高身上潑去,兩人停下來,臉上水滴往下淌,回頭看著調皮的香霽。

弦高看著百里奚沉思的樣子笑了,他好像看透了百里奚的心,知道此刻百里奚在想什麼。潺潺的河水在流淌,讓百里奚從如水的往事中回到眼前。弦高將口中的水吐出,用袖子擦了一把臉,起身站起來。兩人挽起褲子赤腳默默地趟水,朝對岸走去。

京都洛邑到了,遠遠望去,城頭斗大的「周」字王旗迎風飄蕩,垛子間的守城兵士面無表情地持戟站立城頭。洛邑的城頭,威武中顯得幾分蒼涼,似乎是一幅靜止不動的古城池畫卷。

百里奚仰頭凝望威嚴的城頭的周字大旗,思緒萬千,自然放慢了腳步。

弦高說:「走哇。」

百里奚說:「哦。」

正待進入城門,守城門的兵士手中的長戟攔住兩人。弦高慌忙把手伸進錢褡,從裡面拿出幾個錢遞給了那兩個兵士。兩個兵士對視了一下,驚喜地接過來,揮手示意進去。

洛邑的天色有點陰暗,街市上稠密的人流讓這種陰鬱的感覺加重。百里奚和弦高穿過來來往往的城門,往城內走去,只見到處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有身穿短褐推小車的,也有背負錢褡和行囊的生意人。

這就是洛邑的街市。街市上,客商雲集,服裝各異,列國的客商都在此雲集,開展各種交易。不時還有官府的軺車在街市上穿梭,人群趕緊躲閃。城中央是周的宮殿,其建築錯落有致,廳堂樓閣很是典雅,莊重而古老。路過一個門店,只見店門前掛一牌子上書篆書:館驛。身穿短褐的老闆在門館前熱情地迎接上來說:「先生可要住店?」聞訊,兩人停住腳步。

弦高摸了摸錢褡有點兒猶豫說:「咱們先人宮,見過公子,再找館舍下榻也不遲。」

百里奚說:「弦高兄看著辦。反正此地我也不熟悉。」弦高和百里奚從人群中穿行而過,朝官殿方向走去。店家看著兩人遠玄的背影,似乎有點悵惘。

巍峨的宮殿,盤桓的長廊,荷花婷婷的池苑。官門外,幾個宮女無精打采地在宮門前茫然侍立。宮人引導下,百里奚和弦高肩並肩,徑直往宮殿後院走去。

進入宮殿後院,滿目養牛的場面。一個養牛的棚子,棚子門口堆了許多草料。走進牛棚,一個頭戴高冠的年輕公子正在用勁拌草料。此公子,叫頹,一個身材瘦削的年輕後生。只見他身著華麗寬大的官服,神情專註,放下手中的木桶,又去查看一頭牛的皮毛。忽然,一個牛虻一飛而過,公子頹憤怒地帶著宮人在扑打那個牛虻,牛虻很快便飛得沒有了蹤跡,子頹焦急地四處尋找它的蹤跡,看著牛的皮毛,輕撫牛毛,宮人站立旁邊忙不迭地遞送清水,公子頹挽起袖子開始為牛擦洗身體。

宮人畢恭畢敬說:「公子,外邊有個鄭國來的販牛客商,求見公子。」

子頹說:「哦,少等片刻。」公子擦把汗,依舊低頭忙手中的活計。

宮人說:「弦高先生來了,還帶來了一位善於養牛的先生,名叫百里奚,也在宮外等候。」

子頹說:「善於養牛?!好,請,快請!」公子趕緊抽出雙手,動作嫻熟地拍去手上的灰塵和草料。話音剛落,弦高和百里奚隨官人走進牛棚。

弦高說:「好壯實的一頭牛,哎喲,肚子如此之大,是否已經有了牛犢了?」

公子頹說:「哼,怎麼會有牛犢!這頭公牛大病剛痊癒。」

百里奚小聲說:「弦高兄,那可是一隻公牛哇,滿肚子的草料!」弦高自知失口,傻愣愣地看了下百里奚,然後紅著臉對子頹連連稱是說:「那是、那是。要說這牛嘛,那可是天地靈氣匯聚之物。記得史書記載,先祖周公曾親手喂牛,與王后一起到田間耕作。」

子頹說:「想不到弦高先生知道這麼多前朝的典故,一個生意人對牛還有如此研究,難得呀!」

弦高說:「哪裡!我友子明才稱得上對牛有獨到研究。他不但懂牛,嫻熟於養牛之術,而且還有《相牛經》一卷,可佐選牛之用。」

子頹說:「喔,此人現在哪裡?」

弦高說:「子明先生已經千里迢迢,來謁見公子。」

公子頹說:「太好啦!那趕緊請他來呀!」

弦高說:「這位就是我所說的百里子明。」

百里奚說:「子明拜見公子!子明才疏學淺,弦高兄所言俱是之詞。」

公子頹說:「嗯,高士都如此謙虛。先說說你對養牛的高見。」

百里奚說:「據在下愚見,牛是人的益友,人務必善待牛,牛才可為人所役用。」

公子頹說:「嗯,說得好!還有一條,牛也可增強補充國家的武備。」百里奚說:「?」

弦高說:「公子,百里奚是楚國養牛的大師,當今天下沒有人能比上他的養牛技術!百里奚在宛邑曾親眼目睹一種神牛。」

子頹說:「喔,真有此牛?」

弦高說:「此牛體高過人,力大無比,且行走迅捷,日行百里而不疲。平時可耕作,烽火一起,又可利戰,實天下難得!」

子頹說:「宛邑之牛真如先生所言?」

百里奚說:「正如弦高所言。」

子頹說:「如此說來,本公子尋找多年的神牛原來在宛邑!擁有神牛,那就可裝備軍隊,運輸糧草。」

百里奚說:「宛邑之地山川秀美,水草豐盛,天地造化了這一神牛。這宛邑之牛,與他地之牛大不相同。」

子頹說:「噢,有何不同之處?」

百里奚說:「此牛體格碩壯高大,能載重致遠,適合役用。宛邑百姓家家養牛,公子只消讓客商前去採購即可。」

弦高說:「公子大可不必為此操心。高早年與子明一同在宛邑求學,熟知此牛。」

子頹說:「太好啦!弦高先生,你速到宛邑,為本公子選購三十頭宛邑黃牛。事成之後,定重賞!」

弦高起身施禮說:「公子放心,此事即包在小人身上啦!管保公子滿意!」

公子頹說:「既然是弦高先生介紹的,那子明先生就請留下。」

百里奚說:「公子意思是?」

子頹說:「可先代我照看這三頭病牛。待三十頭黃牛購回,本公子將重用於你。」

百里奚說:「謹遵公子旨意。」

隨後,在一個官人帶領下,百里奚來到了自己的住所。那是專門為飼牛入安排的居室,簡陋黑暗,只有一個卧榻。抬頭可見一升子大小的窗子透射進來一絲光亮。宮人將一卷被褥扔到卧榻上,轉身走開了。百里奚環顧四壁,只見牆體斑駁,蛛網隨處可見。拂去塵土,鋪好卧榻,一頭倒下,兩手枕頭下,兩眼靜靜地仰視木條縱橫的屋頂。

次日,官門外,停放一軺車,弦高的兩名隨從正在等待,準備啟程去宛邑為公子頹採購黃牛。百里奚和弦高並肩而行,向車走來。百里奚是要為弦高送行的。

弦高說:「此去宛邑,成就三十頭牛的生意,弦高還從來沒有做過。真是一樁不小的生意!」

百里奚說:「兄真巧算,彈指間做成一筆發財的生意!」

弦高說:「哎,又取笑我啦!子明你不是也有了安身之所嘛!。」

百里奚說:「兄處處都有成算。看來子明的顧慮是多餘。」

弦高說:「什麼顧慮?」

百里奚說:「擔心大周的公子也來販牛,與兄爭生意呀!」

弦高忍俊不禁說:「那公子可就真搶了為兄的生意嘍!」

百里奚說:「呵呵!」

弦高說:「哎,差點忘記了。此次到宛邑,子明可有什麼事情相托?」

百里奚說:「這個嘛,子明出來多年,對家裡的事情一無所知,想煩請為兄打聽一件事。」

弦高說:「儘管講來,十件也行!莫不是為尋嫂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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