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章奴反叛

遼軍後方大營。嚴酷的北風夾著飛舞的雪花呼號著,將遼軍的營帳颳得東倒西歪。帳外守營的兵士瑟縮著手,不久便凍得鑽進了營帳里。

側耳細聽,除了呼呼的風聲,便是令人窒息的沉寂。

凄厲的北風,冰冷的雪花,給死一般的遼軍大營帶來了一股肅殺之氣。

大帳內,燈火搖曳,御營副都統耶律章奴坐在大帳的正中,與手下的幾名將領飲酒。

耶律章奴乃季父房之後,字特末衍。其性情聰敏,善於應對,曾任牌印郎君、右中丞,兼領牌印宿直事。

這個耶律章奴就是當年曾經護送西夏寶馬的牌印郎君,當年寶馬「追電」雖然被納蘭飛雪搶走,但是卻找回了文妃蕭瑟瑟,天祚帝不但沒有追究他的失馬之責,反而升他為右中丞。

耶律章奴多次出使金國,對完顏阿骨打的雄心和女真反遼情緒了如指掌,這次天祚帝御駕親征,被授予副都統一職。只是耶律章奴孤高耿介,看不慣蕭奉先等人的阿諛奉承,二人政見多有不和,因此被蕭奉先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早就想尋隙報復,不想這次讓他找到了下手的機會。

耶律章奴素知完顏阿骨打絕非等閑之輩,黃龍府的失陷使遼朝在軍事上更加被動,而天祚帝任用奸佞之人,昏庸無道,延續了二百多年的大遼江山早晚葬送在他的手中。

耶律章奴對天祚帝完全失去了信心。

「唉!」耶律章奴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然後放下酒杯,頹然一聲長嘆。

「副都統大人應當放開眼界,不要與蕭奉先小人一般計較。」蕭敵里在旁邊小心翼翼地勸道。這個蕭敵里就是蕭嗣先戰敗後,天祚帝命令他在斡鄰濼收拾敗兵的那個都統,後來蕭敵里與金軍作戰,也被打敗,被天祚帝免官,這次隨耶律章奴一同出征。

耶律章奴萬分惆悵:「此次隨陛下出征,本想在疆場上殺敵報國,不成想遭小人陷害,被發配到後方,縱然有萬般本領,也沒有用武之地!」

蕭延留在旁氣憤地說:「報國?遇上天祚帝這樣的昏君,報國無門呀!」

蕭敵里說:「難道我們就跟著這個昏君,白白地等死不成?」

蕭敵里因在斡里泊兵敗,被天祚帝下詔免官,正是一肚子怨氣,此時與耶律章奴一拍即合。

蕭延留慷慨陳詞:「自古亂世出英雄。為了大遼的國運永祚,我們應該另立有才有德之人,收拾目前的殘局,重整大遼江山!」

耶律章奴沉吟片刻,小心翼翼地說:「不瞞二位,我早有此意。皇帝當立有德而賢者,而今天祚帝耶律延禧拒諫飾非,窮奢極欲,昏庸失道,以致紀綱廢馳,人情怨怒。而魏王耶律淳乃當今皇叔,素有人望,現今不如廢天祚帝而立魏王,則女真不戰而服,國家中興有望。」

原來耶律章奴為了維護契丹貴族的統治,他把希望寄托在有為的君主身上,於是產生了廢黜天祚帝、另立新君的想法,他選中了天祚帝的叔父、魏國王、南京留守耶律淳。

皇叔魏王耶律淳,小字涅里,自小由太后養大。當年太子耶律浚被耶律乙辛迫害致死後,耶律洪基曾經要將皇位傳給他。天祚帝繼位後,被尊為皇叔,拜南府宰相。天祚帝繼而進封他為魏王。耶律淳的父親和魯斡死後,天祚帝即命耶律淳襲父親之職去守南京。

耶律淳為人親善謙和,寬厚賢達,在遼國朝野上下頗有讚譽。

耶律章奴的這番話,恰恰說到了蕭敵里、蕭延留的心裡。因為蕭敵里是魏王耶律淳的小舅子,而蕭延留則是魏王耶律淳的外甥。這二人聽說要廢天祚帝而擁立耶律淳,哪有不贊成的道理。

耶律章奴遲疑地說:「你我儘管有擁立魏王之意,但不知魏王是否肯冒天下之大不韙,篡奪皇位可是要留千古罵名的呀!」

蕭敵里趕緊說道:「魏王那邊,將軍就不要操心了,由我等去做他的工作,保證他會同意的。假如魏王不同意,你我有如此對大遼的赤膽忠心,死也有顏見列祖列宗了。」

耶律章奴說:「大丈夫身為將領,當征戰南北,即使馬革裹屍,亦無憾也。」

蕭延留也隨聲附和說:「是啊,生不能為主分憂,為民造福,碌碌無為於世上,與行屍走肉無異!」

於是,三人決定擁兵謀反,另立皇帝。耶律章奴派蕭敵里、蕭延留騎快馬先去南京向魏王報信,做通他的工作。自已則隨後率本部三百多人馬,收拾行裝,人銜枚,馬勒口,趁著夜色,靜悄悄地投奔魏王去了。

遼軍中軍大營。

主帥大帳里燈火通明,柔縻的絲竹之聲讓聽眾的骨頭酥麻麻的。一群濃妝艷抹的歌女腰肢款擺,舞袖輕舒,在柔媚地演繹著亡國之曲。

濃烈的酒精與汗臭混合在一起,在帳里盡情地充溢著,幾乎讓人喘不過氣來。

天祚帝醉眼迷離,一邊狂喝濫飲,一邊色迷迷地盯著台下的歌妓。

大臣們都醉了,他們坐不穩了,東倒西歪地伏在案几上,有的大臣的烏紗帽都掉在了地上,被歌女們踏來踏去。甚至有一些粗魯的武將還發出了雷鳴一樣的鼾聲。

天祚帝竟然莫名其妙地發出了一串尖利的笑聲。在這漫漫的長夜裡,讓人不禁毛骨悚然。

蕭胡篤強睜開醉眼四周觀看,原來是蕭奉先抓住一個歌妓,趔趄著做著各種猥褻的動作。

蕭胡篤也象天祚帝一樣,咧開大嘴笑了。但是他剛笑了一半,便停住了。

蕭唐骨德醉醺醺地闖了進來,他連滾帶爬地衝到天祚帝的跟前,聲嘶力竭地喊道:「陛下,大事不好了,耶律章奴帶兵謀反啦!」

蕭唐骨德是蕭敵里的父親,耶律章奴率隊馳奔上京,迎立魏王的當晚,蕭唐骨德因飲酒過多,夜間大醉不醒,等早晨醒來,發現營內空空,他知道兒子蕭敵里與耶律章奴一起率領人馬去迎立魏王,自己追趕不及,但又怕事敗後被天祚帝責怪,自己有性命之憂,思慮再三,決定到中軍大營向天祚帝彙報。

聽了這句話,剛笑了一半的蕭胡篤大張著嘴,眼睛瞪著,一副似笑似哭的僵硬表情。

天祚帝聞聽,頓時目瞪口呆。半晌他才從驚嚇中緩過氣來。大敵當前,耶律章奴竟然臨陣叛離,另立新主。天祚帝氣得暴跳如雷,他急忙派駙馬蕭昱帶領精騎千餘連夜趕往廣平淀,保護駐在那裡的後宮嬪妃及諸王行宮,並另遣帳前親信耶律乙信,手持他的手諭馳報魏王,耶律章奴竟然領人在軍中造反,命魏王擒而殺之。

歌妓們早都嚇跑了,地上一片狼藉。

天祚帝蒼白著臉,突兀其來的消息,嚇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蕭昱和耶律乙信去執行他的命令去了。其餘的大臣們也不見了蹤影。只有痴獃獃的蕭奉先站在一旁,瑟縮著發抖。

天祚帝徹底從酒精的麻醉中清醒過來。耶律章奴擁立耶律淳,那麼他這個皇帝就會被廢掉。耶律章奴、耶律淳都有自己的人馬,一旦攻入廣平淀,俘獲了那裡的後宮嬪妃及諸子蕃王,自己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天祚帝做出了一生中最大的錯誤決定,他決定放棄這次徹底消滅金軍的千載良機,回軍自救。

第一次,天祚帝犯下的重大的錯誤,就是在頭魚宴上,殺了完顏阿骨打,可是他卻聽信了蕭奉先的話,縱虎歸山,以致有今日之禍。而今他又犯了一個錯誤,使他徹底失去了全殲女真的大好時機。

天祚帝看著束手無策的蕭奉先說:「傳令大軍,回師征討叛黨,阻止耶律章奴另立皇帝!有抓住或誅殺叛黨耶律章奴者,官升三級。」

蕭奉先從驚夢中轉了過來,他喃喃地問道:「那陣前的金兵金將該怎麼辦?」

天祚帝嘆息一聲:「這次顧不了這麼多了,還是保住皇位要緊。否則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蕭奉先強打精神地說:「可惜,這次便宜了完顏阿骨打這個老賊。」

金、遼對峙,兩軍箭拔弩張,一觸即發。可是幾天過去了,遼軍的陣營里還不見一絲進攻的動靜。完顏阿骨打心中萬分疑惑,突然納蘭飛雪和胡沙保來報,說是抓住了遼軍一個督糧的小官,才知道就在兩天前,遼軍後院起火,副都統耶律章奴發動了軍事政變,天祚帝無心戀戰,帶著大隊人馬匆忙西歸,去平定內部的叛亂。

完顏阿骨打一聽心中大喜,其實這些天來,他的心裡始終都在捏著一把冷汗,如果遼軍正面殺來,七十萬大軍就會像洪水一樣,將兩萬金軍瞬間淹沒。

這突兀而來的喜報,讓緊繃著神經的完顏阿骨打一下子輕鬆了下來。

諸將紛紛向完顏阿骨打請戰:「今遼主既還,可乘勢追擊。」

完顏阿骨打卻沉下臉來,說:「遼軍來了的時候,你們不敢出戰迎敵,現在他們跑了,你們卻來勁了,這是大金勇士所為嗎?」

那些主張堅守的將領們聽了,臉上現出愧色。

完顏阿骨打告誡眾將說:「我們只有兩萬兵馬,遼軍雖敗,但敵眾我寡,千萬不要輕敵。我們只有捉住天祚帝,才奪得了對遼戰爭的全面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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