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七節

虎蛾絕對算是哈羅德見過的最漂亮的機器了,它看上去就好像是一隻振翅欲飛的蝴蝶,上下兩翼寬闊地展開,玩具似的車輪輕盈地停駐在草地上,錐形長尾精巧美觀。今天天氣晴朗,微風徐徐,那架小小的飛機在風中微顫,等待飛翔。飛機的引擎安裝在鼻部,帶動著前面那個奶黃色的巨型螺旋槳。引擎後面是一前一後兩個開放式的駕駛艙。

虎蛾可以說是他在科斯坦村見到的那架大黃蜂的表親。兩架飛機的機械原理十分相似,只不過大黃蜂的駕駛艙是封閉式的,且兩個駕駛座左右並排。不過和這架虎蛾比,那架大黃蜂恐怕要自慚形穢了:起落架受損,整個機身都傾歪向了一邊;座椅的填充物都露了出來,上面還沾著油;再加上內飾都已經爆裂了。相比之下,眼前的虎蛾看上去「玉樹臨風」,外漆都是新刷過的,顏色明亮,前面的擋風玻璃反射著耀眼的陽光。它的尾部輕觸草坪,鼻部抬起,彷彿在嗅著空氣的味道。

「你會發現機翼的下面是平的,可上面卻是弧面的。」哈羅德的哥哥亞恩·奧魯夫森介紹說,「這樣,飛機移動的時候,機翼上方的空氣就會比下方的流速快。」他迷人的笑容幾乎可以讓任何人原諒他的任何錯誤,「這樣才能讓飛機離開地面,不過到底為什麼我永遠也不會明白。」

「這樣會產生不同的壓力。」哈羅德說。

「哦。」亞恩乾巴巴地應了一聲。

詹斯博格·斯科爾的畢業班學生來到了軍隊的飛行學校。亞恩和保羅·柯克正帶著他們參觀。這也是軍隊徵兵的一個環節,如今很少有年輕人願意加入一支無所事事的軍隊。艾斯因為自己的軍人背景,所以希望詹斯博格每年都可以送一兩個學生參軍。對於學生來說,這也算是考試複習前的一次休息。

「下翼上連接的折葉翼面叫做副翼,」亞恩告訴他們說,「它們和操控桿——也就是『遊戲桿』——之間連著電線,其中原因你們太小,還弄不明白。」他笑了,「當操控桿向左時,左邊的副翼就會抬起來,右邊的降下去。這樣飛機就會傾斜,然後左轉。也就是我們所說的傾斜飛行。」

哈羅德甚是興奮。可他更想能自己體驗一下飛行的感覺。

「你們可以看到飛機後半個橫尾翼也是有折葉的,」亞恩說道,「這叫『升降舵』,可以讓飛機上下移動。後拉操控桿飛機就會抬頭,可以升到更高的水平高度。」

哈羅德注意到機尾的垂直部分也有一個襟翼。「這是幹什麼用的?」他指著那個襟翼問道。

「這是方向舵,是通過座艙里的腳踏板操作的。它的作用和船舵是一樣的。」

麥茲插話了:「方向舵有什麼用呢?不是可以用副翼控制方向嗎?」

「這個問題很好!」亞恩說,「證明你在認真聽。但你自己想不出嗎?為什麼我們又要用方向舵、又要用副翼來調整飛行方向呢?」

哈羅德猜道:「在跑道上沒法使用副翼。」

「那是因為……」

「因為機翼會碰到地面。」

「沒錯。我們在滑行時只能用方向舵,否則機翼會觸地。不過在空中我們也會用到方向舵,以避免飛機左右移動,也就是我們所說的偏航。」

十五個男孩子已經在空軍基地兜了一大圈,又聽了一堂講座,了解了軍隊的機會、薪酬以及培訓,後來又和一組飛行員學員一起用了午餐。此刻他們都躍躍欲試地想要體驗一下在空中的感覺,軍隊已經答應他們每個人都可以試駕。草坪上排了五架虎蛾。從德國佔領丹麥起,丹麥軍用飛機就基本上停用了,不過還是有例外。飛行學校可以用滑翔機進行授課,而今天的虎蛾試飛也是獲得了特殊許可的。為了防止有人直接飛去瑞典,有兩架德國的Me-109戰鬥機一直停在跑道上,隨時準備擊落試圖逃跑的飛機。

保羅·柯克接過了亞恩的班。「我想讓你們每個人都看一看駕駛艙裡面的樣子。一個一個來吧。」他說。「請站在下翼的黑色通道上。別走出這個範圍,否則如果你的腳踩到了那些儀器,就不能飛了。」

提克排在了第一個。保羅說:「你在左邊可以看到一個銀色的節流閥拉杆,它控制了引擎的速度,下面有一根綠色的細桿,它可以控制升降舵,如果飛行時這根細桿的位置正確,那麼即使你鬆開手,飛機也會一直平穩行駛。」

哈羅德是最後一個進去觀看的學生。他雖然心裡還在嫉恨著保羅帶卡倫去騎車那件事,但對飛機濃厚的興趣也讓他顧不了那麼多了。

他進入駕駛艙後,保羅問他:「怎麼樣,哈羅德?」

哈羅德聳了聳肩。「聽上去還是挺簡單的。」

「那你第一個試駕吧。」保羅說。

其他人都笑了,但哈羅德很開心。

「大家都去準備一下吧。」保羅說。

他們回到飛機棚,穿上了專門的飛行員制服——那是一套連體裝,前面有一排扣子。除了服裝,每個人還都要戴上頭盔和護目鏡。可保羅卻提起了上次見面的事,這讓哈羅德很不高興。

「上次我們見面還是在科斯坦呢。」

哈羅德禮貌地點了點頭,可心裡實在不想回憶起那天的情景。不過他依然希望知道保羅和卡倫的關係走到哪一步了。他們只是約會嗎?還是還有別的?他們激吻過嗎?她讓他碰過她嗎?他們想過結婚嗎?他們做過愛嗎?他不想去想這些事,但卻不能自已。

大家都準備好之後,排在前五個的學生回到了停機坪上,每個人身旁都跟了一名飛行員。哈羅德很希望能和哥哥一起飛,但保羅卻選了他,好像對他很感興趣似的。

一名滿身油污的空軍士兵過來為飛機加滿了油。飛機的油箱在上翼的中間位置,也就是它和前排座椅交叉的地方——這個位置應該有些危險吧,哈羅德想道。他飛的時候會不會時時都在想頭頂上有好幾加侖的易燃液體呢?

「首先,要進行飛行前的檢查。」保羅說。他坐進了駕駛艙里。「我們要查一下磁動機的按鈕是否關好了,還有節流閥是否已關上。」他看了看機輪,「輪擋是否歸位。」然後又踢了一下機輪,並檢查了副翼,「你之前說你曾經在桑德島的德國基地工作過?」

「是的。」

「什麼工作?」

「只是做苦力——挖坑、和水泥、搬磚。」

保羅走到飛機後面,檢查了升降舵的狀況。「你知道那地方是要幹什麼嗎?」

「當時不知道。基本的工作結束以後,丹麥工人就被解僱,德國人進去了。不過我肯定那應該是個無線電站之類的地方。」

「你上次好像說過。但你怎麼知道的呢?」

「我看到了他們的機器。」

保羅眼睛一亮,哈羅德發現這並不是普通的閑聊。「從外面看得到嗎?」

「看不到。那邊四周都圍了鐵絲網,而且有人把守。機器外面擋了很多樹,可能只有從海的那邊能看到,但那邊又是禁區。」

「那你是怎麼看到的?」

「我當時急著回家,所以就抄了近路。」

保羅在方向舵前蹲下了身子,檢查尾橇。「那麼,」他說,「你看到了些什麼?」

「一個很大的天線裝置,應該是我見過的最大的,差不多十二平方英尺,下面連著一個旋轉的基座。」

加油的士兵打斷了他們的談話:「準備好了,長官。」

保羅對哈羅德說:「可以飛了嗎?」

「前面還是後面?」

「培訓員一般都坐後面。」

哈羅德爬進了駕駛艙。他得先站在座椅上,然後再坐進去。駕駛艙非常窄,他好奇如果飛行員很胖的話可怎麼辦。不過轉念一想,胖子應該當不了飛行員。

由於飛機仰望長空的姿勢,坐在那裡的哈羅德只能看到清澈的藍天。他必須要欠起身子才能從側面看到地面。

他把腳放在方向舵腳蹬上,右手握住操控桿,試驗了一下。飛機的副翼隨著他左右搬動操控桿上下移動。他又用左手握了握節流閥的拉杆和那根綠色的細桿。

駕駛艙外的機身上有兩個小把手,他猜那應該就是磁動機的開關。

保羅彎下腰幫哈羅德調整他的安全帶。「這些飛機是專門為了培訓而設計的,所以它們有兩套控制系統,」他說,「在我操控的時候,你可以把手和腳放在操控桿和踏板上,體會一下我是怎麼樣操作的。到時候我會告訴你什麼時候開始自己開。」

「我們怎麼對話呢?」

保羅指了指一個Y字形的橡膠管,就好像是醫生的聽診器。「這和船上的通話管是一個道理。」他告訴哈羅德怎樣固定他頭盔里的耳機。那個Y形管的下端插進了一根鋁管里,鋁管肯定連著前面的駕駛艙位。另一根管是話筒。

保羅坐進了前面的駕駛位。哈羅德聽到了自己在話筒中的聲音。「你聽得到我的聲音嗎?」

「很清楚。」

那個站在飛機左前方的士兵和保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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