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奸佞誤國溫體仁 第二十一章 羔羊替罪

轉天的三官廟,完全變成另一番景象。

這裡雖然還是拘押洪承疇的地方,但布置卻一改前些時的破舊寒酸,一切均煥然一新、琳琅滿目。而這些天一直監督看押的人們對洪承疇的態度、稱呼,亦全部改變了。

洪承疇正在室內剃頭,頭上前半部頭髮已經剃光,腦後梳成了一個大辮子。

遼女莎茹蘭也一改過去的冷言冷語,今日甚為恭敬地進來,深施一禮後,方上前稟報:「洪大人,多爾袞親王來訪!」

洪承疇知曉多爾袞親王的身份和地位,且松錦大戰中,正是他統帥清軍擊敗了自己。作為敗兵之將,更是欽敬這麼年輕的統帥,故一聽說多爾袞來訪,他慌忙起身,三十一歲的多爾袞英姿勃勃地走了進來。

「臣洪承疇拜見多爾袞親王!」洪承疇躬身下拜,多爾袞連忙上前將他扶起。

多爾袞笑意吟吟:「洪大人,本王今來是傳達太宗皇上聖諭的。」

洪承疇一聽,整整衣冠,連忙跪拜。

多爾袞莊重地拿出聖旨,宣讀:「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拜洪承疇為體仁殿大學士,參與機宜,並賞戴雙眼花翎,欽賜寶石頂戴,入朝照三孤例,免行跪拜禮,常朝得賜茶,出入准帶衛士兩名,隨駕得騎馬,乘輿照親王例,准賜銀燈紅仗一對。欽此。」

洪承疇知道這一切都是對漢族降將的最高禮遇,漢將得此寵幸,實為第一人。他趕緊再次叩拜:「臣領旨謝恩。」

多爾袞收起聖旨,扶起洪承疇:「還有兩條沒有寫在聖旨上,一是皇上賜洪大人選地建造大學士府第,二是皇上賜大學士美姬十名!」

站立在門前房後的侍從僕役們頓時一片歡騰,紛紛向洪承疇祝賀。

多爾袞命侍從將皇上的賞賜一齊抬進屋來。金銀珠寶,衣食穿戴,應有盡有。

大清國對一員降將,尚未有尺寸之功,便如此厚待、如此敬重,直感動得洪承疇熱淚盈眶:「臣洪承疇謝主隆恩!洪某也衷心感謝親王的禮遇恩德!」

多爾袞也是個風流情種,他微笑著轉過身去,將手一揮,只見一隊美女如花飛蝶舞般飄了進來,並一下子圍住了洪承疇。

洪承疇驚愕地張著大嘴,多爾袞代他數了一下,共是十人,其中五名漢人,五名遼女,但無論滿漢,個個均娟好嬌媚、仙姿美色。

多爾袞望著不知如何是好的洪承疇,又一揮手,這些美女便爭相將帶來的頂戴朝服為洪承疇穿戴了起來。

此乃崇禎十五年(公元一六四二年)二月,洪承疇從此正式降清。大明王朝在軍事上也因此而完全失去主動,在無可奈何藉助議和苟延殘喘的同時,又上演了一幕鬧劇。

晚上,明朝的坤寧宮。

一片燈籠,慌慌張張地向周皇后的住所奔來。

坤寧宮內的太監、宮女聞聲迎了出來,認出來人是皇上身邊的太監、宮女,為首的王承恩走前一步,急切地問:「請問萬歲爺可到坤寧宮了?」

宮女搖搖頭:「沒有來過呀!」

這時,周皇后已聞聲出來:「是王承恩呀,進來說。」

王承恩應聲進入室內。

周皇后:「到底出了什麼事?」

王承恩焦慮地說:「萬歲爺穿著常服便帽,沒用晚膳就出來了,說是到後宮轉轉,不讓我們跟隨,我以為是……」

「他一個人,說到後宮轉轉……」周皇后邊聽邊思索地,「會不會去了承乾宮?」

「承乾宮?自從田貴妃歸天以後,那裡再沒有人住過,再說宮門也是緊鎖著……」

知夫莫如妻,周皇后沒等王承恩說完,便站起身來,打斷了他:「走,到承乾宮看看去!」

大明的承乾宮,一切還保留著田貴妃生前原樣,只是人走屋空,備感凄涼。一張供桌呈現眼前,供桌上的香燭正在裊裊生煙……

崇禎跪伏在供桌前,臉上掛滿淚珠,正自怨自艾:「你為什麼到死也不讓朕見你最後一面?是不是怨朕、恨朕?至死也不肯原諒?……愛妃,你是對的,是朕害了你,都是朕害了你呀!」

這時,他忽然聽到門外的腳步聲,繼而看到一片燈籠火把的光明,立即擦去淚水,將身體坐直起來,及見是周皇后和王承恩一干人等後,厲聲訓道:「你們來幹什麼?」

周皇后上前言道:「王承恩見皇上這麼久沒有回去,找到臣妾那兒了。」

王承恩也趕緊趨前:「啟稟萬歲爺,周延儒周大人在勤政殿候旨,後天祭奠洪承疇洪大人,問萬歲爺能不能去?若是身體不好……」

「當然去!」崇禎站起身來,「洪承疇為國為君而死,朕如不親自祭奠,豈不又留遺憾?」

崇禎的一句「豈不又留遺憾?」既道出了他對田貴妃的思念、情意和悔恨,同時也說明洪承疇在其心目中的地位,幾與田貴妃相同,也是他最為心愛的寵臣。待到祭奠時,崇禎不僅為祠堂題名,還親自撰寫祭文,親自到祭壇去誦讀。

待崇禎一行來到北京郊外時,崇禎親筆題寫的「大明經略洪承疇祠」八個大字已被雕刻在石碑上,赫然聳立。祠堂巍峨莊嚴,周圍一派肅穆。

滿朝的文武百官均身著孝服,肅立在祠堂前甬道的兩旁。崇禎在周延儒、陳新甲、范景文等大臣及太監侍衛的簇擁下,神態威嚴地緩緩走過甬道,步上台階。

哀樂奏畢,大禮官宣布祭奠開始。崇禎及眾大臣大禮祭拜後,崇禎手捧祭文,親自誦讀,聲詞哀切,隨駕大臣見皇上為一大臣如此悲痛,無不為之垂淚。

偌大的空場,一時寂靜無聲,唯有崇禎眼含淚水,帶著哭音誦讀:「嗚呼洪卿,智冠三軍。沙場血戰,晝夜不分。忠心貫日月兮,義高乎雲天;為國而捐軀兮,碧血猶留膻;高跡表史冊兮,名當題諸凌煙;萬古不磨滅兮,豪氣奠于山川。……」

這時,一名朝中內侍值勤官飛馬跑來,慌忙下馬。

崇禎繼續誦讀:「哀卿濟世才兮,英毅掌握師干;拒侮定內亂兮,解人民之倒懸;……」

值勤官在人群中,悄悄地向前移動。

崇禎繼續:「是國家砥柱兮,冀朝野相周旋!嗟天之不佑兮,悲君臣之無緣。……」

值勤官擠到陳新甲身邊耳語,陳一驚!陳望著崇禎,只見崇禎正痛哭流淚,便用手指了指周延儒。

崇禎邊擦眼淚邊泣涕漣漣地:「折朝廷股肱兮,殆氣數之使然?憐卿遺孤雛兮,血淚沾潤衣顫……」

值勤官擠到周延儒身後,拉拉周延儒,周也是涕淚滿面,他甩了一下值勤官,竟未理會。

此時祭文已近尾聲,故崇禎提高語調,更為悲情地:「魂渺渺兮,遺恨河邊;沙蒙蒙兮,魄化杜鵑。」

值勤官再度拉扯周延儒,俯前耳語,周也為之一驚。可當他看看崇禎,見崇禎正沉浸在巨大悲傷之中,忘情地誦讀道:「月落霜凋兮,夜色深寒;微星隱約兮,更漏敲殘。卿靈不昧,魂祈來饗。哀哉!痛哉!」

崇禎讀完,放聲痛哭,眾大臣也隨之一片悲愴哭泣之聲!

周延儒帶著值勤官小心翼翼地走到皇上跟前,悄聲地:「萬歲爺請節哀,洪承疇他……」

崇禎打斷了他:「他的兒子多大了?」

周延儒:「剛六個月。」

崇禎:「傳旨,洪承疇子以國學記名,封洪承疇為公爵,子孫世襲爵位!」

周延儒連忙應聲:「是。不過洪承疇他……」

「他什麼?」崇禎不耐煩周延儒的吞吞吐吐。

周延儒見此,連忙轉身指著身後的值勤官:「值勤官有最新的快報。」

值勤官跪拜,手托塘報:「啟稟萬歲爺,遼東今日快傳,說洪承疇沒有死!」

崇禎一驚,眾也為之震驚。

「洪承疇還活著?」崇禎頓時興奮起來,「他在哪裡?讓他快來見朕!朕要隆重地褒獎、歡迎他!」

值勤官喃喃道:「他已經降清了!」

崇禎一聽,「哇」地一口鮮血吐了出來,當場昏倒。

官邸內,兵部尚書陳新甲正在案几上批閱塘報。

書單推門進來:「大人,您叫我?」

「書僮!」陳新甲頭也沒抬,邊批邊吩咐說,「這些都是塘報,過一會兒兵部來人收取,你就交給他們抄寫好了!」

書僮正欲上前收拾時,傳來敲門聲。

家人報:「兵部主事馬紹愉馬大人求見。」

「快請!」陳新甲大為高興,一邊收攏批件,一邊揮手對書童,「你先下去,待客人走後,再來收拾吧!」

馬紹愉即陳新甲派往清國議和的代表,他風塵僕僕,顯系剛剛從關外返回。

馬紹愉命隨從抬進一個箱籠:「這是皇太極送給皇上和大人的禮物。喏,細目都在這清單上。」

陳新甲並沒著急看清單,而是欣喜地問道:「清國在大敗我明軍之後,還肯和談?」

馬紹愉頗為得意地點了點頭:「這就是皇太極的聰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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