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奸佞誤國溫體仁 第十八章 玩火自焚

這場所謂的中原決戰,激戰進行了兩天兩夜,祖象升和五千將士全部壯烈殉國。對這感天動地的驚世壯舉,朝廷不僅未予表彰,相反,身為首輔的溫體仁為掩蓋罪責,竟又將一盆髒水潑向了死後的祖象升。

傍晚,在田貴妃所居的承乾宮內,崇禎正頭扎黃緞帶,病體懨懨地倚靠在床榻上。

田貴妃端著湯藥遞給崇禎:「皇上,趁熱將香茶服了吧!」

「朕哪有什麼病?」崇禎接過葯碗嘆了口氣,「心病難治啊!朕傾其全力,宵衣旰食,寄厚望於此次中原決戰,期盼清除滿夷,大明得以中興,可誰知竟遭此慘敗!祖象升至今下落不明,有人說他英勇戰死,以身殉職,可溫體仁的報告說他投靠了清兵……朕胸中鬱悶啊!」

「事既已如此,還是皇上的龍體要緊!」田貴妃在一旁哄著,「皇上服過香茶,好好睡一覺就會安好了!」

這葯是田貴妃親自煎熬的,崇禎不忍辜負了她的苦心,便接過碗來,將湯藥一口氣喝了下去。

田貴妃又端來一杯清水呈上,崇禎接過含水漱口。

「臣妾看皇上國事勞心,日見憔悴,親手烹調饌食,做了兩樣可口小菜。」田貴妃說著打開食盒,拿起象牙筷夾了一口菜餵給崇禎,「敬請皇上品嘗。」

崇禎張嘴細細品味了—下,感動地看著田貴妃:「難得愛妃一片體恤之情啊!」

田貴妃性情爽朗,加上一直深得崇禎的寵愛,故她遠不像周皇后和袁妃那樣嚴肅和矜持。今見皇上情緒好轉,於是便一臉嬌媚地問道:「皇上,味道如何?」

「愛妃親手烹飪,美不可言!美不可言!」

「皇上再嘗嘗這道菜。」田貴妃滿面笑容地,接著又夾了口菜餵給崇禎之後,突然停頓了一下,「臣妄在……琢磨一件事,左思右想不得其解。」

崇禎邊品嘗菜肴邊目視田貴妃:「愛妃思慮頗多啊!什麼事?」

田貴妃嫵媚地側臉一笑:「臣妾不知當說不當說?」

「但說無妨。」崇禎憐愛地看著田貴妃,「國事煩勞,朕與愛妃難得坐敘,有什麼儘管說吧!」

田貴妃點點頭:「臣妾想:太祖建國之初,定都南京,成祖遷都北京,可為什麼仍以南京為留都呢?」

崇禎笑了一下,繼而耐心解釋道:「南京遠離北疆,且有長江環護,外虜不易騷擾侵犯,為子孫萬年著想,定為留都,作為備急之用。」

「高祖皇帝思慮得多麼深遠啊!」田貴妃欽敬地讚歎一聲後,接著喟然說道:「如今夷賊屢犯京師,國門數度戒嚴,戰亂日煩,國事日非,京城百姓人心惶惶,臣妾和皇兒們驚恐不安,皇上也苦心勞神。江南明媚,何不將京師遷往留都南京呢?」

崇禎一愣,接著警覺地抬起了目光,此刻他的目光已由柔和而變為犀利:「你……說什麼?」

田貴妃大約是在崇禎面前嬌寵慣了,她根本沒有發覺崇禎的神情變化,而是繼續說道:「皇上!遷都南京吧!」

明太祖朱元璋鑒於前朝滅亡的教訓,在建國之初便對內廷立下兩道戒令,一為太監不得干政,第二就是後宮也不得干預朝政。今見田貴妃竟敢如此放肆、侈言遷都之大事,崇禎便立時倏地變臉,聲色俱厲地訓斥:「這是你當說的話嗎?」

田貴妃因自恃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加上容顏姣美,深得崇禎的寵愛,她見崇禎拉下臉來,雖然愣了一下,但仍想恃嬌分辯:「陛下!臣妾……」

誰知威顏震怒的崇禎,根本不聽她的解釋與分辯,而是將手中的湯碗一摔,猛地站起,厲聲斥責道:「大明祖宗有訓:後宮不得干預朝政!你竟如此蔑視祖制,該當何罪?」

見崇禎如此大動肝火,田貴妃自知是冒犯了龍顏,連忙跪伏在地:「臣妾知罪!不該惱惹皇上……」

「你以為朕寵愛你……就可狂言妄語,放肆胡言了嗎?」崇禎直氣得臉色發紫,渾身抖顫,「列祖列宗的陵寢全在北京,若是聽你巧言鼓動遷都,豈不讓朕背逆祖宗,成為逃命天子而遺臭天下嗎?」說著朝著被掀翻在地的食盒猛踏了一腳,發狠道:「來人!將這賤人打入冷宮!」

曹化淳帶著兩名宮女聞聲走了出來。

田貴妃見此,頓時一陣昏眩,跪地苦求:「皇上!皇上!饒過臣妾這一回吧!」

崇禎理都未理,背身揮手:「打入冷宮!」

曹化淳上前一步說:「貴妃娘娘,請往啟祥宮吧!」

啟祥宮是所廢置的冷宮,是專門用來處置有罪犯錯的嬪妃。宮中的妃嬪們平時華服美飾、前呼後擁,但要一旦失勢、打入冷宮,其滋味連常人罪犯也不如。因為宮中的太監侍女們都是勢利眼的,平時你有權勢他們屈膝奉迎,但一旦你丟失了權勢,他們不僅對你睬也不睬,而且還冷眼相待、惡語相加。故此這冷宮啟祥殿,夏天時蚊蟲肆虐,冬天則滿地冰霜,加上長期無人居住,寂寞荒涼,雖亦名為宮殿,實則某種程度上連普通監獄也不如。

曹化淳一個手勢,兩名宮女立即架起田貴妃向外走去……

田貴妃淚流滿面地苦苦哀求:「皇上!皇上!……」

祟禎看著田貴妃那哀苦的面容,想起剛才田貴妃親手熬藥、烹菜的款意溫情,心中也湧起一陣痛楚,但他雖噙著淚水,依然硬起心腸:「祖宗法不可循私!走!快走吧!」

王承恩進內稟報:「萬歲爺,溫體仁已奉旨進宮。」

崇禎沒好氣地說:「讓他去御書房等候!」

待到崇禎回到御書房後,他一見溫體仁,便「啪」的一聲,將一紙疏文狠狠拍在龍案上!

「朕就不信!」崇禎激動地站起身來,「一個如此移孝作忠,看重名節,與滿賊不共戴天的人,難道會不知廉恥,不忠不孝,貪生怕死,投降變節?」

「陛下!」溫體仁顯得極為痛心,「老臣也不願相信這是真的,可如今人心不古,又不得不信啊!」

「可還有另一種說法。」崇禎拿起龍案上的另一篇疏文,「說是祖象升處處受人掣肘,號稱總督天下兵馬,實則麾下只有兩萬,最後僅以五千人馬迎戰多爾袞十萬大軍,血濺麻衣,捐軀沙場。」

溫體仁無是陡地一驚,但他旋即便鎮定了下來,斷然否認:「這,這決不可能,乃一派胡說!」

「為什麼?」

「此人決非親身經歷、親眼所見。」

「若是本人親歷呢?」崇禎盯視著他,目光如炬。

溫體仁愣了一下,心想五千人馬已全部陣亡,怎麼可能有親身經歷之人呢!故他略略沉吟一下之後,依舊以不容質疑的語調反問道:「敢問陛下,這是誰說的?」

「兵部侍郎陳新甲的親身所歷!直到決戰前夜,他還在中原前線。」崇禎將疏文遞給溫體仁,「這是他上奏的疏文,你自己去看吧!」

溫體仁接過疏文細細看著,半晌沒有言語。

崇禎側目注視著溫體仁:「這……是真是假?」

「陛下!」溫體仁死豬不怕開水燙,跨步上前躬身致禮,「此篇疏文憑空胡亂編造,無端攻擊老臣,臣求請陛下朝堂做主,還老臣清白之名!」

崇禎微笑著盯視溫體仁:「你可敢與陳新甲當面澄清?」

「有何不敢?」溫體仁氣壯如牛,「老臣當奉陪到底!」

待陳新甲奉旨來到御書房後,崇禎端坐龍椅上,仔細傾聽著溫體仁和陳新甲的爭辯。

「陛下!」溫體仁振振有詞,「適才聽新甲所言,老臣方知:人言風傳祖象升捐軀沙場何其謬矣!」他轉臉對陳新甲發難,「南京十萬大軍正在調集運籌之中,怎麼能說祖總督麾下只有五千人馬?新甲也在祖象升麾下,請問:你那一萬人馬到哪裡去了?」

陳新甲:「祖總督命我率兵駐守昌平,守衛陵寢。」

「對呀!」溫體仁得意一笑,「陳大人既駐守昌平,守衛陵寢,又怎知祖象升被逼無奈,迎戰清軍?」

「這……」陳新甲一時語塞。

溫體仁見狀,更加氣勢逼人:「祖象升血濺麻衣為陳大人親眼所見?」

「這……沒有沒有!」

溫體仁兩目如錐,盯視著陳新甲:「祖象升捐軀沙場為陳大人親眼目睹?」

「這……是下官聽人傳言。」陳新甲喃喃回道,有些語調踟躕。

溫體仁望著已頭冒虛汗的陳新甲,微微冷笑了一下之後,更以泰山壓頂之勢,步步進逼:「如像陳大人剛才所奏,他們早已料知此戰必敗必死,那你陳新甲何以又將一萬兵馬調走?你誣告老夫釜底抽薪,那請問陳大人,你在決戰前夜將這一萬兵馬調走,這究竟該算釜底抽薪呢,還是臨陣脫逃?」

溫體仁威顏厲色,咄咄逼人!這似乎已不再是什麼御前廷辯,而成了老奸巨滑的溫體仁對稚嫩陳新甲的審判。

「首輔大人強詞奪理,顛倒黑白!」陳新甲本來是振振有理的彈劾,如今反遭溫體仁劈頭蓋腦的轟炸,他心中惱火,故也不甘示弱地反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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