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戰神蒙冤袁崇煥 第十三章 哀哉忠魂

紫禁城內的御花園,是這座宏偉聖殿中的一顆明珠。

紫禁城是明成祖朱棣於永樂十八年(即公元一四二零年)修造竣工的龐大建築,它的外朝三大殿和內廷的乾清宮、交泰宮、坤寧宮及東西六宮等共有屋宇九千餘間,宮牆長三公里,牆外護城河水環繞,實是一座森嚴壁壘的城堡。而其中因有三聯單座花園點綴,方使得這紅磚綠瓦的城中之城顯得更加氣勢雄偉,豪華瑰麗。

御花園是其中最大的一座,因其座落在紫禁城中軸線的尾端,故原名為宮後苑。園內山石英鐘樹木、花池盆景和鋪有五色石子甬道。園中建有欽安殿,殿後為太湖石疊砌的假山,名堆秀山,上築御景亭,因此園緊靠周皇后所居的坤寧宮,故此御景亭,便常常成為帝後們登高遠眺的所在。

周皇后記得,上次春暖花開季節登臨萬歲山時,崇禎皇帝興緻甚高,曾親手在萬春亭下栽了一株槐樹,此後每至清明時節,崇禎還常常問及澆水除草等細節。近來因見崇禎國事操勞,每日都愁眉不展,周皇后便與田貴妃商議,何不趁此春暖花開季節,請皇上歇息一下,出來賞花散心。

她們初時本想再去萬歲山,去看看那棵槐樹、澆澆水,但後來一想到栽那棵槐樹時,是皇上與袁崇煥的第一次見面,皇上曾是那樣激動、那樣信賴,怕此次再去讓皇上觸景生情,因為當前最讓皇上頭疼的就是袁崇煥了!怕未能散心,反倒又惹起皇上煩心,於是周皇后與田貴妃商議一番之後,決定引皇上來此御花園。

現今是御花園最美的季節。假山嶙峋,瀑布懸掛;鮮花盛開,奼紫嫣紅。明媚的陽光穿過樹冠,射出道道光柱。

崇禎在曹化淳引領下,神采奕奕地走進御花園。

周皇后恭迎上前施禮:「臣妾恭迎皇上。」

崇禎興緻很好,他擺手一笑:「既是賞花,不必拘禮!」

田貴妃微笑上前:「皇上日理萬機,晝夜無歇,臣妾怕皇上累壞了身子,特請皇上賞花悅目。」

「好!好!同去觀賞。」崇禎抬眼環視四周,見園內各種花卉竟相開放,轉臉問道,「今日又觀賞何種奇花異草?」

周皇后高興地:「今日賞的花卉是皇上未見過的。」

「噢?何種異花朕未見過?」崇禎說著向前走去,「待朕看看。」

周皇后、田貴妃引領崇禎來到一片花圃。

只見花圃中的鮮花葉呈橢圓形,花朵很大,單生枝頂,花瓣四片,或紅或紫或白,異常艷麗誘人。

「果真艷麗無比!」崇禎邊觀賞邊讚歎,「朕還沒有見過如此奇絕艷麗的花卉。這花叫什麼名字?」

「這叫罌子粟,也叫罌粟花。」周皇后指著鮮花介紹道,「此花前朝未有,是天竺國朝貢而來,聽御醫說,還可入葯治病。」

崇禎驚訝地問:「如此艷麗之物,還可入葯?」

田貴妃採摘一朵白色罌栗花:「我朝李時珍說,剌破葉莖,可取白液製藥,號稱一粒金丹,又稱福壽丹,能通治百病,尤治血肉氣痛,系止痛良藥。聽說……聽說……」

崇禎見一向伶牙俐齒的田貴妃竟結巴起來,便好奇地追問:「還聽說什麼?」

田貴妃似乎忽然想到了什麼,連忙收住話頭,臉色羞紅地支吾道:「臣妾記……不起來了。」

周皇后知道皇上多疑,唯恐田貴妃這樣吞吐不說反倒引出誤會,便莞爾一笑:「聽說凌遲處決的犯人,事先服用,行刑時就可減輕剮肉之疼痛哩!」

崇禎果然倏然變色,不悅地言道:「剮肉之疼痛……剮肉當然疼痛啊!」

田貴妃竭力岔開話題,以讓崇禎高興:「天子觀賞罌子粟,百草不敢先開花啊!」

田貴妃的苦心,並未收到效果,崇禎連聽都未聽,而是徑自順著他自己的思路,深深地嘆了口氣:「唉!這個袁崇煥啊!」

當周皇后和田貴妃正暗自擔心崇禎又落入袁崇煥情結,二人搜索枯腸想扭轉話題時,誰知王承恩引領周延儒、溫體仁恰恰這時匆匆走來。

王承恩手拿疏文啟稟:「萬歲爺,范景文再上疏文,請求皇上赦免袁崇煥死罪。」

周皇后對此大為反感,她目視崇禎那煩惱的神情,心疼地插了一句:「陛下賞花也不得安寧,依然是國事縈系在心,袁崇煥不是已經敕旨凌遲了嗎?」

崇禎搖著頭憂煩道:「可孫承宗那些功勛老臣,也求請赦免袁崇煥一死啊!」

一直陪伴在旁的曹化淳,這個崇禎肚子里的蛔蟲,他早就看透了崇禎的心中所想,看出了崇禎的猶疑和舉棋不定,他唯恐皇上變卦,連忙乘機說道:「萬歲爺,奴才以為:君為上,臣為下。皇上以個人名義請孫先生去獄中求書袁崇煥,是頒詔行事;孫先生怎能以個人名義求請赦免呢?君臣顛倒,主僕換位,有要挾天子之嫌啊!」

崇禎一面點頭,又一面斥責:「化淳,以後不可胡言。」

曹化淳連忙應聲:「奴才知道!」

「陛下!」溫體仁見曹化淳已打了頭陣,便適時走了出來,他深深一禮後,舉目注視著崇禎,「庶民百姓尚有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之說,何況天子朝堂敕旨?皇上威儀天下,一言九鼎,赦免袁崇煥的疏文當一概駁回!」

周延儒因與他們是事先策劃、串通一氣的。只是他一向貌似公允,他的言辭腔調自然也略略有別於溫體仁。只見他微笑躬身,款款言道:「微臣早就說過:袁崇煥一日不決,上疏就會一日不斷。陛下如若不論議和通敵,當可赦免,……」說到這裡,周延儒故意拖著長音,引而不發。

「通敵議和,豈能赦免!」崇禎毅然下旨,「於癸亥之日處決袁崇煥,由溫愛卿刑場監察!」

溫體仁心中暗自一樂,慌忙躬身一拜:「臣領旨!」

唯王承恩意有躊躇:「萬歲爺,還有一道奏疏。」

「何人所奏?」

「寧遠參將茅元儀,他說皇上如不肯赦免袁崇煥,請求陪刑……」

「什麼?」崇禎似未聽清,他驚愕地追問了一句。

「陪刑。說是不肯讓袁崇煥一人受辱,他願意陪同袁崇煥一道接受處決……」

崇禎大為惱怒:「豈有此理!」

茅元儀私宅,楊宛素獨自一人默默地坐在飯桌旁。桌上放著一動未動的飯菜。

茅元儀匆匆歸來,但他並未走向餐桌,而是神情黯然地看著妻子:「宛素,家中還有銀兩嗎?」

楊宛素站起身來,打開床邊的箱籠,從中掏出一包銀子:「家中積蓄,全部在此。」

「這點怎麼夠呀!」

「幹什麼用,要這麼多銀兩?」

茅元儀唉聲長嘆一聲:「督師無救了!」

「難道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茅元儀絕望道:「皇上駁回所有上書,連同我的上疏……」

「怎麼,你也上書了?」

茅元儀點了點頭:「明天袁督師就……綁赴刑場了!」

「啊!」楊宛素驚詫地,「果真什麼辦法都沒有了?」

茅元儀痛苦地說:「一切均無濟於事!只能給督師買點福壽丹送去。」

楊宛素不解地道:「買福壽丹?」

「皇上判的是凌遲處死,袁督師得被一刀刀活剮,咱買點福壽丹給他服,受刑時也可少點疼痛啊!」茅元儀望了一眼那包銀子,嘆了口氣,「可這點銀子連兩丸福壽丹都買不來啊!」

「相公別急!」楊宛素擦去淚水,毅然摘下佩戴的金釵、耳飾,「把這些都變賣了吧!」

茅元儀感激地目視一眼愛妻,緩緩拿起銀子和首飾。

茅元儀懷揣著銀子和愛妻的首飾來到藥房,店主經過一番估算,將銀子和首飾放進櫃檯,然後拿著鑰匙開鎖,打開櫃門,取出兩隻精緻的緞面木盒。

店主打開小木盒,亮出一粒金丹蠟丸:「敢問買主,何種疑難絕症竟要服用十粒福壽丹。」

茅元儀看看店主:「今日受刑之人——袁督師。」

「袁督師?」店主正視茅元儀一眼,見茅元儀雖滿臉憂戚,但仍氣宇軒昂、氣度不凡,言談之中透著豪爽與英武,知他必是武將。又見他將妻子的首飾釵物一併拿來,可見此人絕不是貪贓行賄之官,而是個豪俠仗義之人。店主望著他,不由心中生出幾分同情和敬重,「冤不冤平民百姓說不清楚,依我看,好像武將保他,文官恨他。」說著嘆了口氣,「真是千刀萬剮啊!請務必在刊前兩個時辰服用,升天也能好過些。」

溫體仁騎著一匹高頭大馬,攜帶一隊禁兵來到牢獄的大門。他一走進囚牢,便笑臉盈盈地向袁崇煥拱手抱拳:「恭賀袁大人!祝賀袁大人!皇上已降聖旨,袁大人的好日子到了!」

袁崇煥已從茅元儀處得知了溫體仁的所作所為,面對這蛇蠍之徒,他蔑視地斜了他一眼:「來者不善,善者不來,等死之人,何言之好!」

「好事!好事!」溫體仁嘿嘿一笑,「袁大人看到卑職親臨牢房,就明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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