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戰神蒙冤袁崇煥 第十一章 己巳之變

宣武門瓮城內,雪花漫天飄舞,一柄尚方寶劍高掛在滿桂營中。欽派監軍溫體仁坐在一邊,正居高臨下地下車伊始,哇里哇啦說:「辮子兵已經越過盧溝橋,將奪取永定門,滿大人趕緊率部阻敵於永定門外。」

渾身是傷的滿桂聞言皺起眉頭:「溫大人,敵眾我寡,敵強我弱,易踞城死守,不可輕易出戰。」

溫體仁面帶慍色:「難道四萬步卒還不能出戰迎敵嗎?」

孫祖壽因袁崇煥蒙冤事,早就不滿於溫體仁,今見其又這般威嚴做作,便站出來,直視著溫體仁,頂撞道:「滿虜皆強勁騎兵,我僅為步卒,只可防守,不可出城迎戰。」

溫體仁當然也清楚孫祖壽與袁崇煥乃至交同黨,但現今袁崇煥已經鋃鐺入獄,故鄙視地挖苦道:「怎麼和袁崇煥一個腔調!」

滿桂見孫祖壽臉色鐵青,顯見在努力壓抑胸中的憤怒。滿桂唯恐孫祖壽冒然為袁崇煥辯白而遭致不測,他正左右為難,不知說什麼好時,太監曹化淳匆匆走進:「萬歲爺命我再來督催,請滿大人移軍永定門外,力戰滿虜,以安聖心!」

溫體仁一聽皇上聖旨,更加得意:「看看!皇上又派曹公公前來催督了!滿大人,可要好好掂量掂量輕重啊!袁崇煥雖貴為督師,可他一再抗拒皇命,其結果是身敗名裂,投獄問罪。」

溫體仁的弦外之音是在告知滿桂,官高為督師的袁崇煥尚且投獄問罪,你一個小小的總兵,難道還敢跟我抗衡嗎?

依孫祖壽心想,我真理在手,兵權在握,就是與你溫體仁抗衡,你又能將我奈何!大不了跟袁崇煥一樣投獄坐牢,還正好與袁督師做伴!然而,滿桂不是孫祖壽,他不是那種剛烈之人,他面對溫體仁和曹化淳的淫威逼迫,仰天長嘆了一聲,痛心疾首說:「為報效皇上,滿桂個人早已置之度外,只是四萬兵卒……四萬生靈將葬於虎口之下……」

曹化淳聞言怔了一下,安慰道:「梁廷棟大人已經謀劃,滿大人在永定門外迎戰,可設置木柵欄阻止滿虜騎兵,宮內有兩門紅夷大炮也可列陣殺敵……」

滿桂斜了曹化淳一眼,撫傷苦笑:「木柵欄能擋住八旗精銳嗎?兩門紅夷大炮尚未裝配試炮,沒有炮手就投入實戰,可靠嗎?臨渴掘井,無濟於事啊!」

溫體仁也聽出了曹化淳的淺薄無知,連忙站起身來,微笑上前:「滿大人,四萬兵卒,排成肉牆,以身阻敵,血戰滿夷,該是怎樣的慷慨壯烈,名垂千古啊!」

「四萬兵卒,排成肉牆」,這不是明擺著讓我等白白送死嗎!但一向不願違逆朝廷、愚忠愚孝的滿桂對此仍無二話,他噙著淚水,拿出令箭,「本部列陣永定門外,和滿虜決一死戰!」說著面北伏地叩拜,「生為人臣,只得盡忠!孩兒遙拜父親大人、母親大人:孩兒不孝,不能為你們養老送終了!」滿桂言畢起身,臉上淚水徐徐。

孫祖壽見狀,拱手上前:「滿大人,不成功,便成仁!末將請戰:率領前鋒營,攻打頭陣!」

滿桂揩著淚水,扶住孫祖壽,痛苦地說:「祖壽,一出轅門,將絕無生還之望!你上有高堂老母,下有孤苦妻兒,我怎麼忍心將你送入虎口……」

「自打召集舊部來投袁督師麾下,我就沒打算有生還之心!」孫祖壽露出勉強的笑容,「只是我死而有憾,不能去袁大人那兒訣別了!」說著掏出條幅遞過,「這是袁大人贈我存念的墨寶,請滿大人務必轉送袁大人,就說……我孫祖壽對袁督師的千言萬語,盡在這四個大字之中!」

滿桂接過條幅展開,只見「頂天立地」四個大宇,赫赫然如鏡照人!

「字寫得不錯!不錯!」溫體仁斜視一眼條幅,淡淡一笑,「皇上在等著出陣戰報哩!請滿大人發出令箭,讓這位孫祖壽攻打頭陣吧!」

滿桂自知和孫祖壽已成訣別,揮淚遞出令箭:「祖壽!來世相聚,我們還是好兄弟!」

孫祖壽視死如歸地接過令箭,看也沒看溫體仁一眼,便飛步跨出瓮城。

一陣風雪無情襲來。

做著大明「中興之夢」的崇禎皇帝朱由檢,從他即位之初,便面臨著內、外兩大憂患。所謂外患,即是前面所提到的屢屢騷擾犯邊的後金皇太極;而內患,則是因官貪吏虐、民眾飢苦而激發起來的農民起義。

農民起義,早在崇禎之前,即天啟年間便開始了,初時僅是陝西澄縣農民王二等人的首舉義旗,進入崇禎年間後,王嘉胤、王自用、高迎祥、張獻忠以及李自成等大股小股的陝西農民,逐漸加入這一行列,使陝西成為了起義的中心。這些由叛兵、亂兵、饑民、難民組成的隊伍,崇禎初時只是把他們視為烏合之眾,並未在意,即未能看到這是社會矛盾激化的產物,「饑寒勢極,法無所施」。只是對外患的屢屢進犯京師憂心忡忡,而對陝西延綏等的請求補充軍餉、發放內帑以安定軍心之策則不予重視,相反,為免發內帑竟又應允了裁撤陝西驛站的昏招,使農民起義的火焰又添上了一把乾柴。

李自成這條使崇禎皇帝朱由檢始終無法掙脫的鎖鏈,就是因裁撤陝西驛站揭竿而起的。但是此刻的李自成卻處境不妙,他帶領著十幾個驛卒正躲藏在洞穴中。自打死官吏,憤而出走後,因衣食無著,加之官府的圍追搜捕,沒有經驗,也沒有實力的李自成只能帶領弟兄們在陝西深山野洞中周旋。多日的奔波和饑渴,致使一個弟兄躺在地上,已經昏迷不醒。

李自成默默地望著奄奄一息的弟兄,唉聲長嘆。

劉宗敏湊過來,低聲說:「大哥,咱躲在這裡已經半月了,沒吃沒喝、挨餓受凍,再等下去,不餓死,也要凍死!」

李自成對此,只能無奈地搖搖頭:「再等等,大首領不沾泥說好來救咱們的……」

忽然,高傑興沖沖地從山下飛跑過來,邊跑邊大聲喊道:「大哥,李過回來了!」

過了不久,只見兩個弟兄架著疲憊不堪的李過緩緩地走了過來。

李自成連忙迎過去,他望著衣衫破爛,顯然吃了許多苦的李過問道:「見到大首領不沾泥啦?」

李過接過劉宗敏遞來的水喝了一口,依舊喘著粗氣:「不沾泥他……」

「他怎麼……?」

「他把我們出賣了!」

眾人皆驚:「啊!出賣了?」

「他親手捆綁著自己的同夥兄弟,投降了官軍!」

眾人氣憤異常,一個個破口大罵起來:「這個無恥之徒!」「卑鄙小人!」「我早就看出他不是東西!」

希望成灰,李自成不無憂慮道:「這個無義之徒,現在哪裡?」

李過:「洪承疇看不起他這軟骨頭,把他殺了!」

洪承疇,即是陝西剿匪的統帥。崇禎二年(公元一六二九年),因陝西頻頻告急,朝廷終於不能無動於衷了,鑒於原巡撫的昏聵無能,崇禎便欽派左副都御史楊鶴總督陝西三邊軍務。但可惜,這位楊鶴一介文臣,同樣是銀樣蠟槍頭,農民軍不僅未能剿滅,相反倒促使高迎祥、張獻忠等自號「闖王」、「八大王」的一批悍將藉以坐大。

楊鶴不得已,啟用參政洪承疇領兵禦敵。洪承疇知兵善戰,幾番征討下來,已成了讓農民軍為之頭疼的剋星。

李自成沉吟著,半晌沒有言語:想投奔的不沾泥叛變投降;而剋星洪承疇又在山下張網以待。

劉宗敏急切地說:「大哥,我們怎麼辦?咱們可就剩下這麼十來個弟兄了,若是官兵來進剿?」

高傑年輕氣盛:「那就衝出去,與他拼了!」

李自成依舊是搖了搖頭:「洪承疇三萬精兵,以逸待勞,張網以待,我們豈不是以卵擊石!」

「那可怎麼辦?」眾皆茫然。

李過吃過飯後,走了過來:「叔叔,我打聽到了。闖王就是那個高迎祥。」

「真的?」李自成彷佛喜從天降,一下子興奮了起來,「他可是陝西安塞人?」

李過點點頭:「正是。闖王現今兵強馬壯,聲勢浩大,已有了幾萬人馬!」

「太好了!」李自成使勁拍了一下李過的肩膀,振奮地說,「我和高迎祥有八拜之交,走,咱們去投闖王去!」

「咣當」一聲,京都牢房沉重的牢門被打開,發出吱吱嘎嘎的響聲。

茅元儀走進牢房,掏出一錠銀子塞給獄卒:「好生照管袁督師!」

「知道!知道!」獄卒接過賞銀揣進懷裡,「小的知道袁督師是冤枉的!茅大人放心,督師這幾日讀書寫字,心緒頗好。」

茅元儀點點頭,向袁崇煥囚室走去。

茅元儀一進囚室,袁崇煥便迫不及待起身問道:「元儀,京師局勢如何?辮子兵現在何處?滿桂如何處置的?」

茅元儀:「滿桂和孫祖壽領兵四萬,列陣永定門外出戰迎敵。」

「這是以肉喂虎嘛!」袁崇煥沒等聽完,便急得直跺腳,「元儀,快去告訴滿桂,趕快退回城裡,據城死守,方可克敵!元儀,快快去啊!」

茅元儀並沒有動,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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