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戰神蒙冤袁崇煥 第七章 怒斬梟雄

寧遠兵變,多年欠餉,使得袁崇煥憂心如焚。他剛剛料理完畢,便又飛速打馬返回京都。

一邁進戶部尚書陳演的官邸,陳演便攤開手掌,一臉哭喪:「袁督師要糧要餉,本部實在無能為力,戶部現在一無糧草,二無餉銀。」

「陳尚書可不要哭窮啊!」袁崇煥故意調侃一笑,「那天皇上當面下旨,要戶部保障糧餉供給,陳大人親口應承。」

「皇上聖旨,敢不應承嗎?」陳演皺著眉頭,苦苦一笑:「實不相瞞,自卑職接手戶部就是分文無有。」

袁崇煥一聽,大為驚愣:「真的無糧無餉?」

「豈止無糧無餉,而是欠糧欠餉。」陳演連連嘆著氣,拿過帳冊翻開,「欠付餉銀是……九百六十八萬五千五百七十一兩七錢三分!」說著遞過帳冊,「袁督師如若不信,可親自一閱。」

袁崇煥接過帳冊翻看了一下,大失所望:「如此說來,我遼餉全無保障了?」

陳演苦笑地點頭:「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呀!」

袁崇煥因系守邊的外臣,加上生性耿直,不了解京官的內幕,所以一聽這些,立時變得心急如焚:「那五年復遼豈不等於水中撈月?陳大人,你倒是想想辦法呀!」

「辦法倒是有。」陳演目視袁崇煥,狡黠地笑道:「那得看袁督師敢不敢為了?」

「為了復遼,打敗皇太極,袁某無所不敢!」袁崇煥本來就是個天不伯地不怕的角色,加之是為國為民,更何懼之有?今見陳演說有辦法,便急著催問,「請陳大人明示。」

陳演見袁崇煥那焦急而又期盼的神情,故意地面現沉思:「最簡單易行的辦法……就是請皇上動用大內私庫,發放內帑。」

所謂內帑,即是皇帝的私房錢,皇帝及后妃除有定額的國庫撥款外,額外開銷都由內帑中出。一聽發放內帑,袁崇煥不由一愣:「動用皇上私庫?」

袁崇煥不知這是陷阱,眼見戶部既然無銀,反正國家是皇上的,士兵們都是皇上的,士兵們都在為皇上而戰,動用一點皇上的私庫,資助兵餉,以應急需,這未嘗不是個辦法。

「對!」陳演系三朝元老,雖無政績,但卻是一個不倒翁,靠的就是他頗諳為官之道。他見袁崇煥果然天真得可笑,便別有用心地繼續說道:「皇上私庫超出億萬,內帑堆積如山啊!」

彷佛峰迴路轉、柳暗花明,袁崇煥高興地站起身來:「那好,卑職啟奏皇上,動用私庫內帑!」說著拱手致禮,「袁某就此告辭!」

陳演見此,又連忙拽住袁崇煥:「卑職不過說說而已,袁大人怎可當真呢!」

袁崇煥雖不知京城朝堂內的齷齪和險惡,但同樣身為三代老臣的韓爌,卻是深知其中的厲害。他看過袁崇煥的奏疏後,大為惶恐:

「崇煥,你真是袁鐵膽啊!這篇疏文可是犯了大忌啊!」

袁崇煥因不明就裡,不免驚詫道:「犯忌?」

「事有先例啊!」韓爌表情嚴肅起來,「本朝河南按察副使楊嗣昌,在神宗萬曆年間迫於邊關急用,曾上書動用內帑,差一點被砍了腦袋。神宗皇帝由此立下大明國法:請發內帑者,一律處死!」他抬眼看看袁崇煥疑惑道,「奇怪的是,戶部明知不可行,怎麼還巧言鼓動你呢?」

韓爌不清楚,袁崇煥同樣也不清楚。當時陳演的官邸內,正在上演一出雙簧。袁崇煥前腳剛一邁出,「哈哈哈……」一陣笑聲便從屋裡傳出。

「明知不可行而行之,讓袁鐵膽碰個頭破血流!」毛雲龍高興得手舞足蹈,「毛帥駐守皮島,多次受到陳大人恩惠,多撥糧餉,這是毛帥的一點心意。」說著遞過一張銀票。

陳演接過銀票,驚訝道:「這麼多?五萬兩!」

「這是陳大人應得份額。」毛雲龍笑著解釋,「毛帥用戶部所撥糧秣,換買後金的人蔘、皮裘,再……」

「可獲利數倍啊!」陳演看著銀票微笑點頭,「替我謝謝毛帥。」

自從魏氏閹黨倒台之後,毛文龍便把賭注押在陳演的身上,所以毛雲龍連連說:「朝中還得請陳大人多多關照。」

「好說!好說!」陳演說著嘆了一口氣,「要不是廠臣魏忠賢倒台,毛帥早就加拜兵部尚書了!」他狡黠地叮囑毛雲龍,「如今毛帥要多些戰功才行啊!」

正直的袁崇煥和韓爌師生,當然不知道陳演和毛雲龍的這幕醜劇,一向直來直去、認死理的袁崇煥仍在竭力陳述:「時移勢變,因變制變,古之常理。神宗皇帝立下的規矩,我朝新帝亦可廢除啊!」

「談何容易!」韓爌連連搖頭,「此事不可輕易而動啊!」

「皇上新進銳取,為了收復遼東,當會不惜一切,全力支持。」袁崇煥帶著乞求的目光,「首輔大人是晚輩座師,情況俱已洞悉。寧遠將士已經成為衣食無著的饑民了,我身為督師,憂心如焚,現今已是無路可尋,無路可走!」

韓爌沉思片刻後,決絕說:「皇上心系遼東邊陲,打破常例,改變舊規,倒有可能。再找次輔錢大人商議。」

袁崇煥感激道:「謝首輔大人!」

韓爌一臉正氣:「這是國家大事,身為首輔,理當義不容辭!」

疏文到了乾清宮,崇禎果然皺起眉頭:「遼東拖欠軍餉,引起嘩變,袁崇煥請餉,發放內帑,朕悉聽閣臣商議。」

身居首輔的韓爌首先出班奏曰:「臣思慮再三,請陛下將內帑轉入大倉,星夜發往遼東,急救寧遠,以解燃眉之急。」

崇禎聞言,露出為難神色,於是將目光轉向了陳演:「陳愛卿,難道非得動用內帑不可?」

陳演這隻朝堂上的變色龍,他眨著那雙小眼,先看看韓爌,然後目視崇禎,從皇上那緊鎖的眉宇中,他已洞察皇上心中的隱秘,於是他立即心領神會地奏曰:「陛下!內帑為私,遼餉為公,公私區別,涇渭分明。神宗祖訓,凡是請發內帑者,一律處死,祖宗典章,陳演豈敢違背!」

明明是他鼓動袁崇煥請發內帑的,現今他卻如此的激昂慷慨!對此,首輔韓爌氣憤地盯視陳演一眼:「如此說來,老臣及袁崇煥罪當處斬了?」

崇禎見此,連忙擺手制止:「祖宗規矩不可輕易改變啊!朕希求如何變通。」

陳演越加看清了皇上的心曲,立即進言:「陛下:臣以為變通之法,當即刻加派稅賦,再添遼餉。」

韓爌雖然年近七旬,但依然不改其忠耿本色,他再次出班反對:「苛稅於民,當以為恥!遼餉已經加派三次,百姓窮困潦倒,不堪重負。只得背井離鄉,四處逃亡。民逃成匪,額外加派,斷不可為!」說著動情地對崇禎施禮相求,「老臣來日無多,懇請陛下以天下仁愛之心,發放內帑,暫解邊關之急!」

崇禎因登基之前是個被歧視、冷落的親王,本來就不富裕,加上魏忠賢之流的減扣,所以崇禎養成了一種勤儉乃至慳吝的性格。請發內帑,宛如挖他心肝,但袁崇煥和韓爌等人所言,又句句在理,且之前自己又曾滿口應允袁崇煥供給問題,作為至上至尊的皇帝也不好輕易改口。既不好改口,又不願應承,崇禎於是轉身對站在一邊的周延儒,詢問道:「周愛卿,你意下如何?」

周廷儒一直察言觀色,已窺視出崇禎的兩難,立即投其所想:「首輔大人迫於軍情,內帑不得不發,但非經久之策!臣以為:寧遠兵變,內帑餉之;要是錦州兵亂,內帑再餉之,此例一開,各邊紛紛效尤,陛下有多少內帑發放呢?」

崇禎聞言高興地連連點頭。

散朝後,崇禎將周延儒單獨留下,請到了御書房。崇禎破例地起身,並親自給周延儒倒了杯茶。

周延儒系萬曆年間的進士,人長得白白凈凈、清秀飄逸,加上和聲細語、舉止端莊,原本就受崇禎的喜愛,而今天又一語道出了崇禎的心聲,崇禎對其便越發寵愛有加了。

「延儒所言,令朕茅塞頓開!」崇禎滿臉笑容地說,「朕單獨召見,想細問先生:袁崇煥忠心可嘉,怎麼會如此斗膽請發內帑呢?」

周延儒心知受皇帝寵信的機會來到了,故顯得特別地斯文有禮:「陛下,臣以為山海關寧遠並不缺糧,何以會產生嘩變?其中必有隱情。」

崇禎立時一驚:「哦?必有隱情?」

「驕兵悍將脅迫,袁崇煥不得已而為之啊!」

「噢!」崇禎恍然大悟地,「不過,遼餉不增,袁崇煥也難以五年復遼。請先生言明,如何能不動私庫,既不增添稅賦,又能增加遼餉呢!」

「這……」周延儒沉吟少許,又進一言,「臣有一孔之見:舊制驛傳只行於都城內外,現在遍行各地,疲勞往返。為解民困,增撥遼餉,陛下可減裁驛站驛卒,一年可節省四十萬兩白銀,也可謂還之於民!」

崇禎見周延儒胸有成竹,侃侃而談,遂連聲贊道:「先生一孔之見就解了邊關之急!依卿所說,裁減驛卒,還之於民!」說著一聲吩咐,「來人!」

王承恩聞聲走進:「奴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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