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智除巨閹魏忠賢 第三章 花落誰手

熹宗皇帝的再告病危,使得太醫提心弔膽,誠惶誠恐,連給皇上把脈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一直侍立在旁的魏忠賢,用一雙利劍似的眼睛狠狠地盯視著他!

太醫實在害怕魏忠賢這兇狠的目光,他努力鎮靜了一下自己,神色緊張而又嚴肅地緩緩說道:「皇上這是虛火攻心,周身浮腫,邪入五臟,腎不攝水,需要靜心養歇。」

說著站起身來提筆去書寫方單。

「皇上好好養歇。」魏忠賢因心中有事,見此也想躬身退去。

熹宗卻突然發話:「愛卿留下,好好陪伴朕!」

魏忠賢愣了一下,待他轉身正欲留下時,熹宗卻又揮揮手:「愛卿走吧,朕要靜靜安歇。朕熱啊!煩熱難忍……」

魏忠賢一聽這話,連忙吩咐宮女:「替皇上擦汗,輕輕扇風!」

宮女應諾,分列兩旁,給熹宗輕搖羽扇。

魏忠賢等人便趁熹宗昏睡過去之時悄悄離去。

搖動的羽扇變成了魏忠賢官邸中的四名侍女,她們分立兩旁正在為魏忠賢扇著羽扇。

魏忠賢也由宮中的侍立改為斜依在躺椅上,雙眼微閉,一聲不吭。魏良卿和崔呈秀坐在對面的椅子上,也同樣是一聲不吭,只不過偶爾呷一口茶。顯然他們都在焦急等盼。

難耐的焦慮和等待,使得魏忠賢煩燥起來,他揮手打掉宮女手中的羽扇,斥責道:「越扇越熱!退下!退下!」

待侍女躡著手腳悻悻而去後,魏忠賢禁不住喃喃自語起來:「皇上危在旦夕,日子真難熬啊!」他看著天花仮,問魏良卿:「信王府怎麼還沒有動靜?」

「放心吧!」魏良卿篤信無疑,「信王府喜事變喪事,立時可見!」

「魏公公!」一親信太監匆匆跑進來,「死人了!信王府死人了!」

魏忠賢不由驚喜道:「死了?」

「死了!死廠!七竅流血,倒地而斃!」

「哈哈!」魏忠賢得意笑著,「小毛孩子怎敵得過我東廠之主!命中注定……命中注定啊!」

魏良卿高興得喜淚掛腮:「蒼天保佑,上天有眼啊!」

崔呈秀也深深鬆了一口氣:「兵不血刃,一舉成功!再好不過!」

崔呈秀顯然比魏良卿更有城府,幾天來他一直在為熹宗駕崩後的命運而憂慮,他深知皇廷歷來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而魏忠賢雖是賭場大閹,但他從來未把賭注放在信王身上,相反地對待信王本人和他的生母、養母,又是百般歧視虐待。假若熹宗駕崩,一旦傳位給信王,自己這伙魏氏閹黨能有好下場嗎?所以這些天,他一直為此憂心忡忡,今見小太監報說信王已死,心腹大患已除,他的高興絕不亞於魏良卿!但他沒有那樣喜形於色,而只是深深地鬆了一口氣。

魏忠賢將這一切都看在了心裡,他非常理解崔呈秀,其實自己何嘗不也是深深鬆了一口氣呢?

魏忠賢朝崔呈秀會意地一笑,然後從躺椅上走下來,一聲吩咐:「拿酒來!」

小太監和侍女們早已準備好「慶功酒」,他們很快便布置妥貼,美酒、乾果和下酒的小菜,並給每隻杯子中都斟滿了酒。

眾人一齊端起酒杯,向魏忠賢同聲祝賀:「恭喜魏公公定策之舉,蓋世之功!」

砰地碰杯!待大家正欲開懷暢飲時,錦衣衛大都督魏希孔沮喪地走進,邊走邊嘟嘟囔囔:「就差一丁點兒……」

魏忠賢一見這神情,連忙放下酒懷,直視著魏希孔:「你嘟囔什麼呢!什麼就差一丁點兒?」

魏希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萬般遺憾:「差一丁點兒……就死了!」

「差一丁點兒……就死了?」魏忠賢急切地,「誰?信王?那信王究竟死沒死?」

「沒有啊!」魏希孔哭喪著臉,「是信王……王妃的姨媽立斃而亡!」

「啊?!」眾人一片驚愕。

袁崇煥帶著部將祖象升、謝尚政和孫祖壽奉旨來到北京後,首先到隸屬的兵部、吏部報到,然後方到湖廣會館下榻。過去每次來京辦事,總要一等再等,等上十天半月,甚至等上一個來月,也不見得順利辦成;可這次來,卻是一路順風,暢通無阻,不到半天,該辦的事就全都辦妥了!

難怪耿直的祖象升剛一落座,便大發感慨:「真是今非昔此!過去到兵部、吏部,狗架子挺大;這次是刮目相看,對崇煥兄讚不絕口,讚譽聲充耳不斷!」

「可不是!對我們都奉為上賓!」謝尚政不像祖象升那麼粗獷高大,人很清秀,性格也是溫文爾雅,此時他也高興說道:「這都是沾了崇煥兄的光啊!」

「不!」,袁崇煥微笑著搖了搖頭,「要說沾光,我們都沾了孫大人的光!」

「孫大人?」謝尚政因系不久前,才由廣東東莞老家前往寧遠,追隨同鄉同學袁崇煥的,對以往的歷史糾葛不甚了了,所以他不解地問。

「就是孫承宗大人,我的恩師!」

袁崇煥尊為恩師的孫承宗,系河北高陽人,萬曆三十二年(即一六零四年)殿試第二名,授編修。熹宗就位後,他以兵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執掌兵部,後因遼東危急,他挂帥印出鎮山海關,對袁崇煥的為人及謀略都極為賞識。當時袁崇煥剛由知縣擢升為兵部職方主事,尚是一位人微言輕的小官,但在孫承宗的全力支持下,推倒經略王在晉的方略,力排眾議和非難,支持袁崇煥修築寧遠城。經袁崇煥、祖象升等一年多的苦心經營,終使寧遠成為關外的一大重鎮。加上袁崇煥勤於職守、撫恤士卒,有誓與寧遠共存亡的決心,所以寧遠便成為抗擊後金、捍禦關門最穩固的前哨。

此後三年,袁崇煥又奉孫承宗之命,向東拓疆二百里,並分別派遣將領據守錦州、松山、杏山、右屯及大凌河,築城高防。但就在這步步為營不斷推進之時,孫承宗卻因不肯附庸魏氏閹黨,便事事掣肘,連遭彈劾,不得已請求致仕還鄉。

魏忠賢改派他的黨羽高第替代,此人無能且又驕橫,後金得知情報後,努爾哈赤率兵突破高第的東線,爾後大舉西渡遼河,直逼寧遠。寧遠因有孫老將軍五年經營的基礎,袁崇煥僅以萬人便抵禦了後金的十萬餘眾,血戰數日,後金死傷慘重,努而哈赤也因此而身亡。這是努爾哈赤自起事以來,所遭受最為慘烈的一次致命打擊,也是大明朝未曾有過的以少勝多的戰爭,這便是歷史上所說的「寧錦大捷」。

此次大捷,袁崇煥以弱勝強,轉敗為勝,重挫後金,使其大傷元氣,其功勞可謂蓋世齊天。但袁崇煥並不居功、貪功,而是逢人便說,大功應歸恩師孫承宗。

待袁崇煥來到孫承宗家院時,一群家丁兵勇在孫承宗老將軍的指導下,正操練刀槍。

刀槍飛舞,殺聲陣陣。

袁崇煥進入園門後,倚在一旁靜靜觀看。

袁崇煥目視精採的刀槍對練,竟情不自禁地大喝了一聲:「好!」

孫承宗聞聲扭頭一看,見是袁崇煥,連忙跑過去,大聲呼喚:「崇煥。」

袁崇煥跪地施禮:「晚輩叩拜恩師。」

「起來起來!」孫承宗上前親切扶起袁崇煥,「來來來,草亭坐敘。」

他們走向幽靜的草亭,孫承宗邊走邊說:「老夫雖然遭貶賦閑,但也詳知袁巡撫鎮守遼東,捷報頻傳,連敗夷賊,令人欣慰啊!」

他們來到草亭分坐,家僕端上茶水。

孫承宗興緻勃勃說:「老夫聞知你不日即將升任薊遼總督,」說著他看看袁崇煥,「將軍正當壯年,一身系國家安危,國家棟樑啊!大明百姓寄望於你了!」

「學生不才!」袁崇煥感激地目視孫承宗,「想當初,正是孫大人經略遼東,築城布防,方令學生痛擊滿虜,實不敢掠人之美,居功忘祖!崇煥能有今日,皆是恩師栽培,終生難報!」他關切詢問,「恩師近可安好?」

「唉!哀,莫過於無為;痛,莫過於心傷!」孫承宗嘆息說著,「我為大明江山憂思難眠啊!皇上病如秋末,久不臨朝;閹黨操掌國柄,屢興冤獄,東林黨數百名高官橫遭誣罪,被置於死地。」

袁崇煥是個耿介火暴脾氣的人,一聽此話,氣憤得霍地站起:「我等豈能讓閹黨之流欺君罔上,捏弄朝政!」

「自古以來,賢臣往往敢於直諫而失寵,奸臣善於求媚而得勢。奸偽小人,平素承意探微,出言必合聖意;一旦竊權手中,便可矯變聖旨。」孫承宗嘆息道。

袁崇煥已是怒不可遏:「國不成國!是可忍,孰不可忍?」

孫承宗見袁崇煥依然是如此火性,盛怒難消,連忙岔開話題:「走走走!去看看家勇的習武操練。」

「先生雖不能領兵治軍,還在操練家勇,不忘報國!」袁崇煥慨然嘆道。

「居安思危啊!」孫承宗手捋鬍鬚,「一旦國家有用,老朽也可抵擋一陣!」

魏忠賢官邸,此刻更是一派煩亂。滿屋子的人都在那裡低頭蹙眉,沒有一個人言語,只有唯一的女人魏良卿的媳婦,懷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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