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智除巨閹魏忠賢 第二章 風波迭起

魏忠賢見信王朱由檢猶如木樁一樣呆立在那裡,微微一笑道:「怎麼,信王千歲不歡迎老奴哇?」

朱由檢直到這時方清醒過來,連忙靈機一變:「我就是來迎接魏公公大駕光臨!請!」

魏忠賢沒有理睬他謊言的拙劣,而是順勢帶著隨從走進信王府。

魏忠賢隨信王步入客廳,一眼就看見案上供奉的紅木龍舟。在香燭燈火的映襯下,紅木龍舟熠熠閃光。

魏忠賢走近龍舟細細看了一陣後,說:「這可是皇上的心愛之物啊!」

信王點頭應道:「見物如見皇兄!皇上久病,思弟心切。」

魏忠賢沒待朱由檢說完,便陰陽怪氣地打斷他:「想必信王千歲也是想見皇上心切了?」

「這……這是常情。」信王雖被擊中心曲,但這是在自己家中,所以他鎮靜了許多,從容說道,「一樹同根,兄弟手足之情,於公於私,當在情理之中。」

魏忠賢忍不住地一陣大笑:「哈,哈,哈……信王千歲不免年輕氣盛啊!」他帶著深不可測的陰險,「於私,信王千歲和皇上是手足兄弟;於公,信王千歲和皇上可是有著君臣的天地差別啊!老夫替信王千歲著想,一旦千歲爺越過君臣界限,恐會招致殺身之禍。」

一聽這話,信王不由倒抽一口涼氣:「這……」

自從接到張皇后的便條後,他只想到這是天賜良機,自己如何登基承繼大統,卻完全沒有想到這皇位可能給自己帶來的災禍。記得兒時皇兄剛剛登基做皇帝時,他曾天真地問熹宗:「哥哥,你這個皇上,我能當嗎?」熹宗愣了一下之後,開懷大笑:「能。等過幾年,就讓你當!」事後,許多人都嚴厲告誡年幼的朱由檢再也不許提此事,這可是要殺頭的。

待到後來搬出皇宮,修建王府,方知沒有聖旨是不得隨意進宮的,因為按大明祖制,藩王必須到自己的封地居住,沒有極特殊的情況,不許到京城,不許過問朝政,不許結交當地的軍政大員。這一切都是防止藩王干政、篡位!對此,經魏忠賢這一悶棍,朱由檢如夢清醒,尤其是眼前這位操縱權柄陰險毒辣的傢伙,自己稍有不慎,他便可以此為借口,使自己死無葬身之地。想到這兒,朱由檢不由得心中打了個寒噤。

魏忠賢目視信王又嘿嘿一笑:「魏某我聽皇上背記《皇明祖訓》,老夫也就牢記心中:自古王侯,妄窺皇位者,無不自取滅亡!想必信王千歲不會忘記吧?」

這本來是張皇后托客氏警告他的話,而此刻魏忠賢卻以此來敲擊、震懾朱由檢,朱由檢果然心驚肉跳!

「是深是淺,是輕是重,信王千歲可得掂量掂量啊!」魏忠賢進一步以攻為守,「信王千歲如果思念皇上心切,老夫馬上陪你進宮,求見萬歲!」

「不,不,不!」信王裝著一陣頭暈,「我身體不適,難以行走,請魏公公代我看望皇兄,祝皇兄龍體早日康復!」

「那老夫這就回宮稟報。」魏忠賢說著又轉身扔下一句,「萬歲爺龍體近日正在康復,倒是千歲爺需要善自珍重啊!」

「不送!」魏忠賢說完一揮手,帶著爪牙揚長而去。

信王目視著魏忠賢離去的背影,咬著嘴唇狠狠地迸出了一句:「老不死的閹棍!」

魏忠賢其實並未走遠,他坐進輦中目視信王府,正對東廠都督魏希孔面授機宜:「加派希孟、希堯、希舜率領便衣日夜看守,嚴密監視,信王府夜裡就是進出一隻貓,爾等也要清清楚楚!」

魏希孔拍著胸脯:「義父大人放心,就是一隻老鼠也逃不過咱東廠的眼睛!」

聽了這話,魏忠賢方讓車輦緩緩起動,轉動的車輪在信王府前留下了一條深深的痕迹……

到了晚上,依舊是這輛轉動的車輪,但車輦卻緩緩停在了熙春院的門口。魏忠賢由侍從扶接下車,緩緩走向熙春院……

熙春院門口懸掛的燈籠發出誘人光芒。燈籠上「熙春院」三個大字赫赫醒目。這是京師最聞名的青樓妓館。明朝末年,本來就是中國歷史上盛產名妓的時代,其中尤以南京的秦淮最為著名。這座熙春院,就是一位名叫徐妥娘的秦淮名妓來此開辦的。她風雅超然,有文采、通音律、能詩能畫,可謂琴棋書畫無不精通。加之大家風範,清麗動人,故引得京都的名人雅士,趨之若鶩。後因從秦淮陸續送來一批江南秀色,更使得熙春院名噪京師,連一些道貌岸然的顯官貴胄,也以一睹妥娘的芳宅而引為榮耀和時尚了。但太監到這裡來,還是鳳毛麟角;而像魏忠賢這種年近古稀、權傾朝野的巨閹魁首來此青樓妓院,更是前無古人的新鮮事。

一陣絲竹琴聲悠揚旋轉,穿過夜空,傳來女子柔美嬌音:「裊情絲,吹來閑庭院,搖漾春如線……」

魏忠賢停下腳步,品味了一會兒這甜美的麗喉佳音,並四周環視了一眼之後,方緩緩邁步,走進了熙春院。

此刻熙春院內的一房角落裡,妥娘的秦淮姐妹楊宛素正將一件湖藍綢衫罩在身上。

妥娘高興地審視著,這是她為歡迎秦淮四大美人之一的宛素而特別購買的:「怎麼樣,喜歡嗎?」

楊宛素含笑點頭:「喜歡,阿媽費心了!」

「我才比你大五歲,喊阿媽還不折死我了!宛素,還是姐妹相稱為好。」

楊宛素點點頭:「是,阿媽!」

妥娘嗔怪地:「看看,叫喊阿姐,怎麼還是阿媽阿媽的喊。」

楊宛素目視妥娘,改過口來:「阿姐!」

「唉!」妥娘望著年輕俏麗的宛素,別有所思地問:「宛素,阿姐對你好不好?」

「好!」楊宛素感激地看著妥娘,「宛素八歲賣入青樓,孤苦無依,是阿姐撫育至今,琴棋書畫,刺繡女紅,乃至茶道花經,樣樣都是姐姐傳授,宛素能有今日,全憑阿姐慈愛如母。」

「那阿姐得提醒提醒你。」妥娘關心地看看楊宛素,「你說,那些達官貴人,公子哥兒,家裡妻妾成群,怎麼還花費大把的銀子來到熙春院?」

楊宛素含笑低頭不語。

妥娘是從來賣藝不賣身的。高傲的品性,使她對那些風流浪子充滿了輕蔑:「這些人看見漂亮姑娘猶如餓鬼投胎,切記不要聽他們的甜言蜜語,玷污了自己的身子,自己要像池塘的荷花,只可讓人遠視,不可讓人近褻。我們熙春院絕不是下三流的青樓妓院!」

「謝謝阿姐的教誨。」楊宛素連連點頭。

「我看妹妹似乎用情太專,也是個多情的種子,秉性倔強,對男人切忌一往情深。那個叫茅元儀的公子……」妥娘引入了正題。

楊宛素倏地站起身來:「阿姐,他不是那樣的人!」

妥娘一笑:「那他是什麼樣的人?」

「他是欽命要犯!」楊宛素說出又自感失言,「不,不,不!他是……是……」

妥娘聞之一驚:「他是逃犯?妹妹怎能和這種人交往?」

楊宛素連連搖頭:「他是好人!他原本是遼東袁崇煥將軍的部下。只因反對為閹臣魏忠賢建造生祠,而上疏彈劾魏忠賢,就被罷官削職,發配充軍……」

妥娘是最敬重袁崇煥將軍的。認為他是明朝的第一英雄,因為有他方得以擊敗後金的入侵,擊敗努爾哈赤。努爾哈赤也是因對明作戰受傷身亡,方保得大明的安寧。因此,妥娘一聽茅元儀是袁將軍的部下,首先便有了好感,加之他敢於上疏反對為魏忠賢建造生祠,更是難能可貴。

所謂建生祠,即是一批無恥文人和官吏,為了討好魏忠賢,吹捧他功比孔孟,是當今聖賢,於是便紛紛建造祠堂供奉,這是所有正直和有良知的人都為之不恥之事,但懾於魏閹的淫威,大多敢怒而不敢言,這位茅元儀竟能上疏彈劾,仗義直言,可見是位敢作敢為血性的正人君子。妥娘對此人又平添了幾分敬重。但敬重歸敬重,現實是現實。目前正是客、魏聯手把持朝綱的時代,反對他豈不等於以卵擊石,而宛素妹妹豈不也要隨之連累……一想到這兒,妥娘長嘆了一口氣,「唉,他怎能和魏忠賢作對呢?」

正所謂越擔心有鬼,就偏偏遇上鬼來敲門。當妥娘正為宛素得罪此權奸而擔心時,只見一個丫鬟匆匆跑進稟告:「阿媽,朝中魏公公魏忠賢來了!」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一個閹過的太監跑到青樓妓院來幹什麼?素稱女中豪傑、勇於任事的楊宛素也為之一驚,原本他將茅元儀藏進熙春院,就是認為這裡是太監閹黨們不可能來的地方。誰知剛來的第一天,便偏偏遇此閹臣!

「他來幹什麼?」妥娘雖也詫異,但她很快在驚愕中保持著鎮定,拉過楊宛素,悄聲吩咐:「快叫那個茅公子趕快離開!」

安頓好茅元儀之後,院主妥娘又略施粉黛,方滿面春風地連忙迎上,對著魏忠賢深施了一記大禮,笑語連聲地說:「哎喲!哪陣風把魏公公吹來了?親登青樓,可是難得難能、難請難見!」說著引魏忠賢進入客廳,妥娘忙不迭地親自倒水上茶,試探地問:「魏公公親自登門,有什麼要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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