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左輪手槍和尖嘴鋤頭

先前布蘭登從未懷疑朱塞佩·多里亞,他心裡的那桿秤對任何人都是不偏不倚的。他知道自己在傑妮的爭奪戰中敗下陣來,所以對那個義大利人最後抱得美人歸的事實嗤之以鼻。雖說心裡很是不平,卻也無可奈何,還是覺得不應對此抱有偏見。但是後來多里亞並沒有讓傑妮過上一種幸福的生活。他很清楚這點,或許傑妮會因此對他產生額外的好感也說不定。傑妮的想法態度已經變了——他不是瞎子,不會對此視而不見。可是現在,他得剋制住自己強烈的好奇心,儘可能多探探多里亞的底細。他迫切地想在甘斯回來之前,就找到重要的線索。

雖說布蘭登隱約覺得多里亞和整個案子脫不開干係,但要找到確切的證據,把多里亞和整個案子,或者把他羅伯特·雷德梅茵聯繫起來,可不容易。儘管甘斯已經分析得很清楚了,但布蘭登仍覺得羅伯特·雷德梅茵是一個謎,無論過去還是現在,都沒有合適的理由把多里亞和羅伯特聯繫起來。事實可能還正好相反。布蘭登把本迪戈·雷德梅茵失蹤案子中所有的細節都連起來過了一遍,還是無法想起在『鴉巢』的時候,多里亞有任何嫌疑。說他介入了第二起事件的假設似乎是不成立的,第一起事件和他似乎也關係不大。

是的,多里亞娶了彭迪恩的老婆。但因此就斷定他殺了她前夫,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話。此外,由於在洞悉人性方面還差強人意,說實話布蘭登還不能在多里亞身上,找到任何對他生活作風不正的指控。他本身就是一個樂觀向上的人,他的觀點和抱負,儘管有些不切實際,但還遠談不上觸犯法律。他說了很多關於走私販的事情,並表示很同情他們的遭遇。但那不過是夸夸其談,他並非一個剛武有力的人,懶散慣了,不太可能冒險去觸犯法律的底線。

在阿爾伯特和甘斯離開不久後的一天,他從一次和多里亞的對話中,發現自己的判斷沒錯。那天多里亞夫婦計畫去拜訪一個,住在科莫湖北面科利科 的熟人。中午過後,船開之前,這兩個人在距梅拉焦一英里的一座小山上漫步,布蘭登提出想問一些私人的問題,多里亞笑著同意了。

「正如你所知道的,我打算花點時間調查一下那個紅髮男人。」布蘭登解釋道,「如果你同意的話,我們晚飯以後再細聊。不過在你們走之前,我想和你單獨出去散會兒步,問你些事情。」

「那我還挺榮幸的。」多里亞說道,半小時後,他又回到布蘭登面前,說已經去養蠶的大通風棚里和傑妮談過了,現在可以和他走了。

「你可以晚飯後再和她談,」多里亞拍著胸脯說,「現在我先和你說吧。我們走果園上面的那條小路吧,那裡有一個小壁龕。我的朋友,這地方有太多為聖母造的壁龕。但這一個,可不是為聖母謳功頌德造 的。我稱它為『 倦怠聖母 』,是為那些身心俱疲的人而建的,那些人的身體和頭腦都因過分的負荷而苦不堪言。」

不久後他們動身往那條小路走去。多里亞一身休閑的打扮:一身金褐色的衣服搭配一條紅色的領帶。布蘭登則一身整齊的粗花呢套裝,口袋裡揣著他的午飯。接著,那個義大利人改變了態度,沉默了好一會兒。

布蘭登這時候開了腔,猜接下來,多里亞會有一說一有二說二的。

「你怎麼看那件事?」他問道,「你親身經歷過那件事,肯定有自己的想法。」

「說實話,我還真沒什麼想法。」多里亞回答道,「我自己還有一大堆的事情。這個天殺的案子已經嚴重地影響了我的正常生活,讓我非常地焦慮和苦惱。你也知道這是為什麼。如果我在這個案子里提到我妻子的話,你也不會生氣。就像我們義大利老話里說的那樣,『一個血汗工廠和一個女人都想從你身上榨出點什麼 』我們都知道一個血汗工廠是怎麼掙黑心錢的,可誰又能猜到女人心血來潮的時候,腦子裡又會想些什麼?希望我說的是一派胡言,我不打算採取強硬的手段。我對任何女人都沒動過粗。要是你女人對你撒潑,你會怎麼辦?」

他們終於到了——那是一個由許多已經腐蝕了的磚塊石灰堆成的一個小壁龕。它下面有一個延伸出來的石凳,供行者跪拜與就坐。而上面的壁龕被一圈金屬格柵圍著。裡面立著一個披著藍披風,頭戴金冠的聖母像。作為祭品的從路旁採的鮮花,裝點著聖母像前面的壁架。

他倆坐了下來,多里亞點起了他鐘意的托斯卡納雪茄。他那萎靡不振的樣子讓布蘭登都感到有些驚訝。那個男人漸漸露出了一種——之前傑妮提醒布蘭登特別注意的態度。

「Il volto sciolto ed i pensieri stretti,」多里亞垂頭喪氣地說道,「這句話的意思是『外表菩薩,內心夜叉 』。對於我——她的丈夫來說,實在是太陰暗了。」

「或許她有點怕你。一個女人在一個心裡有什麼事情,都不和她說的男人面前,是很無助的。」

「無助?才不是呢。她是一個有很強自控力,做事高效而精明的婆娘。她漂亮的臉蛋只是個幌子,你從來就沒看到過那背後的東西。是的,你愛她,可她並不愛你。她愛的是我,也和我結婚了。所以我比你更了解她的本性。她非常聰明,也很會偽裝自己。如果她想讓你覺得她不開心或是無助的話,她肯定能如願以償。她可能是不開心,因為心裡藏著東西往往就會不開心。但她不可能無助。就算她的眼睛裡透著無助,嘴上卻不服軟。她是一個有著堅強意志的人。 」

「你剛才說她心裡藏著事情是什麼意思?」

「這就需要你去找了。我可什麼都不知道。我老婆,傑妮,她心裡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我這麼和你說吧,她知道關於那個紅髮男人的一切!卻藏得比誰都深。」

「你的意思是說,她完全知道發生了什麼,就是不肯告訴你和你叔叔?」

「這正是我想說的。她可不在乎阿爾伯特會詛咒她。老鼠生下來就會打洞 ——記住這點。她父親脾氣臭的就像一個惡魔,一個她母親的親戚就因此被絞殺了。這些都是她無法否認的事實。我是從她叔叔那邊知道的。我很怕她,因為我令她很失望——完全和她想的不一樣,所以也不再覬覦我祖先的遺產和頭銜。」

聽到這種關於傑妮的敘述,布蘭登起先有些困惑,但這隨後激怒了他。有沒有可能在和那個女人結婚六個月之後,任何活著的男人都會進行這樣的控訴,還打算讓別人也相信?

「她看起來是不錯——可我是高攀不了。」多里亞很坦率地說道,「她應該是梅第奇或者博基亞家族 中的一員,她應該生活在員警和偵探這些現代的職業被發明之前。你這樣看著我,肯定覺得我在說謊,不過我可沒說謊。我真的把一切都看得很清楚。回首過去,她的面紗被揭開了。我知道了很多,在熱戀她時候所不知道的事情。就拿這個羅伯特·雷德梅茵來說——我稱他為『惡魔羅伯特』——我一度以為這是一個鬼魂。但他不是鬼魂: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如果目前他沒被抓住或絞死的話,還會發生什麼事情呢?他會殺了阿爾伯特叔叔,可能也會殺了我。然後帶著傑妮遠走高飛。布蘭登,我這麼和你說吧:他遲早會這麼乾的。如果他能饒我不死,我就謝天謝地了。夠駭人聽聞的,是吧?是的,確實是這樣。可就像其他一切荒唐事一樣,這是真的。」

「你真的指望了解你妻子為人的我,會相信這番鬼話?」

「我不管你信不信,隨你便。這個事實對我來說太殘忍了。簡直是一種新的折磨。如果你和一匹狼作伴的話,很快就會學會狼嚎——這就是我為什麼對你說了一大堆隱情。不久我要讓所有的人都聽到。現在你了解我的情況了吧,她什麼事情都瞞著我。就算這些事情時時糾纏這我,我也不想去知道。如果她能給我一些錢,讓我馬上從她生活中消失的話,我會感激不盡。我不是沖著錢才和她結婚的,但既然感情已經結束了,我想要一筆錢去都靈重新開始生活。然後她也自由了。這對你來說,也將會是個好的機會。」

布蘭登幾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多里亞是一副相當嚴肅認真的樣子。他又喋喋不休地嘮叨了一會兒,接著看了看錶,說自己得回去了。

「船馬上就來了。」他說道,「現在我要走了。我希望我已經提供了足夠的資訊。你快想想有什麼辦法可以救救我們吧。她現在對你是什麼感覺,我還不能告訴你。不過我相信,馬上你的機會就來了。我不是嫉妒,而是想警告你。這個紅髮男人——他可不是你我的朋友。你今天又來找他了,去吧。如果你找到他的話,小心你自己的安全。沒有人能戰勝命運。我們吃晚飯的時候再見。」

接著他搖搖晃晃地哼著小調,很快就消失了。留下被這次談話震撼到的布蘭登,坐在原地愣愣地想了一小時。他覺得自己很難接受這種明顯很荒唐的陳述。要是換做其他人,肯定認為多里亞既然選了自己作為傾訴的對象,會更想知道這番指控背後的含義。而布蘭登則認為這番詆毀傑妮的話,肯定是錯的。他毫不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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