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突然返回英格蘭

在所有的能力當中,一名優秀的偵探必須要有一種,能洞悉任意事物內在聯繫的能力。雖說罪犯們十有八九最後都被抓住了,可還是會有些漏網之魚,主要是因為追捕他們的偵探,在這一點上做得不夠——他們只是採納最簡單的線索,在一個錯誤的大前提下,得出很明顯是錯誤的結論。

彼得·甘斯並不是這種人。從他的面相來看,就明顯和別人不同。雖說他也會露齒大笑,但是他的眼神從來都是莊重的——不會有嘲笑,或諷刺的意思,總是傳遞出一種冷峻的,不帶任何惡意的感覺。它們是警戒而隱忍的——這是一雙既深諳人性的弱點,也明白人性光輝的眼睛。甘斯既能搞定普通的罪犯,也能對付那些大魔頭。他最不尋常的能力,就是能夠洞悉人性 。當他對著某個人,露出古埃及人般神秘笑容的時候,同時也在仔細地審視著這個人。

第二天,他就和阿爾伯特一起坐在從別墅的客廳,一直延伸到湖面上的一條小門廊里,談了半個小時,直到傑妮來叫他。

阿爾伯特闡述了自己簡單的生活哲學。

「彼得,當我努力行使自己做人使命的時候,就會離上帝很遙遠。」他說道,「現在我看得更清楚了,相信只有接受造物主賦予我們的使命,我們才能更好地了解自己。『更好』永遠是『好』的敵人,而『最好』永遠是只為殉道者和英雄所準備的黃金牌匾。」

「阿爾伯特,人們通常會儘力做兩件事情。」甘斯回應道,「愛和恨。這兩樣東西所帶來的巨大刺激,會讓人做出連自己都無法想像的事情。」

「是的,這或許可以解釋現在歐洲人的態度。戰爭讓我們滿目瘡痍。激情已經死了,因為我們懦弱的政府缺乏激情 ,無法把握命運的羅盤,我們只好隨波逐流。感情和理性總是會起衝突,它們總在摸索各自不同的道路,而不是協同並進。當然,我們也沒看到過有哪個領導人,手下分成幾派能領到好的。但是歷史會告訴我們這一代有缺陷的人,一旦人們站在他們命運的十字路口,一切都是轉瞬即逝的。現在,我就處在一個我印象中前所未有的位置,現在,時光替我帶來了羅伯特的亡靈。」

「正如你所說,我們居無定所。」甘斯撣了撣他的白色背心的灰塵,回應道「阿爾伯特,我們都得忍受一種普遍的炮彈休克症。從我的觀察角度來看,我發現某些犯罪和神經有著密切的關係。不重視教育的話,就會造成許多刁民沒有法制觀念。我國經濟法則的崩潰 ,使很多人產生了狂暴和絕望的情緒。我們體制內各個方面的均衡與完美,已經一去不返了。舉個例子來說,工作和閑暇之間的平衡已經被打破。這種不安的狀態,需要很多時間去平復。我們目前懷著對未來美好的希望,而在戰爭的歲月里,又必須習慣於痛苦和壓抑。這正在新一代的心靈上留下了一個顯著而又危險的訊號。這個訊號會讓某些處在不安狀態當中的人,想要通過某些犯罪行為去擺脫這種狀態。」

「我們都病了,我們的國家也病的不輕。我們需要的是一種秩序的革新:它能讓我們面對並克服過去無謂的紛爭。阿爾伯特,我們必須舒緩一下神經,努力讓那些註定要接管世界的下一代達到一種均衡健康的狀態。人不能想幹嘛就幹嘛,他們應該明事理。但是建立在各種主義和貪婪之上的文明,簡直沒有任何尺度,無法無天。教育可以讓我們破除迷信,擺脫自私自利。」

「一旦我們在一團混沌中,點起向善之光。一切就都會好起來的。」阿爾伯特先生說道,「我親愛的朋友,問題是怎樣才能讓星星之火燎原下去。那本該是偉大而又古老的宗教所關心的事情。畢竟,那不正是一切道德的基礎嗎?當然要像愛我們自己那樣去愛別人。」

他倆都闡述了希望世界大同的理想,也都認為必須先從一種有益的方向開始努力。之後,傑妮來了,我們的偵探跟著她一起來到了,別墅後面一片開滿鮮花的花園。

「多里亞和布蘭登先生到山上去了。」她說道,「甘斯先生,現在我有話要對您說。別害怕會傷害我,我現在很堅強。在過去的一年中,我邁過了許多以前都覺得邁不過的坎,也挺了過來。」

甘斯專註地打量著那張迷人的臉蛋——上面明顯透著悲傷。但在甘斯看來,悲傷的表象之下,還隱藏著一種既不是對過去,也不是對未來,而是對此刻焦慮的關注。她顯然對自己的新人生不太滿意。

「帶我去看看那些家養的蠶吧。」甘斯說道。

於是他們走進了別墅後面那個支起來的大通風棚里,那是一個裝有大型採光玻璃窗的建築——這樣陽光就可以暢通無阻地射進來。那裡面裝有通到天花板上的棚架子。在裝滿幼蟲托盤的中間,灌木的樹枝一直延伸到房頂。在這個安靜的涼棚外面看去,就好像無數個點綴在樹枝上,牆上,天花板上一閃一閃亮晶晶的小燈。沒有一個蠶寶寶爬動紡紗的地方沒有被修飾過,那些一團一團橢圓形發亮的蠶繭,一個個依次成型,就像樹枝上結出的一顆顆成熟的小果子。在涼棚里每一個角落的小蠶繭,為昏暗的黃昏帶來一縷縷微光。阿爾伯特家的蠶寶寶是祖上傳下來的,期間經歷了無數代人——這些帶有歷史記憶的蠶卵,是家族裡那些基督教的祖先,從中國偷來的——他們把那些蠶卵裝在空心的手杖之中,在一千三百多年前,偷偷帶到君士坦丁堡。

那些毛毛蟲看起來都已經完成了它們的工作,結好了光滑的絲繭。但還有幾百條肥肥的,白色幼蟲——某些有三英寸 那麼長,仍舊留在托盤裡,它們貪婪地咀嚼著傑妮給它們的新鮮桑葉,還有些其它的已經開始吐絲了。那些傢伙兒看起來似乎在那些由透明的,閃閃發光的絲繭之中,忙碌地吐著絲。有些小傢伙兒的身體已經開始變黃,就好像還沒大快朵頤地享用夠最後的食物。傑妮把這些蟲子挑了出來,讓它們第二天再好好地晒晒太陽。

「我還沒看到過哪個法老的木乃伊,像蠶那樣把自己裹這麼緊。」甘斯說道。於是傑妮愉快地和他聊起了桑蠶養殖業裡面的各種道道來。可是聊著聊著她卻發現,甘斯知道的比她所講訴的還多。

甘斯看上去雖然在認真地聽著,但只有談到當前的話題,才能真正吊起他胃口。他又提了前一天晚上談話中所提到的,目前她的處境。

「多里亞太太,你第一次婚姻還不滿九個月的時候,前夫就離奇地失蹤了。這件事把你嚇壞了吧?」他問道。

「這倒沒有。不過我聽了您昨天的那番話卻直哆嗦。甘斯先生,您稱呼我為『傑妮』,而不是『多里亞太太』。」

「法不容情啊 。」甘斯大聲說道,「但事實上,除非能提供一份特殊的證明材料,否則英國的法律是不會承認任何一個公民死亡的。法律上如果要承認一個人的死亡,就得他生前最後一份有效記錄過去了七年才行。傑妮,我這並不是說七年和九個月有什麼不同。」

「回首過去,我只看到一場噩夢。『九個月!』,那簡直漫長得像一個世紀。別以為我不愛我前夫,我很崇拜他,也珍惜和他在一起的美好回憶。但是那種獨守空房的寂寞和有魅力的多里亞突然出現……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別的其它解釋嗎?我接受了邁克爾的死訊,也沒再怎麼多想。哦,上帝啊!為什麼人們要那樣詆毀我,就好像我不該結婚?」

「還有其他人有機會追求你嗎?」

她一臉不悅地看著他。

「您是對的。我當時瘋了,做了錯誤的決定。但我絕不會逃避這個決定所帶來的後果。」

他明白了她的意思,想把話題從她前夫那裡調劑一下。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和我說說邁克爾·彭迪恩的事情吧。」

但傑妮似乎沒有聽見甘斯所說的這句話,她腦海里全部所想的,滿是她自己和當前的處境形勢。

「我想我能相信您,您是一個聰明人,也懂生活。和我結婚的那個人,他是一個惡棍。」

她的雙手緊緊絞在一起。在昏暗的通風棚里,甘斯注意到她嘴角的牙齒閃過一絲寒光。

在那個不幸的女人憤怒地說出自己如意算盤打空的時候,他吸了一口鼻煙,仔細地聽著。

「我恨他,非常恨他。」她喊道。用了一些很嚴重的辭彙,去形容大家印象中歡快而機靈的多里亞。她停了下來,大口地喘著氣,接著一下子哭出聲來。

甘斯一直在旁邊仔細地觀察著她,這個時候,也沒有表現出過分的同情。他的回答沒法保持平靜。

「你必須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緒,耐心一點。」他說道,「雖說義大利這個國家在某些方面是蠻隨便的,不過如果你不想和多里亞再過下去,也不必勉強自己。」

「您的意思是我的丈夫有可能還活著?您覺得那有可能嗎?我會重新在心裡嘗試接受他,現在這個瘋狂的夏天已經結束了。我有很多話想和您說。我希望您——不,我求您像幫助我叔叔那樣幫幫我。但我也知道,他在您心裡是排在首位的。」

「我想你應該清楚,在幫他的同時,也是在幫你。」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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