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掌舵的彼得·甘斯

我們的偵探們步履匆匆地穿過夜色中的肯特郡 ,不久之後坐上了往布倫 的游輪。馬克·布蘭登把之前所發生的每一個細節,都向甘斯先生仔細陳述了一遍。在講之前,他重新翻閱了一下自己的記事本,以便能在甘斯的面前,準確地複述每一個事件的具體時間和內容。甘斯靜靜地聽著,整個過程中一次也沒有打斷他。最後在布蘭登總結陳詞的時候,他表現出讚許之意。

「總的來看,一切都很清晰,但又難以理解。」甘斯說道,又把之前說的老生常談了一遍,「事實上,我一開始就覺得,就算我們查到最後,還是會發現很多,原本在一開始就應該出現的證據。」

「甘斯先生,我就是從開頭說起的。」

但甘斯搖了搖頭。

「對一個案子來說,『良好的開端是成功的一半』。在這裡我要強調的是,只有找到真正的源頭,才能確定最終的結局。你還沒有從雷德梅茵疑案的真正源頭開始調查。馬克,如果你找到那個源頭的話,現在應該已經查得八九不離十了。你說得越多,越使我相信,我們沒找到那些本該在過去大量實地走訪中找到的真相。除非天上掉餡餅,否則還會有一大堆要我們回英格蘭去乾的臟活累活。但我從來不奢望天上真的會掉餡餅。」

「我有權知道,哪些實地的工作我沒有做到位。」布蘭登說道,但甘斯並不打算馬上告訴他。

「這個倒是不急,」他說道,「先休息一會兒,談談你自己吧。」

他們聊了一整夜,直到黎明的時候輪船駛進巴黎。一兩個小時之後,他們又要啟程去義大利了。

甘斯先生本來想坐船,直接從水路去梅納焦。現在他嘴上沒說什麼,卻改變了主意。他坐著打開筆記本,上面寫下的常規文字旁邊留有空白,方便記錄他的新想法。布蘭登在一旁讀報,過了一會,他把攤開的那一頁遞到甘斯面前。

「您昨天說的離合詩,我挺感興趣的。」他開口道,「這裡就有一個,我已經嘗試了快一個小時了。它看起來很容易,但我覺得肯定不那麼簡單。您來試試?」

甘斯笑著放下他的筆記本。

「離合詩是一種思維遊戲。」他說道,「裡面有各式各樣的花樣和詭計。要是你太機械思考的話,就會墜入作者希望的那種思維定式中。你會發現那些被難住的人,都想得差不多。作者想方設法地讓你沿著同樣的思維。如果你要讓我玩這種小把戲,這可難不倒我。」

布蘭登指了指報紙上的離合詩。

「您試試,」他說道,「我實在是摸不著頭腦。我敢打賭,要是您有實力的話,一定沒什麼大問題。」

甘斯先生把目光移到那首離合詩上面。它是這樣寫的:

當你去北方的時候,

人們會熱情地把你招待。

……

1、直柱,光和光源

2、光源,倒過來,是平原

3、看到一行白眼

光源又倒了過來。

甘斯看著這首離合詩沉吟片刻,笑著把它還給布蘭登。

「很典型的風格,寫得簡潔明了。」他說道,「屬於很常見的英文格式。這首離合詩耍了一個小聰明,但是大方向還是沒問題的。我看,最好的離合詩作者還沒生出來呢。如果一首離合詩像一盤棋那樣,那我們就會是那些獨孤求敗的棋聖了。」

「可是這首詩——您看了嗎?」

「馬克,這也太小兒科了 。」

甘斯先生拿起筆記本,飛快地在上面寫著什麼。然後撕下那頁,遞給他同伴。

布蘭登讀出了聲:

「G O D

「Omega Alph A

「D O G

「如果你讀過克努特·漢姆生 的作品,就會馬上反應過來。如果沒有,那就難辦了。」在他說的時候,布蘭登一直盯著那張紙看。

「做離合詩會遇到兩種情況,」甘斯非常興奮地繼續說道,「一種就是真的很難很難,就算你把腦袋想穿也想不出來的那種 。第二種純粹就是想一下子難住你——也許一個問題可能會有三個正確答案。不過第二種要比第一種好一點。第三種要比前兩種都好。」

「誰把離合詩搞成這樣的呢?」

「沒有人。生命很短暫,不過如果我用一年時間去寫一首完美的離合詩,那絕對需要我的同胞們花上一年以上的時間去猜。我們遇到的密碼也一樣。沒錯,我承認在工作中會遇到很多密碼,但都很容易搞定。我經常想,是不是可以搞出一個完美的密碼,讓人費費腦子?偵探小說家有時候倒是會弄出幾個很棒的來。但是接著——那些常常讓人醍醐灌頂的名偵探,馬上就能按照常理推翻那些兇手的雕蟲小技。我做事可不喜歡照本宣科。」

甘斯滔滔不絕地說著。他突然間停了下來,再一次凝視那張紙條。

過了一會兒,他抬起頭來。

「我們眼前最棘手的事情,」他說道,「就是必須找出羅伯特·雷德梅茵,哪怕是他的鬼魂。馬克,有兩種鬼魂。一種真的是他本人的——你肯定不相信這點,一定覺得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另一種就是別人所為。不過現在別人縫製一個他模樣的人偶,可能連小孩子都騙不了。 」

「您真的相信是他的鬼魂在作祟?」

「我不是這個意思。但我不會局限我的思維。我聽說過很多人們語言無法解釋的東西。」

「如果真的有鬼,那是另一回事了。但在這起案子中,您為什麼會擔心起阿爾伯特·雷德梅茵的安危呢?」

「我沒有說羅伯特真的是一個鬼,我當然也不認為他是一個鬼,可是——」

他說到這裡,突然換了個話題。

「現在我做的事情,就是把你的口頭陳述和阿爾伯特先生信上所提供的資訊進行對比。」他邊說邊拍了拍自己的筆記本,「我的老朋友能提供比你更多的東西,因為他知道得比你多。瞧,都在這上面了。好記性不如爛筆頭,我把它們都打出來了。你最好先讀一下,之後,你就會了解羅伯特·雷德梅茵從幼年開始的故事。還有他的侄女,那個女孩和她死去的父親的全部故事。多里亞太太的父親可是個粗俗的傢伙兒——他有些不正常——曾經用鞭子抽打過羅伯特,可是卻從未因此受到法律的制裁。你可能從來都沒考慮過羅伯特那死去的哥哥亨利,是吧?但你一定會對我們對一個家庭不同成員的研究,從他們的性格特徵入手,來解釋他們的不同而感到驚訝的!」

「我很想看看你的資料。」

「因為阿爾伯特的這封信,是不帶任何偏見地寫的,所以對我們很有參考價值。馬克,那正是你的陳述中所欠缺的。在你的故事中有某種像棉花中一團絲線一樣的東西,自始至終貫穿其中,你並沒有發覺。我的孩子,這是我要逾越的障礙。在徹底偵破這個案子之前,我覺得在那團絲線中,會找到你失敗對的原因。」

「甘斯先生,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會明白的——不過不是現在。我們得換一下思路。我得說很明顯兇手給你拋了一條紅鯡魚 ,然後你就上鉤了。等走到了死胡同里,才發現自己上當了。」

「要找到紅鯡魚可不容易啊。」布蘭登說道。

甘斯先生笑了。

「我覺得我已經找到了,」他回答道,「但從另一方面講,可能又沒有。二十四小時之內就會見分曉。為了你——我希望我是正確的。如果成功了,就可以彌補你犯下的一個錯誤。如果失敗了,那這個案子對你就更是難上加難了。」

布蘭登沒有說話,這時候他還一頭霧水的。接著,甘斯又轉向他的筆記本,指著上面的一個小事件,問布蘭登是不是有異議。

「你還記得你第一次去『鴉巢』以後離開的那個晚上嗎?在你回達特茅斯的路上,突然看到站在一扇門口的羅伯特·雷德梅茵。當他通過依稀的月光看到你的時候,他就逃到樹林里不見了。這是為什麼?」

「他認出了我。」

「怎麼會這樣?」

「我們在普林斯敦見過面。我在福格金托採石場的水塘那邊釣魚的時候,聊過一會兒。」

「沒錯,但那時候他並不知道你是誰。就算他記得六個月之前,在福格金托的夜色中見過你,那他憑什麼認為你就是那個要抓他的人呢?」

布蘭登乍一驚。

「這倒是的,」他說道,「或許那個晚上他已經像一隻驚弓之鳥,不想被任何人看到。」

「我只是隨便問問。從一般的假設來看,這很容易解釋:羅伯特知道每個人都想抓他。他很自然地在覺得危險的時候,就跑掉了。」

「可能他當時並沒有認出我來。」

「可能是這樣。也有其他的可能性。或許已經有別人提前給他通風報信了。」

「沒有人會給他報信。他還沒見過他侄女,也沒和她說過話。除了本迪戈·雷德梅茵外,誰還會給他通風報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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