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彼得·甘斯先生

馬克·布蘭登收到了一封傑妮·多里亞寄來的情意綿綿的長信。這封信直接寄到了新蘇格蘭場 。當他從信件架上取下這封信的時候,映入眼帘的熟悉的筆跡,讓他的心砰砰直跳。過去的事情很少在布蘭登的心裡留下陰影。但是現在,羅伯特·雷德梅茵似乎再一次地橫亘在他和他愜意的年休假之間。他在心裡說別去揭舊傷疤了,以為現在可以全心撲在傑妮身上,而不去想以前那不堪回首的記憶了。在要去度假前的一個禮拜,這封信寄到了他手上。他本來想去蘇格蘭的,暫時不考慮達特穆爾。這並不是他的原因,或者說他不能去那裡。而是之前那段回憶讓人難以接受,所以他打算換個地方,同時也給自己換個心情。

可是傑妮這封求救信,就在這個時候來了,他猶豫了一下才拆開。第二遍看信的時候,當讀到傑妮也和他叔叔一樣,邀請他去的時候,他才決定去。她信上說還時常想起好心腸的布蘭登,還說她自己多麼希望他能來一趟。因為和他在一起的話,會讓她感到開心和更有安全感。她還透露出自己現在並不快樂——這也在她的信中有暗示。但是換句話說,要是對寫信者的心思沒有仔細體會的話,可能也發現不了。

布蘭登對阿爾伯特·雷德梅茵只邀請朋友過去,感到有些遺憾。他希望彼得·甘斯先生能留給他一點時間準備。他很快就查到了那個著名的美國人的行蹤——他已經去新蘇格蘭場拜訪過他的幾個老朋友了,布蘭登獲悉他此刻正下榻在特拉法爾加廣場 的格蘭特大酒店 。在飯店前台留下他身份資訊後,便跟在門童後面來到了吸煙室。

布蘭登第一眼還無法確定哪位才是彼得·甘斯。六月早晨的吸煙室幾乎沒什麼人。布蘭登發現有一個年輕的士兵正在寫信,還有一個滿頭白髮的,體態略胖的老紳士正背對著他,讀著《時代周刊》。他的鬍子颳得很乾凈,臉型的骨架非常大,令人聯想起一隻壯碩的犀牛。臉上其他器官的輪廓也很大:鼻子略微發紫,向外鼓起。眼睛藏在一副貓頭鷹般的龜殼般的眼鏡後面。額頭很寬,但髮際線不高。一頭白髮整齊地向後梳著。

布蘭登又看了看別的地方。門童此時停下來,轉身離開了。與此同時那個結實的男人站了起來,他有一副結實的身板,肩膀很寬,雙腿也很有力量。

「見到你很高興,布蘭登先生。」他親切地說道,隨後和他握了手。摘下他的眼鏡,再一次坐了下來。

「我的意思是在離開這座城市前,能見到你,我很榮幸。」甘斯說道,「戰爭期間我不止一次地聽說過你,向你傑出的表現脫帽致敬!你可能也聽說過我吧。」

「甘斯先生,干我們這行的,還真沒多少人不認識您的。不過我可不是來這裡唱讚歌浪費您時間的。我很高興能見到您,這也是我的榮幸。有些事情等不及了:今早我收到了一封從義大利寄來的信,上面也提到了您的大名。」

「真的嗎?我打算秋天去義大利的。」

「問題是這封信會讓您改變計畫,馬上到那裡去的。」

甘斯瞪大了眼睛,從背心的口袋裡拿出一個金制的小鼻煙盒,打開它,吸了一小口鼻煙。這個習慣解釋了為何他長一個那樣的鼻子。因為煙草,而不是酒精,賦予了它誇張的色澤和肥大的輪廓。

「我曾經很痛恨更改行程。」甘斯先生回答道。「我可是世上最遵守規律的傢伙兒。據我所知,整個義大利只有一個人會揪住耳朵讓我改變行程,我是要去會會他。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九月份我就過去。」

布蘭登拿出傑妮寫來的那封信。

「這封信就是您說的那個人的侄女寫的。」他邊說邊把信遞給甘斯。

甘斯再次戴上了那副眼鏡,他讀得很慢。實際上,布蘭登之前還從未看過一個人讀信讀得這麼慢過。就好像那甘斯正艱難地破解著,那上面的複雜的密碼。看完之後他把信還給布蘭登,示意想安靜一會兒。於是布蘭登點上了一根煙,坐下來用餘光打量著他。

最後那個美國人開口了。

「你怎麼樣,現在能去嗎?」

「是的,我已經向上司申請過了,得到許可再去辦這個案子的。我剛好也準備休假,想去義大利,不去蘇格蘭了。您知道,我從一開始就負責那個案子。」

「是的,我從我老兄——阿爾伯特·雷德梅茵那裡聽說了一切。就這個事情,他給我寫了最詳細的信說明情況。」

「甘斯先生,您會去嗎?」

「我必須去,年輕人。阿爾伯特需要我。」

「您能在一周之內動身嗎?」

「還一星期?今晚就走起!」

「先生,今晚!您是不是覺得雷德梅茵先生會有危險?」

「難道你不擔心?」

「他事先就打過預防針了,你會看到他已經做了充分的準備。」

「布蘭登,」甘斯先生說道,「你去查查從多佛 或者福克斯通 來的夜間游輪什麼時候到。我猜這樣我們明天早上就能到巴黎,再坐到米蘭的特快,估計再過一天就應該到科莫湖了。你會發現這麼做是可行的。先給那位女士發電報,說我們要呆上一周。你能幫我搞定這些嗎?」

「您想要比計畫時間更早到那裡?」

「當然。」

「您覺得阿爾伯特·雷德梅茵目前有危險?」

「不用覺得。我想就是那樣。如果這次發生的事情只是巧合,對他沒什麼影響的話,那就太棒了。我希望等過一段時間到那裡的時候,能搞清楚這事。」

他又吸了一小口鼻煙,拿起了《時代周刊》。「下午兩點,要不要和我一起在餐廳共進午餐?」

「這是我的榮幸,甘斯先生。」

「很好。電報的話,現在就去發。我希望能在一周之內解決問題。」

幾小時後他們又碰面了。在吃了一份牛排和一些綠豌豆之後,布蘭登報告說,一艘客輪已經在昨晚十一點駛離了維多利亞港,特快列車則會在第二天一早六點半從巴黎發車。

「我們會在第二天中午某時到達貝瓦諾 。」他說道,「之後我們既可以接著去米蘭,然後去科莫,再坐船去雷德梅茵先生住的梅納焦。或者從貝瓦諾下火車,在馬焦雷 坐船到盧加諾 ,再坐到科莫。走這條路線的話,我們直接就到梅納焦了,不用浪費無謂時間。」

「我們就走那條道。我要看看科莫湖。」

彼得·甘斯午飯吃的不多,吃的時候也不太說話。他吃了一份炸鰨魚,喝了兩杯白葡萄酒。接著要了一盤綠豌豆,還分析了它們和嫩玉米孰優孰劣。他對大胃王布蘭登很是羨慕,為自己不能陪他一起大碗吃肉而感到遺憾。

「幸運的傢伙兒 ,」他說道,「我年輕的時候也像你一樣,熱愛美食。只要你吃得下牛肉喝得下啤酒,就完全不用擔心工作中會有搞不定的事情。不過我現在卻連自己都搞不定了——變得又老又肥。」

「先生,當然不是這樣。您做了只有您才能做的事情。沒有人比您更擅長和江洋大盜們近距離纏鬥了。」

「這倒是真的。」

甘斯先生抬起了他畸形的左手,上面的中指和小指已經不見了。

「比利·貝尼昂再也沒有機會開最後一槍了。比利——真是好樣的。我再也沒看到過像他那樣的人了。」

「那個波士頓謀殺犯?真是不可思議!」

「確實,他的腦子確實好得很。我把他送上電椅費得周折就好比一個布須曼人 ,獨自去獵殺一頭大象。」

「我猜您有時也會對您的手下敗將感到抱歉?」

「不太會。但有時我的牛脾氣上來,會像要頂翻鬥牛士的公牛,或者要吃傳教士的野蠻人。」

不久他們又進了吸煙室。接著讓布蘭登感到意外的是,他聽了一個了不起的演講,那種感覺,就像一個小學生和校長對話之後,心裡泛起滔滔不絕的崇敬一樣。

甘斯先生點了咖啡,拿出了鼻煙。示意布蘭登靜靜地聽,別打斷他。

「接下來就要一起共事了。我希望你對這件事有一個直觀的認識。」他以這句話作為開場白,「因為現在你還沒有理清楚。我不是說我們一定搞得定這個案子,不過如果我們破了案,將會給你,而不是我,帶來極大的聲譽。我們馬上就會到雷德梅茵先生那裡。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們先來審視一下馬克·布蘭登先生。」

布蘭登笑了。

「甘斯先生,在這個案子當中,他可不是一個驄頭。」

「他不是?」甘斯親切地說道,「恰恰相反,事實上由於他糟糕的表現,自己都給搞糊塗了,連他的上司也是。在我們解決案子之前,先讓我們從這個觀點出發來看看,能不能發現什麼問題。」

他攪拌了一下杯中的咖啡,往裡面加了一點干邑白蘭地 ,呷了一小口。然後以一個舒服的姿勢滑進後面的安樂椅。一雙大手插進褲子口袋,以一種平靜的表情凝視著布蘭登。他有一雙深陷的淺藍色小眼睛,但從裡面依舊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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