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在格里亞恩泰

晨曦降臨了,透過山頂的薄霧,義大利的清晨泛起金銀花般的色澤。而在一座高聳山坡下面的世界還沉睡著。而它周圍的科莫湖,像一串綠松石般閃閃發光的寶石項鏈,漂亮地把它裝飾起來。這個時辰周圍的一切還都是靜悄悄的,那些科莫湖周圍散布著的小城鎮和村落,就像一排排依然在做著美夢的,珍珠白和玫瑰紅的小貝殼。直到從鐘樓傳來依稀鐘聲,將它們喚醒。一陣陣悠揚的鐘聲沿著湖面向遠處傳播開去,最終和鳥兒的報曉聲和諧地融為一體。

兩個女人一同爬上了格里亞泰恩 的大斜坡。較年長的一位是褐色皮膚的義大利人,她身著一襲黑衣,頭上纏著一條橘紅色的頭巾——這個粗獷健碩的女人,肩上背著一個大的空柳條籃。另一位身著一襲玫瑰色的短袖真絲套衫,她的突然出現點亮了清晨的天空,為周圍美景又平添一抹別樣的色彩。

傑妮登山的身影如花蝴蝶般輕盈,在清晨的曙光中她比任何時候都顯得可愛動人。然而,某種一閃而過的疑慮和警覺的憂傷,似乎還縈繞於她眉間。她漂亮的大眼睛掃視了一下這片險峻的土地,便和那位義大利女人一起接著往上爬。她有意放慢了自己的腳步,以便那個年長的女人能跟上。不久之後,她們在山路旁的一座灰色小教堂前停了下來。

阿爾伯特·雷德梅茵在他別墅後面大通風棚里養的蠶,現在基本都吐絲結成繭了。又到了一年的六月,每年從山下村莊里運上來的桑葉,也基本全用完了。

曾和傑妮一起度過假的阿爾伯特的女管家——阿桑達·馬塞利,跑過來對阿爾伯特說,要兩個女人一起上山為那些最後結繭的蠶寶寶找足夠的食物。

她們在天還沒亮就出發了,穿過一條幹澀的河道,經過一塊長滿成熟葡萄樹的果園,從開花的橄欖樹上掉落的花朵,在那裡散落了一地。她們看到許多一串串的小葡萄都粒粒飽滿,長得都穿過旁邊莊稼地里的籬笆了。莊稼地里小塊交錯地里的穀物已經變得金黃,就快要豐收了。而正在生長的玉米也呈現出一片醉人的綠色。無花果樹,杏樹和一排紅白相間,褪去樹葉的只留枝幹的桑樹,和旁邊的莊稼地相映成趣。這裡的樹籬在一片豐收的猩紅色櫻桃的映襯下顯得生機勃勃,這裡的綿羊和山羊悠閑地細細咀嚼地上的芳草。明亮的陽光從高大的栗樹枝頭傾瀉下來,把田裡每一根麥穗都浸染得閃閃發亮,和遠處山上那些黯淡的松樹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往後走,在一條道路邊矗立著兩棵柏樹的地方。傑妮和阿桑達發現了那個小教堂,並在那裡歇息片刻。傑妮放下了那個備有她倆中飯的籃子,她的同伴則卸下那個要去裝桑葉的大柳條籃。

山下的科莫湖現在看起來已經渺小得如同一個夜光杯 ,把太陽的七色光反射到山上,連邊緣的陰影都能看見。她們看到了水面上蕩漾的船隻。

它們看上去就像兩艘一模一樣的玩具魚雷艇——兩艘船尾欄杆上插著義大利國旗的紅黑色的小艇在水面上泛起細微的波紋。可是那兩艘小艇畢竟不是玩具,阿桑達見了之後,變得怒不可赦。因為冷漠的新型戰艦被當局用來無休止地打擊此地的走私船。她那做違法生意的丈夫十年前就是這麼死的,她也由此成了寡婦。她丈夫凱撒·馬塞利屢次鋌而走險,最後在一次與海關的激烈交火中丟了性命。

充裕的陽光灑滿了整個山谷和湖面;較小山峰的山肩也被照映得閃閃發光;它們下面的湖水也顯得波光粼粼,遠處晨曦中寶石藍天空下高原的山巔,突現出最後一小塊皚皚白雪。

她們駐足的小教堂邊上,圍了一圈生鏽的鐵柵欄。教堂屋頂的舊瓦片由於長時間日晒雨淋,呈現出飽含歲月痕迹的棕色。那是聖母瑪利亞 傾其一生的地方,在裡面祭壇的下面,安放著閃閃發光的白骨。那些頭骨、股骨與肋骨屬於死於古代瘟疫的男女們。

「死於莫蒂德拉 鼠疫」,傑妮對著面面祭壇上的文字念出了聲,在一旁還沉浸在往昔悲慘回憶里的阿桑達,搖了搖頭對她的女主人說道。

「夫人,有時候我很羨慕他們。他們的苦難都結束了。那些經常因為痛苦而哭泣的人,再也不會難過流淚了。」

她是用義大利語說的,但傑妮還是聽懂了一部分。然後她和阿桑達一起跪下,為海洋之星瑪麗亞舉行了晨禱,並默念自己的心愿。

不久,她們起身繼續往山上前進。阿桑達邊走邊試圖向傑妮解釋,發生在她丈夫身上讓人噁心的遭遇。她丈夫本是一個在義大利和瑞士間守法的自由貿易者,卻被那些打著政府旗號的人給擊斃了。傑妮邊點頭邊努力地聽著。雖說她義大利語水準近來精進不少,但由於阿桑達語速飛快地操著當地方言,她漸漸也變得力不從心了。不過她知道阿桑達主要是在說她那個走私販丈夫,於是就點頭表示同情。

「那些狗娘養的,」寡婦哭喊道。在接下來的一段陡峭山路中,她都沉默不語。

那天中讓傑妮又跌入到過去夢魘的事情,隨後就發生了,過了很長時間她才反應過來。兩個女人隨後爬上了一塊長滿小花的草地。那塊草地在一片桑樹叢中突兀地聳立著。那正是她們可以開展工作的地方。但她們先吃了帶來的雞蛋、小麥麵包、核桃與無花果乾,一起喝了一小瓶紅酒,還解決掉了一小袋櫻桃。隨後阿桑達開始往她的大籃子里裝桑葉,傑妮則點了一支煙,四處轉悠了一會兒。這是結婚以後她養成的一個新習慣。

不久後她也過來幹活了,她和她的同伴一起摘了滿滿一大筐桑葉。接著傑妮又摘了一兩朵長在這座山谷里的一兩朵金菊花。又休息了一會兒,她倆就下山了。往下走約一英里,在格里亞恩泰山間一處很舒服的蔭頭裡,她倆坐著休息了一會兒。在下面往北的方向就是她們建在水邊的家。遙望下面那些梅納焦集鎮參差不齊,錯落有致的房子。傑妮說她看到了叔叔別墅的紅房頂,而在後面那個高聳的棕色大通風棚裡面,就養著她叔叔的蠶寶寶。

在它對面的海角那邊,是小小的貝拉焦小鎮。貝拉焦的後面依稀可見萊科 在萬里無雲的陽光里如同玻璃一樣閃閃發光的身影。之後,突然之間,就好像大白天活見鬼了一樣,在小路旁站著一個高大的男子。他的紅髮異常顯眼,臉上有一雙野性而又憔悴的眼睛。她們看見那個陌生人有著黃褐色的大鬍子,穿了一件花呢衣服披著紅馬甲,套著燈籠褲,手裡拿著他的帽子。

那是羅伯特·雷德梅茵。阿桑達看著他,並不知道那人是誰,卻突然感到身邊傑妮的手緊緊地抓住了自己的胳膊。傑妮發出一聲充滿恐懼的大叫,之後忽然昏倒在地。阿桑達馬上來到她身邊,說著安慰的話語,叫這位年輕的妻子別害怕。但傑妮還是過了一會兒才恢複意識,似乎是受了很大的精神刺激才導致她這樣的。

「你看見他了嗎?」她靠在阿桑達身上,喘著氣問道。眼睛還驚慌地往她叔叔出現的那個地方瞟。

「是的,是的——有一個紅頭髮的大塊頭,不過他並沒有傷害我們。當您突然大叫的時候,他比我們還害怕,就像火狐 一樣跳進樹林里不見了。他不是義大利人,德國人或著英國人。我倒覺得他像一個打算從瑞士那邊搞來茶葉、雪茄、咖啡和鹽的偷渡者。如果他身上有足夠油水可撈的話,他們就會對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如果他兩手空空的話,他們就會請他吃槍子兒——那幫狗娘養的。」

「記住你說過的話。」傑妮邊哆嗦邊說,「記清楚他的模樣,這樣你就可以告訴阿爾伯特叔叔他長什麼樣了。阿桑達,那個人可是阿爾伯特叔叔的親弟弟——羅伯特·雷德梅茵!」

阿桑達·馬塞利對發生在英國的那樁懸案也有所耳聞,知道她主人的弟弟因為和這些案子有牽連而被通緝。

她伸手畫了個十字。

「仁慈的上帝啊!那個惡魔,還是紅頭髮的!夫人,我們快走吧。」

「他是走哪條路的。」

「我們下面那條筆直通向樹林的路。」

「阿桑達,他認出了我沒有?他有沒有可能認出我?我可不敢再看第二眼了。」

阿桑達回答了她的問題。

「不,我們兩個他一個也沒見著。他那個時候凝視著湖面,臉上失魂落魄的。然後您突然叫了起來,他什麼也沒看到就跑了,並沒有很生氣。」

「他為什麼站在那裡?他從哪裡來,怎麼到這裡的呢?」

「誰知道呢。主人或許知道吧。」

「我現在很替主人擔心。阿桑達,我們必須儘快趕回去。」

「他會傷害主人嗎?」

「不知道。我覺得可能會那樣。」

傑妮幫阿桑達一起把大籃子跨到她的肩上,跟在她後面出發了。但她們的速度還是讓傑妮覺得太慢了。

「我有一種可怕的預感,」她說道。「感覺我們應該走得更快些。阿桑達,如果我先走的話,你會不會害怕,走得快些呢?」

阿桑達好不容易聽懂了,發誓她不會害怕的。

「我和那個紅頭髮的男人又沒有什麼過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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