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穴中之死

一個人獨處的時候,布蘭登對自己的未來有些悲觀,他覺得命運之神已經澆滅了他的滿腔熱情。命運之神以前總是十分眷顧他,而現在,在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面前,卻背離了他。他此刻無意將自己和那個他認定成功的男人作比較,但是命運之神在一點也不幫他的情況下,卻給了多里亞太多的照顧。他對自己說,一個聰明人一定會自己找突破口的。但是如果不扼住命運的咽喉的話,又怎麼才能贏得屬於他的愛情呢?

他感到自己已經出局了,心卻還是對傑妮戀戀不捨。依然想要去贏得她,因為他自詡能比競爭對手給她帶來更多的快樂。實際上他也知道,從長遠看,像多里亞這種樂觀開朗又多才多藝的人,會更討傑妮歡喜。因為多里亞能抽時間整天陪著她,而對於把結婚和成家僅僅當做人生規劃中一部分的布蘭登來說,還有其他更重要的事要忙。他也深知這一點,不管站在傑妮的位置會怎麼想,他都不會放棄給他帶來聲望的事業。只一事,他為她反覆掂量:擁有非同尋常英俊面孔的多里亞,過不了多久也會暴露他們義大利人的特性——很快就厭倦一個女人的。

接著他又想到了另一個情況,細細思量傑妮最近說過的每一句話。他覺得他們都得出了同樣的結論:再過一段恰當的時間之後,她便會允許自己去愛多里亞的。就現在看來,她已不知不覺開始這麼做了。這一點讓布蘭登感到很驚訝,包括她甚至親口承認了那個男人的魅力。他很難相信傑妮第一個丈夫的形象,已經在她的記憶里變得暗淡。他想起了她在普林斯敦的極度傷悲和為此所做的聲明;他甚至看到了她穿喪服的樣子。她確實非常年輕,但是她所呈現在他面前的性格,卻從來不是活潑輕鬆的。恰恰相反,他也是在她悲傷和難過的時候才遇見她的;他還記得那個日落時分,她在荒野中唱著歌經過他身邊的樣子。在丈夫離世前或許她活得無憂無慮,但他那洞察人性的經驗告訴他:她本質上並不是輕浮之人。當時她臉上的甜蜜的氣色都能為證。在對於她丈夫有限的認識當中,這個嚴肅的問題令他很感興趣。但那或許是僅僅是她的無心之舉,就好像是對她所處環境的一種微妙的反應。而他也從未真正改變過什麼,只是默默地站在她身後。和那個義大利人在一起的時候,沒錯,有時她會開心地笑,忘記煩惱。多里亞喜歡喋喋不休談論的那些私事,無疑可以把彭迪恩夫人從自己哀傷的沉思中解救出來。而且無論如何,在她那個年齡,不可能一直都愁眉苦臉的。

摩托艇返航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考。距離傑妮離開,已經過去一個小時了,布蘭登還覺得她走的太快了一些。他猜這次本迪戈·雷德梅茵和他弟弟一道坐船回來了,也準備回房裡休息去了。他也打算玩一次失蹤,除非羅伯特·雷德梅茵想見他,並和他討論未來該怎麼辦。

但多里亞仍舊單獨返回『鴉巢』了,他稍後所說的一番話,也讓偵探改變了計畫。因為多里亞很替他主人著急,擔心災禍已經降臨到了他的身上。

「時間快到的時候,我過去了。」他說道,「潮汐時分上漲的海水把我帶到了那個山洞口附近。燈光還亮著,但一個人影也看不見。我朝裡面喊了兩聲,但沒有回應。一切都像墳墓般安靜,我盡量駛向岸邊,確認了那裡沒有人。山洞裡一個人也沒有。我害怕極了,就回來找您。」

「你沒有上岸去看?」

「我沒有靠岸,但是我離那個洞口不到五碼 。儘管如此,現在已經漲潮了。燈光所及之處,什麼也沒有。請您和我一起去看看,我總覺得那裡肯定發生了什麼事情。」

帶著極度的困惑,布蘭登事不宜遲地帶上了他的左輪手槍和一把手電筒。接著他和多里亞一起下到海邊,不久就駕船起航了。摩托艇筆直全速航行了一會兒,接著改變了路線,朝懸崖下面開去。布蘭登很快就在懸崖下面靠近海平面的那團陰影里,看到了一道像螢火蟲一樣孤獨的亮光。多里亞隨即放慢了船速,緩緩靠近它。過了一會兒,他關掉了發動機引擎,在要進入羅伯特·雷德梅茵的藏身處入口之前,把船頭靠在一處淺灘上。那盞燈還是很亮,但它所提供的亮光,恰恰表明山洞口沒人。但是亮度還是不足以顯示出它高聳的內部,或者第二個出入口。那裡有一個從後面上去的通道,可以通過在石頭上面開闢出的簡陋石梯爬上去。

「這個地方,主人以前和我提到過。」多里亞解釋說,「本來是走私販使用的。他們毀壞掉的石梯,現在還在。」

兩人登岸以後,多里亞迅速停好船。接著,這裡發生過慘案的清楚跡象出現在他們面前。山洞的地面由非常好的鵝卵石和沙子混合而成,四面牆體都損毀得非常嚴重。岩石中的地層 部分已經被剝蝕,裸露了出來。那盞油燈被放在一塊礁石上面,往地上投下約半徑距離的一圈光暈,這裡放置過前些日子提供給羅伯特的食物和飲料,很明顯他已經大快朵頤地吃完了,但在損壞開裂的地面上還留有明顯的痕迹:笨重的厚靴子在上面踩過,還留下了清晰的印子。還有一處留下的一些跡象顯示,這裡彷彿發生過激烈的打鬥。在那裡,布蘭登發現了血跡——一個暗色的小斑點已經幹了,因為它滴落到地上沙子鵝卵石的位置,已經被海水沖淡了。

這只是一個幹掉的血斑,而不是一灘血跡,在手電筒下的照射下,布蘭登發現一連串其他不規則的滴落痕迹,一直延伸到山洞的後面。是把一個失去知覺的身體費力拖過鵝卵石地面時所留下的。他推測他們兩個人中的一個把對方擊倒,並拖到山洞後面的開口或者隧道那裡。血斑和拖動那副沉重身軀的痕迹,一直沿著地面到了石梯那裡,最後消失了。

我們的偵探在那裡停了下來,問多里亞石梯的長度和它通向那裡。但是他的同伴好一會兒都不知所措,無法回答。多里亞臉色刷白,露出一副無法掩飾的悲慘表情。

「有人死了——死了!」他重複道,說話間他的嘴巴張得大大的,眼珠盯著周圍黑暗,害怕得直打轉。

「打起精神來!快幫幫我。」布蘭登說,「情況隨時都會有變化。我看是有人曾被從這裡拖過去。這可能嗎?」

「對一個壯漢來說或許可能,但羅伯特的身體很虛弱。」

「這個鬼地方通向哪裡?」

「下面有很多淺淺的石梯,後面還有一個長斜坡。再往後,您不得不彎腰爬過一個洞口。之後你就會到外面懸崖當中凸起的一個地方。那是一個寬闊的天然大陸架 。在那裡只有一條像我們義大利的髮夾彎 一樣的小道,在抵達懸崖頂之前都是崎嶇不平的。路況非常艱險還伴有滑坡——晚上不能打那兒過。」

「我們必須走同一條路,才能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摩托艇還夠利索嗎?」

「如果您幫我的話,我們可以把它抬進山洞。接著我們可以繼續搜索,那樣它也不會有什麼意外的風險。」

為剛才所浪費的寶貴時光感到惋惜的同時,布蘭登用不了多久就幫多里亞把摩托艇抬進山洞,他走在前,打著手電筒照路,兩人開始往深處走去。除了一連串滴下來的血跡之外,石梯上沒有其他的線索。可當他們走到石梯盡頭時,發現向左拐的地下通道,在一塊堅硬岩石的隧道裡面。他們穿過一個有明顯上升梯度的斜坡,從頭頂的石縫裡滲出水滴,地上有一排筆直拖過泥濘路面的痕迹。繼續往前約五十碼 左右,頭頂山體下降,隧道變窄了。但仍舊有一道平整清晰的重物在地上拖過的痕迹。除了偶爾對喊一兩聲外,兩人都沉默著往前走,但布蘭登總聽到背後的義大利人不斷嘀咕著:「我的主人,我的主人 ——死了!」

要過隧道最後十碼的時候,布蘭登不得不跪在地上往外爬。最終他終於爬了出去,發現自己站在地面和海面之間的一塊高聳的大陸架上面。周圍的一切非常昏暗,悄無聲息。他把多里亞也拉了上來,兩個人仔細地確認了一下周圍的動靜,耳畔除了底下海潮傳來低緩的拍擊聲外,沒有任何其他聲響。他們腳下是一塊延伸開來的大草坪,冬天裡已經呈現成棕色,上面滿是海鳥糞便。多里亞順著手電筒照的地方撿起了一些灰色的羽毛。

「這是主人擦煙斗用的,」他解釋道,「他經常用羽毛擦他的煙斗。」

頭頂上方遮天蔽日的懸崖峭壁給人的壓迫感,就好像往天空上潑了黑墨水一樣。而與之相對應,上方午夜的雲朵卻顯得比較亮。布蘭登也在草坪上找到了一段類似屍體拖動距離的證據。他還在邊上找到了另一個印記:很明顯有一個大活人曾在那裡休息過一陣。在這塊地方旁邊的草地上有凝固的血跡,不過在當前漆黑的有限環境下,再也找不到其他證據了。布蘭登在腦海中又前前後後回顧了一遍邁克爾·彭迪恩的死,從敏銳的職業角度來看,現在這件事立即引起了他的警覺。本迪戈·雷德梅茵的弟弟很可能已經殺了他兄長,顯然像之前一樣地轉移受害人的屍體——把他裝進一個麻袋——沿著那條小路,從下面的山洞拖上來。那個麻袋很可能是布蘭登之前所發現的,在被拖動的時候沒有改變形狀的,笨重滾圓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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