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2-1

在經歷前一個晚上發生的事情後,面對今晚一切未知的劫難,我沒有想到我們竟然能做愛。薩莎無法想像不做愛,雖然她並不清楚讓我如此恐懼的真正原因,但是看到我為了怕失去她而如此害怕和驚慌,無法抗拒地挑起了她的性慾。

歐森很有紳士風度地待在樓下的廚房裡。我們走進二樓的卧室,從那裡投入我們沒有時間和空間的小天地,在那裡,薩莎是我唯一的能量,唯一存在的物質,也是整個宇宙唯一的動力。她照亮一切。

在那之後,連最駭人聽聞的消息似乎都變得較容易接受,我將日落到日出的經歷一五一十地告訴她,包括新世紀怪猴、史帝文生以及月光灣已成為罪惡聚集的淵藪。就算她覺得我瘋了,也請有可原。

當我向她描述歐森和我在離開巴比家後遭受猴群滋擾的事件時,她嚇得全身起雞皮疙瘩,連忙披上睡袍。她漸漸明了事情的嚴重性,知道我們無人可求助,也無處可逃,而且我們可能已經都受到衛文堡病毒的感染,面臨無法想像的後遺症,她忍不住將睡袍的領子拉緊。

假如我對史帝文生下的手讓她覺得極為反感,我只能說她掩飾得很好。當我說完,甚至連在她床上發現瓷娃娃碎片的事都告訴她之後,她鑽出睡袍,不顧全身的雞皮疙瘩,將我擁入她懷裡,再度帶我進入她的光明世界。這次的做愛,比前一次安靜、緩慢、輕柔。雖然之前也很溫柔,但是此刻的溫柔無以復加。我們滿懷愛戀和渴望地緊抱著彼此,不顧一切地力圖珍惜這份相依為命的感覺。奇怪的是,當我們猶如一分一秒接近執行槍決的死刑犯時,我們的結合反而比以往更甜美。

或許這一點也不奇怪,或許極端的危險讓人解除所有的偽裝、企圖心和徘煌,讓人著重在那些我們終其一生經常忘卻的重要大事上,人生的本質和目的最首要的就是愛與做愛,盡情享受美麗的世界,體認過去和現在的現實,切莫生活在虛幻的未來當中。

假如我們所知道的世界即將在此刻沖刷殆盡,那麼薩莎的作曲和我的寫作就完全失去了意義。容我轉述波格爾特和柏格曼的話:當這瘋狂的未來如雪崩般滾滾朝我們俯衝而下時,兩個人旺盛的企圖心合起來還抵不過一小堆豆子。在這種情況下,只有友誼,愛,和衝浪才是重要的事。衛文堡的巫師逼得我和薩莎將生命縮減到最基本的元素。

友誼、愛和衝浪。花開堪折直需折,莫待無花空折枝。趁你還有人性知道它們的可貴,盡情享受吧。有好一會兒,我們只是靜靜地相擁,等候時間的巨輪再度開始轉動,抑或祈禱時間就此永遠停住。

然後薩莎建議:「我們開伙吧。」

「我以為我們才剛開過伙。」

「我指的是做夾心煎蛋。」

「嗯,想到那些可口的蛋白就讓我流口水。」我說,調侃她極端的健康飲食觀念。

「我今天會破例使用全蛋。」

「從這點就知道世界末日快到了。」

「用奶油烹調。」

「外加起司。」

「牧場的牛得加把勁了。」

「奶油、起司、蛋黃,看來你是決定自殺了。」

我們故意裝得很酷,雖然我們的處境一點都不酷。

我們心裡都有數。但是我們繼續偽裝下去,因為不這麼做就等於向內心的恐懼低頭。

夾心煎蛋嘗起來美味可口極了,炸薯條和塗著厚厚奶油的英國式滿福餐包也相當不錯。

當我和薩莎坐在廚房的餐桌旁享用燭光大餐時,歐森則在餐桌旁不停打轉,不時發出哀求的低鳴,每當引起我們注意時,它立刻用那種非洲饑荒兒童的眼神眼巴巴地望著我們。

「你已經把我放在你碗里的東西都吃掉了。」我鄭重地告訴它。

它噢了一聲,彷彿很驚訝我怎麼會做出如此不實的聲明,它繼續可憐巴巴地低鳴對薩莎展開苦肉攻勢,力圖說服她我說的不是實話,它一點東西也沒有吃。它躺在地上打滾,用腳在空中比畫,故作可憐和可愛狀,試圖替自己討口東西吃。它甚至用後腳站著表演繞圈子,簡直是無恥到了極點。

我用單腳踢出另一張椅子對它說:「好吧,你坐上來吧。」

它迫不及待地跳上椅子,聚精會神地望著我。

我說:「我剛才告訴這位穀道小姐一個超級離奇的故事,她毫無懷疑地相信我所說的每一句話,雖然我除了神父幾個月來混亂的日記之外什麼證據也沒有。她之所以這麼做,很可能是因為她有迫切的性饑渴,亟需找個男人作伴,而我剛好是唯一願意要她的人。」

薩莎拿著一小塊塗了奶油的麵包朝我扔過來。結果剛好落在歐森的面前。它毫不猶豫地上前。

「不準動,老兄!」我說。

它張大的嘴露出牙齒停在半空中,距離那塊麵包只差一英寸,它不敢擅自吞下麵包,只是愉快地在麵包前東嗅嗅西嗅嗅。

「假如你願意協助我向穀道小姐證明衛文堡的計畫屬實,我就把我的夾心煎蛋和炸薯條分一些給你。」

「克里斯,你要替它的心臟著想。」薩莎擔心地說,她健康飲食的論調又故態復萌。

「它哪有心臟,」我說:「我看它整個肚子里只有胃。」

歐森用責怪的眼神看著我,彷彿在抱怨我明知它不會說話還故意欺負它。

我對著它說:「當人們點頭的時候,意思是表示肯定。當左右搖頭的時候,意思就是否定。你明白這一點,對嗎?」歐森盯著我,一邊喘氣一邊傻呼呼地露齒微笑。

「你或許不信任羅斯福,」我說:「但是你應該可以信得過這位女士。你沒有選擇的餘地,因為她和我從今以後都要長相廝守,住在同一個屋檐底下,一起共度餘生。」

歐森將注意力轉向薩莎。

「不是嗎?」我問她。「一輩子長相廝守?」

她微笑著回答:「我愛你,雪人。」

「我也愛你,穀道小姐。」

她真誠地望著歐森說:「狗狗,從現在開始,再也不是你們兩個,而是我們三個相依為命。」

歐森對我眨眨眼,又向薩莎眨眨眼,然後目不轉睛地盯著面前的奶油麵包。

「現在,」我說:「你明白點頭和搖頭的定義了嗎?」

歐森猶豫了一下,對我點點頭。薩莎看得張口結舌。

「你覺得她人不錯嗎?」 我問。

歐森點頭。

「那你喜不喜歡她?」

它又點頭。

我樂得有些頭暈,薩莎的臉上也浮現同樣的興奮。

我的母親雖然導致世界毀滅,卻也為這世界帶來新的神奇和喜J 說。

我需要歐森的合作,不僅是為了向薩莎證明我所說的話,也是為了提振我們的士氣,讓我們在衛文堡計畫蔓延後還能對生命的延續懷抱一絲希望。儘管人類的生存目前面臨各方面的嚴重威脅,好比第一批的猴群等等,儘管我們將因生物間基因傳遞導致的神秘疾病全部滅亡,儘管未來幾年內僅有極少數人能躲過心智情感甚至生理上的急速突變——或許當人類在演化競賽中,從霸主的地位搖搖欲墜退出比賽之後,將會有比我們更合適生存的繼承者統治全世界。

冷淡的安慰也總比沒有好。

「你認為薩莎長得漂不漂亮?」我問狗狗。

歐森仔細地端詳她的外貌長達幾秒,然後它轉過頭,對我點點頭。

「怎麼這麼久才反應過來?」薩莎抱怨地說。

「正因為它肯花時間好好研究你的長相,確定你長得不賴,才顯示出它的真心。」我安慰薩莎。

「我覺得你也長得不賴。」薩莎對它說。

歐森開心地猛搖尾巴。

「我是個很幸運的傢伙,你說是不是?」我問它。

它用力地點頭。

「我也是個幸運的女孩。」薩莎說。

歐森轉向她,搖搖頭,表示否決。

「嘿!」我抗議說。

歐森對我使個眼色,露出牙齒微笑,發出咻咻地喘氣聲,我敢打賭它在咯咯地嘲笑我。

「它連話都不會講,」我說:「可是它卻有整人的幽默感。」

現在我們不只是舉止酷,心情也一級酷。假如你真的很酷,你就能克服一切困難,這是巴比的頭號信條之一。從眼前的角度來看衛文堡浩劫後的世界,我得說哲學家巴比所提供的快樂人生指南十分受用,那些堅信邏輯、秩序和方法至上的哲學家們,包括亞里斯多德(Aristotle )、伽科加(Kierkegarrd )、湯瑪斯·摩爾(Thotnas MOre)、薛林(Schelling )、和傑克柏·薩巴瑞拉(Jacopo Zabarella),全不是他的對手。邏輯、秩序和方法,固然都很重要,但並不是分析和了解人生的唯一工具。我無意宣稱自己見過大腳哈利,或具備和亡靈溝通的能力,或以卡胡納的轉世化身自詡,但是當我看見致力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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