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9日晚10時許,在鐵東區松山路117-8號維景大廈(在建)7樓發生一起故意殺人案件。C市師範大學法學院大三學生岳筱慧在晚歸時被人尾隨並劫持至維景大廈7樓。犯罪嫌疑人意圖強姦殺害岳筱慧。途經此地的C市公安局鐵東分局前副局長馬健察覺到情況異常,前往解救。廝打中,馬健為救回被推下樓的被害人,不幸犧牲。經查,馬健身中兩刀,致命一刀刺破左心室,導致出血性休剋死亡。犯罪嫌疑人林國棟在逃,對他的抓捕工作正在進行中。
張震梁舉著手機,腳步匆匆地穿過走廊,不停地對話筒里下達著命令。
「小旅店、網吧、洗浴中心,給我細細地搜一遍。所有能發動的力量都發動起來……」他幾乎吼起來,「火車站、長途汽車站、高速公路都布上控,把那王八蛋給我牢牢摁死在本市!」
掛斷電話,張震梁也走到了辦公室門口。他稍稍猶豫了一下,推門進去。
室內光線昏暗,煙霧繚繞。除了杜成之外,辦公室內空無一人。張震梁輕輕地走到杜成身邊,拉過一把椅子坐下。
杜成聽到他的腳步聲,卻沒有回頭,依舊面對著電腦顯示器,目不轉睛地看著一段視頻。
那是從岳筱慧的手機里調取出來的錄像,完整地記錄了當晚發生的一切。
他的左手扶在下巴上,右手夾著一根燃了半截的香煙,定定地看著被翻轉了九十度的畫面:林國棟半伏在馬健的後背上,雙手按住刀柄,一下下按壓著。
馬健的雙腿抽搐。
電腦的音箱里,女孩不停地呼喊著:「放手啊,快放手啊……」
張震梁抬手拿起滑鼠,關掉了視頻畫面。
杜成依舊怔怔地看著顯示器。良久,他低下頭,以手扶額,臉頰藏在臂彎里,全身在微微地顫抖著。
張震梁起身倒了一杯熱水,又從杜成的挎包里翻出藥瓶,擺在他的面前。
「通緝令已經發出去了,該布控的地方都安排好了。除非林國棟長了翅膀,否則他出不了本市。」
杜成沒有作聲。
「現場勘查那邊有個問題,你和馬健的車撞在了一起,而且損壞嚴重。」張震梁稍稍停頓一下,「照實說?」
杜成抬起頭,又點燃一支煙,吸了幾口,慢慢說道:「我和老馬都急著救人。下了雨,路面濕滑,就撞一起了。」
「行,我一會兒去回覆他們。」
「對林國棟家的搜查令下來沒有?」
「下來了。」張震梁看看手錶,「估計這會兒已經出發了。」
杜成摁熄煙頭,站起身來:「走吧。」
綠竹苑小區22棟4單元樓下停了幾輛警車。周圍站著十幾個居民,對著501室的窗口指指點點。
杜成在單元門口的水泥台階上站了一會兒,轉身上樓。張震梁一言不發地跟在他身後。
501室門口已經拉起了警戒帶。杜成彎腰進入,看見技術隊的老張已經開始整理勘查箱。
「利民,完事了?」
「是啊。」張利民指指卧室,「不就是個例行搜查嗎?」
杜成站在客廳中央,環視這套兩室一廳的房子。隨即,他走到沙發旁邊,觀察樣式和布料,大致推斷出它的擺放時間後,杜成站起身,把目光投向衛生間。
浴缸成為首先吸引他注意力的物件。杜成在衛生間里看了一圈,向門外喊道:「利民,過來。」
張利民應聲而至。杜成指指浴缸和牆壁:「這裡,重新勘驗。」
「哦?」張利民收起了正要點火的香煙,一臉驚訝,「查什麼?」
「重點是血跡。」杜成踩踩地面,「瓷磚也要查,每條縫都不要放過。」
張利民更加疑惑,不過,他看看杜成嚴肅的表情,沒有追問,揮手叫同事進來幹活。
「謝了,利民。」杜成拍拍他的肩膀,「有發現馬上告訴我。」
他走出衛生間,繼續在室內細細地打量著。張震梁正在門口打電話,見他出來,收起手機走過來。
「馬局家的嫂子來局裡了。」張震梁看著杜成,「駱少華也來了。」
杜成邁出電梯,直奔副局長辦公室而去。剛走出幾步,就聽到身後有人叫他。杜成回過頭,看見張海生推著紀乾坤,正向自己走來。
「你怎麼來了?」
「我今早看新聞,看到了通緝令。」紀乾坤坐在輪椅上,仰面看著杜成,「林國棟幹什麼了?他劫持的那個大三的女孩是誰,是不是岳筱慧?」
杜成看看張海生。後者識趣地走到幾米開外,靠著牆壁吸煙。
「林國棟……」杜成斟酌著詞句,「他殺了一個警察。昨晚,他劫持的人的確是岳筱慧。這孩子在身上搽了『蝴蝶夫人』,想引林國棟下手,然後抓他個現行。」
「她現在怎麼樣了?」紀乾坤的臉色頓時變得灰白,雙手緊緊地抓住輪椅扶手,似乎想要站起來,「我給她打電話,這孩子始終沒接。」
「她沒事,皮外傷,在公安醫院。」
紀乾坤的表情略略放鬆。他轉動輪椅,同時招呼著張海生:「快,帶我去公安醫院。」
「你什麼都別做。林國棟仍然在逃,不過抓到他只是時間的問題。」杜成急忙囑咐道,神色卻暗淡下來,「他殺了我的同事,現場有視頻證據,這次他跑不掉的。」
紀乾坤轉身的動作一下子停下來。他低著頭,想了想,面向杜成。
「你的意思是,他受指控的罪名,是殺了那個警察?」
杜成有些莫名其妙:「當然。」
「不是因為殺害我妻子——和那些女人?」
「這沒什麼分別。」杜成一愣,隨即就意識到紀乾坤的意圖,「林國棟面臨死刑的可能性很大……」
「也就是說,當他被送上法庭的時候,提都不會提我妻子的名字?」
「你聽我說!」杜成再也按捺不住,「我們現在可以合法地搜查林國棟的家。但是二十多年前的證據,能否還保留下來,我也沒法保證……」
「法庭只會關注一個警察被殺,對林國棟二十三年前幹了什麼不聞不問……」
「被殺的是我的同事,我的朋友!」杜成咆哮起來,他向前一步,抓住輪椅的把手,雙眼直視著紀乾坤,「我不管你怎麼想,這件事馬上就要結束了。你給我老老實實地待著,我會讓你看到林國棟伏法的那一天!」
「對你來講結束了。」紀乾坤毫不退縮地回望著杜成,「對我而言,沒有。」
說罷,他就轉過身,搖動輪椅向張海生走去。
杜成看著他們消失在電梯間,心中憋悶,卻又無可奈何。他咬咬牙,轉身向副局長辦公室走去。
段洪慶在辦公室里,正陪著一個哭泣的老婦坐在沙發上,不住地安慰著她。沙發的另一側坐著駱少華。他半仰著頭,後腦頂在牆壁上,雙眼緊閉,臉上涕淚橫流。
見杜成進門,老婦掙扎著站起來,一把揪住杜成的衣袖。
「成子,成子……」老婦的聲音既像哀慟,又像懇求,「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老馬好好的一個人,怎麼說沒就沒了……」
「嫂子,你千萬節哀。」杜成扶著老婦坐下,「老馬是去救人,他至死……也沒忘了自己是個警察。」
「我以為他退休之後,就不用整天擔驚受怕了……」老婦又痛哭起來,「這老東西,逞什麼能啊。」
老婦的哭聲在寂靜的辦公室里回蕩著。杜成坐在她身邊,緊緊地握著那雙皺紋橫生的手,心中的悲苦無以復加。段洪慶低著頭,靠坐在辦公桌上,一言不發。駱少華還保持著剛才的姿勢,紋絲不動,淚水不停地在他臉上流淌著。
良久,老婦的哭聲漸止。她擦擦眼睛,長長地呼出一口氣:「老馬在哪兒?我要去看看他。」
「嫂子,你還是別去了。」段洪慶面露難色,「保重自己的身體要緊。」
「不行。」老婦斬釘截鐵地拒絕。隨即,聲音又哽咽起來,「我不能讓他一個人孤零零的……」
段洪慶看看杜成,後者輕輕地點了點頭。
他按下桌上的呼叫器,讓秘書送老婦去殯儀館。
老婦離開之後,辦公室再次恢複了死一般的寂靜。段洪慶在辦公桌後枯坐半晌,起身給杜成和駱少華各倒了一杯水。隨後,他拉過一把椅子,坐在沙發對面,目光在兩人的臉上來回掃視著。
「成子,說說吧。昨天晚上到底是怎麼回事,馬健為什麼會在現場?」
「大家心裡都清楚。」杜成哼了一聲,向駱少華努努嘴,「他更清楚。」
段洪慶掃了駱少華一眼。後者終於有所動作,彎腰,低頭,雙手插在頭髮里,發出一聲嘆息。
「馬健為什麼知道我會去維景大廈?」杜成死死地盯著他,「你通風報信了?」
「他根本用不著我通風報信。」駱少華的腦袋抵在膝蓋上,聲音含混不清,「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