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怪客來訪

此刻,村外正是一片熱火朝天。工地上,打著赤膊的男人們奮力地揮著頭。汗水,順著額頭一直淌到胸口,將他們那結實的肌肉渲染得格外分明。震天價響的口號一浪接一浪地響起,轟鳴聲中,只見數塊重達千斤的巨大山石翻滾著落到了山腳下的深澗中,整個大地彷彿都被震動了起來。

唐老虎站在一座突起的土坡上指揮著唐家的後生。眼前的情景讓他又想起了公社時期,成百上千的人一起修水庫、鐵路的壯觀場面。那時候,人們也是這樣靠著雙手,蕩平山坡,鏟掉障礙,終使高峽出平湖,鐵路上青雲。

「小夥子們,力氣要用到坎上,要用到一個方向,光靠蠻力,沒有巧勁,成不了大事,要學學你們的父輩、爺爺輩,更不能給我們唐家丟了臉,提前超額完成任務,就能多拿工錢,就能提早回家抱老婆、親娃子。」

唐老虎大聲吼著,雖然已屆五旬,強壯的身體卻依然不減當年。聽到他的吼聲,所有的唐家後生俱是「嘿喲」一聲吶喊,緊咬牙關,不用多久,已是將張家的工作進程甩到了後面。

張全福默默地看著這一切,心中不是滋味,現在的唐老虎,在唐家儼然已經成了後輩們的精神支柱和膜拜的對象,他的一聲吶喊,他的一聲招呼,便會喚起唐家人無比的力量。

「唉,只要唐老虎還在,我張家在這山坡村或許便無一天的出頭之日。」張全福用力將手中的鎚子往面前的石頭砸去,雖然將石頭砸碎,虎口處,卻產生了一陣陣的刺麻,轉頭見侄子張正武正在抽煙休息,沒好氣地說:「抽,你只曉得抽,一上午就抽了半包,小心抽死你。」

「不敢了,二爹。」張正武趕緊丟掉煙頭,鬱悶中憤憤地看了一眼對面的唐老虎,一聲不吭地拿起了刨子。

「那人是誰?好像在唐家人中很有號召力。」不遠處,高大身旁的中年男子頗是讚許地問。

「木哥,聽張全貴說,那人叫唐老虎,算是唐家現在的頭人,工地上的活計,他們張唐兩家有分工。」高大笑了笑,繼續說:「據說此人年輕時甚是勇猛,力氣驚人,摔跤勁在周圍幾個村子都找不到對手,更是做得一手好農活。」

「哦,是嘛,看來還是一個傳奇般的人物咯?」姓木的中年人微微笑道,滿臉的和藹之色。

「呵,他可是張全貴的眼中釘,肉中刺。」光叔接話道。

「那個張全貴,嗯……」姓木的中年男子頓了頓,突然低聲說:「我看此人不是個坦蕩之人,心懷不正,觀其面相,當屬奸險之徒。」

「這個理當如此。」高大點了點頭,不屑地嗤道,「一個山野小人,還能玩出什麼把戲,他不就是想利用這次開發的機會,將唐家挫敗嘛。」

「要放炮了,大家快點躲好啊,要放炮了……」

三人正在說話間,只聽到山頭上傳來一句悠長的吆喝,場上的人群很快便散了開去,人們紛紛躲到山崖下和大樹後。

片刻後,只聽到數聲轟隆的炮響,山崩地裂中,平地掀起無數的大小石塊呼嘯著划過半空,著地後,有如利刃一般插入了地面。

「這放山炮,是最危險的事情,記得還在隊上的時候,成紅的老婆便是被石塊將頭劈成了兩半,那個慘啊!還有,如果炮不響,在沒有確認啞火前切莫走近查看,隔壁村的光中就是因為俯身查看炮洞,最後炮響了,頭也飛了。」唐老虎用竹簸箕護著頭,關切地叮囑著身旁的幾個本家侄子。

「伯伯說的是。」後輩們信服地應道。

「大夥早點動手!今天分了工,放炮後我們唐家負責砍樹,他們張家負責開挖搬運炸開的土方。」等山炮放完,唐老虎揮了揮手,帶著隊伍往放炮現場趕去。

「大家都把力氣使出來,號子喊起來。」見唐老虎來了,張全福大聲對族人們咆哮道,炮場上一片沸騰,張家的後生們來了勁,在張全福的帶領下,個個俱是幹得異常賣力。

此刻,十多個強壯的後生正抬著一個重達五六百斤的硬木舂子,奮力地衝撞著半踏的土方。唐清愣了愣,腦海中突然想到了那部叫做《紅高粱》的電影,片中的那些男人,也是這般的強悍,也是這般的充滿著野性的力量。

「開山喲——」唐家有人拉響了號子。

「呼嗨——」場上,很快傳來了如雷般的響應。

「驚神喲——」

「呼嗨——」

雷鳴般的號子讓唐清體內的血液激蕩不休,一股發自內心的原始衝動,讓他止不住有種想跟著吶喊的念頭。放眼望去,只見到處都是忙碌的身影,挑土的、搬石頭的、撞木舂的,一切看上去很是紛亂,卻又井然有序地進行著。這裡,是屬於男人們的角斗場。

「呵——」唐老虎笑了笑,領頭往炮場前的樹林走去。

當地有個風俗,在放炮炸坡前,除了要在山頂插一面紅旗,還必須要先將炮場的樹木放倒搬走。有些山頭如果不插紅旗,是無法炸開的。但這伐樹的活計卻不比張家清理路基來得利索,多數的樹木都有水桶大小,台灣老闆倒是會想,就地取材省去了不少麻煩,所有的木材都能派上用場,雖然在這些木材上花了不少錢。

砍樹是一項細膩活,說是砍樹,其實乃是用鋼鋸鋸斷,木材的鋸口不僅要平整,而且下手點更要選對,否則一旦遇到節骨眼,即使是鋼鋸也奈何不得,否則便得重新選下手點,這樣一來,這根木材也毀壞了不少。

唐老虎是鋸木的老行家,每根要放倒的樹在選擇下手點的時候,都是由他親自操刀,找准地方後方才交給族人們去做。有了他的指點,唐家的後生們自然便幹得格外順手,樹林中不斷傳來「跨啦」之聲,那是大樹被鋸倒後的落地聲。

到了下午四五點時分,該放倒的樹已經全部被剃掉了樹枝,俱是光溜溜地橫在地上。

見狀,唐老虎開始分配人手準備將大小木材清走,重的木料少不得要三四個人一起扛,最後安排到兒子唐清的時候,唐老虎卻碰到了麻煩,原因是兒子唐清不肯和年老的本家爺爺一起共事。

「你這娃,怎麼不服安排呢?當了這麼多年的兵還以為你學到不少東西,原來沒有任何變化。」兒子在族人面前給自己臉上抹黑,唐老虎是個急性子人,火氣立時便上了頭,當年在生產大隊當隊長的時候,整個大隊的活計同樣也都由他來安排。

「誰說的我不服從安排,只是看到小爺這麼大的年紀,這山路不好走,萬一腳下一個不穩豈不是很危險,我只是想把他的活計全部攤到我的肩上來,如此而已。」唐清冷哼了一聲,理直氣壯地頂道。

他的話立時在所有族人中引起了驚嘆,老一輩的人讚賞唐清的孝敬,後生輩的人卻佩服唐清的勇氣。

想不到兒子另有高論,唐老虎臉色有點難看,當下點了點頭,氣鼓鼓地說:「好,你能,既然是你自己說出來的,可不要怪我,兩個人的活該是多少分量,你可要搞清楚。」

說罷,自是和搭檔開始動手,倆人抬起一根兩三百斤重的樅樹往工地旁的空地走去。

唐清看了一眼父親的背影,心中豈有不知道他的話中之意的道理,為了證明自己說的不是空話大話,便也找了一根兩百多斤的木材。

扛上肩膀走了一段路程後,這才發覺事情遠不是他所想的那麼簡單,山路不平坦,且路旁多草木荊棘,肩膀上的木頭難免會被磕碰到,碰到這種情況,總要花上他很大的力氣方能校準方向擺脫糾纏重新上路,之前本是嫌本家小爺年紀過大,怕和他在一起會耽誤了自己,此刻,才知道強手不如幫手,肩膀早已被磨得火辣生疼,才走到半路,父親和大夥卻已經折道返回了。

「清哥,我來幫你一手吧!」見他兩臉憋得通紅,唐仕鋼友好地說。

唐清愣了愣,腳下有些發顫,正想言謝,卻見父親頗是鄙夷地看著自己,男人的自尊告訴他,就算自己今天下午被木頭活活壓死,也不能向任何人求助,見狀,強撐道:「沒事,你去忙你的。」說罷,挺起胸口大踏步地往終點趕去。

「老虎,這孩子挺能耐的,不過,好像有點牛脾氣,正和你年輕時候一樣。」身後,傳來了叔伯們的笑聲。

眾人來回扛運了四五次之後,所有的木料已經全部碼好在工地上指定的地方。此刻,卻也到了傍晚時分,該是收工回家的時候了。

張唐倆家的人一走,便只剩下了請來的工程隊,工地上頓時顯得冷清許多。

張全福看著走在前面的唐家人,聽著他們口中發出的歡聲笑語,心中很是不爽。

「二伯伯,如果修通了馬路,以後我們唐家也買幾輛車子,那樣去羅就鎮趕集就不用等車了……」

「你想買什麼車啊?」唐老虎厚重的聲音格外有穿透力地傳入了張全福耳中。

「老虎,你小弟和兒子唐晨以後肯定也會買小車的,到時候開車回村,那該是多風光的事情。」

「不知道他們的打算。」唐老虎笑了笑。

張全福嘆了一口氣,抬眼看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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